第二章 英美法系之給付不能理論
第六節 給付不能之法律效果
第一項 契約自動解消
當給付不能之情事發生後，契約於該時點起自動解消。即使於該情事發生後，
當事人仍以契約繼續存在般地履行契約，法院仍然會主張契約已經解消103。但是，
這並不代表法院不考量當事人的觀點，真正的立場應該是，當事人的觀點並非決
101 See EDWIN PEEL, supra note32, p.945.
102 British Movietonews [1952] A.C. 166 at 185.
103 Hirji Mulji v. Cheong Yue SS Co [1926] AC 497.
定性的，它可能作為法院判斷是否構成給付不能之理由，絕非認為當事人的想法 與契約解消毫不相關。
既然給付不能會使契約自動解消，代表著無須任何一方契約當事人主張解除 或終止契約。就這點而言，與違反契約（breach of contract）之法律效果不同，
於違反契約之情形，需要權利受害之一方選擇決定是否要使契約解消。同時，給 付不能之法律效果可能由任何一方當事人行使，不限於因給付不能情事而受損害 之一方當事人。例如，傭船契約因該船被徵用使承租人無法取得預定之給付，惟 船主仍得主張給付不能，即使承租人仍願意完整支付租金。此時，假若政府因徵 用船舶所支付之償金高於傭船契約之租金，船主實際上將會因給付不能而獲利。
可以理解法院並不願意如此適用給付不能法則，當事人因給付不能而獲利，這樣 的結果是否合理有討論之空間。
某程度上，這個問題與自招契約頓挫（self-induced frustration）有關連。
當事件是因為一方當事人之故意行為而發生，該當事人即不得主張契約解消之法 律效果，但是他方當事人仍得主張。例如，受雇人因為刑事犯罪而遭監禁，不能 繼續履行僱傭契約，於此情形，僱用人可以主張契約解消，但是受僱人則否，此 為自我招致契約解消之限制104。
當然，給付不能之法律效果是否能改成由受損害之一方當事人主張解除權或 終止權，的確有討論餘地。給付不能使契約自動解消，如此嚴格的法律效果，也 造就法院適用上之疑慮，不敢輕易宣告嗣後情事構成給付不能，這在英國法與美 國法都可看到相同的情形，也造成給付不能理論適用上之困難。
第二項 契約解消後雙方當事人之權利義務
給付不能法則之法律效果為解消契約，剩下之問題是，在給付不能前所取得 之權利應如何處理，例如已給付之價金是否應返還，以及先前給付之商品或服務
104 F C Shepherd & Co v. Jerrom [1987] Q.B. 301.
的價值應如何填補。這些規則係由普通法之發展與成文法規定二者共同處理這個 問題。
第一款 普通法
普通法對契約解消後雙方當事人之權利義務係以 Fibrosa Spolka Akcyjna v.
Fairbairn Lawson Combe Barbour Ltd 案為指標105，該案之事實為，一家英國公 司約定販賣機器予一家波蘭公司，價金為 4800 英鎊，且必須預先支付 1600 英鎊。
當支付 1000 英鎊後，因為 1939 年戰爭爆發，德國入侵格丁尼亞（Gdynia, 波蘭 北方之海港），契約因此解消。上議院認為波蘭公司可以請求返還 1000 英鎊，蓋 英國公司沒有機器之任何一部分，故支付價金之約因已經全部消滅。給付額外 600 英鎊之責任亦已消滅，因為要求買受人再給付此 600 英鎊，買受人亦有權利得立 即請求返還。由上可知，契約解消前支付之金錢於約因全部消滅（total failure of consideration）後得請求返還。而約因全部消滅係指請求返還之當事人完全 未取得契約預定之標的。
但是這種解決方式有兩項缺點。其一，給付人僅得於約因全部消滅時方得請 求，如果約因只是部分消滅，將不得請求返還。於 Whincup v.Hughes 案106，一位 父親將其兒子送至鐘錶匠處作學徒，為期六年，每年學費為 25 英鎊。一年過後，
該鐘錶匠過世，父親並不能請求返還已繳交之學費，因為約因只是部分消滅。其 二，當受款人使用這筆費用用來履行契約的前階段，允許給付人得請求返還預先 支付之費用，有時可能會對受款人產生不公平。例如於前述 Fibrosa 案，被告將 預先支付之費用用來製造機器，但是卻不能留下 1000 英鎊中用來製造機器的部 分，的確對受款人有所不公107。不過，如果有浪費之行為，所造成之損失應全部由 受款人負擔。
105 Fibrosa Spolka Akcyjna v. Fairbairn Lawson Combe Barbour Ltd [1943] AC 32.
106 Whincup v. Hughes (1871) L.R. 6 C.P. 78.
107 See EWAN MCKENDRICK , supra note 30, p.319.
第二款 契約頓挫法（Law Reform (Frustrated Contracts) Act 1943）
上述普通法經由案例所形成之規則於 1943 年被成文法修正，此規定於契約頓 挫法第 1 條第 2 項。這個法案是由英國國會制定，用來處理契約解消後當事人之 權利義務關係。由於之前普通法之規則有前述兩項缺點，本法案係針對這兩項缺 點作出修正，包括全部與部分約因消滅之爭議，以及價值增益之問題，都獲得修 正。
第一目 契約頓挫法第 1 條第 2 項
契約頓挫法第 1 條第 2 項規定108：「契約解消前當事人為履行契約所給付或應 給付之金錢總額，於契約解消後，已給付之數額給付人得向受款人請求返還；未 給付之數額得拒絕給付。
契約解消前已給付或應給付之數額，受款人為履行契約之目的所支出之費 用，法院得公平考量個案情形，在不超過支出費用之數額內，允許受款人保留或 回復全部或部分已給付或應給付數額。」
契約頓挫法奠定三項規則：（1）契約解消前所給付之金錢得請求返還。（2）
契約解消前應給付之金錢得拒絕給付。（3）受款人有權保留或回復為履行契約之 目的所支出之費用。這些修正解決了普通法的兩個缺點，即給付人請求返還金錢 不再限於約因全部消滅（因為條文並未規定「約因全部消滅」之要件），以及受款 人得拒絕返還其為履行契約之目的所支出之費用。
就上述第三點而言，法院在判定得拒返還之數額時，不必完全依照所支出之
108 Law Reform (Frustrated Contracts) Act 1943 s.1(2)
“All sums paid or payable to any party in pursuance of the contract before the time when the parties were so discharged (in this Act referred to as 'the time of discharge') shall, in the case of sums so paid, be recoverable from him as money received by him for the use of the party by whom the sums were paid, and, in the case of sums so payable, cease to be so payable:
Provided that, if the party to whom the sums were so paid or payable incurred expenses before the time of discharge in, or for the purpose of, the performance of the contract, the court may, if it considers it just to do so having regard to all the circumstances of the case, allow him to retain or, as the case may be, recover the whole or any part of the sums so paid or payable, not being an amount in excess of the expenses so incurred.”
費用，而有權依個案情形自行判斷其數額。法律之判斷須受兩點限制：其一，數 額不得超過支出費用；其二，數額亦不得超過原定預先給付之金額。換言之，受 款人得拒絕返還之數額必須在支出費用以及原定預先給付之金額之下。法院在判 斷數額時，的確某程度會受到個案情形之影響，也就是契約解消之情事對當事人 利益狀態的影響。例如，為某顧客製造機器，可以很容易再賣給其他顧客，此時 法院判斷得拒絕返還之數額即很小；反之，如果是將某物拆毀，拆毀之物對當事 人無法再利用，法院很可能判定高額的拒絕返還數額。又以 Fibrosa 案為例，假 設出賣人收受 1600 英鎊之預付款，而且將其全數用於契約履行之目的上。在普通 法規則下，出賣人必須全數返還 1600 英鎊，亦即由出賣人承擔全部多餘花費之損 失，此種處理方法不甚公平；而在修法後，法院若允許出賣人保留全數 1600 英鎊 無須返還，即由買受人承擔全部之損失，亦為另一種不公平。藉由裁量權之運用，
法院可以將損失依比例分擔，由出賣人與買受人分別承受一部分之損失，而非單 純將損失由一方當事人移轉至他方當事人，應屬較為公平之作法109。
但是，在修法過後仍有缺點繼續存在。法條並未清楚規定法院在計算受款人 有權保留之數額的判斷基準。究竟是全數或半數，還是其他比例，還是完全不能 保留，有非常多可能性存在，無論是法條本身或相關判決皆未表示出任何判斷基 準，常迫使法院容易採取全額或平均分擔。法院之工作只是在維護當事人未預想 且未約定時之公平正義，並且減輕全部損失由一方承受所可能帶來之困難。在寬 闊的裁量權中，法院必須依個案事實決定公平正義之所在。雖然表面上法院未建 立起裁量權之判斷標準是可議的，但是可貴的是對合理分配損失之判決的嚴謹堅 持110。目前可以建立某程度之確定性的是舉證責任，由受款人負責證明其保留任何 一部分之預付額是公平合理的111。
第二目 契約頓挫法第 1 條第 3 項
109 See EDWIN PEEL, supra note32, p.975.
110 See EWAN MCKENDRICK , supra note 30, p.320.
111 Gamerco SA v. ICM/Fair Warning (Agency) Ltd [1995] 1 WLR 1226.
接下來要考慮的是契約解消後，當事人是否得請求回復契約解消情事發生前 方當事人增加之「有益價值（valuable benefit）」（金錢給付已規定於同條第 2 項，故不在此項範圍內），支出費用之當事人有權在不超過增加的價值內請求返還
「公平之數額（just sum）」。本項條文有兩個爭議問題114：
第一，如何定義有益價值。條文本身並未規定法院如何判斷服務之價值。
112 Appleby v. Myers (1867) LR 2 CP 651.
113 Law Reform (Frustrated Contracts) Act 1943 s.1(3)
“Where any party to the contract has, by reason of anything done by any other party thereto in, or for the purpose of, the performance of the contract, obtained a valuable benefit (other than a payment of money to which the last foregoing subsection applies) before the time of discharge there shall be
recoverable from him by the said other party such sum (if any), not exceeding the value of the said benefit to the party obtaining it, as the court considers just, having regard to all the circumstances of the case and, in particular, -
(a) the amount of any expenses incurred before the time of discharge by the benefited party in, or for the purpose of, the performance of the contract, including any sums paid or payable by him to any other party in pursuance of the contract and retained or recoverable by that party under the last foregoing subsection, and
(b) the effect, in relation to the said benefit, of the circumstances giving rise to the frustration of the contract.”
114 See EWAN MCKENDRICK , supra note30, pp.321-22.
Robert Goff J 法官曾在判決中提出，當服務帶來之產品因嗣後情事而毀損，服務
Robert Goff J 法官曾在判決中提出，當服務帶來之產品因嗣後情事而毀損，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