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語

【情節】故事序幕始於上帝初創世界，而亞當、夏娃因偷嚐禁果遭神逐出伊甸園，

目送兩人離開的天使Aziraphale 出於惻隱之心，將上帝交付的火焰劍贈 與夏娃。Aziraphale 回程遇上 Crowley 才道出實情，兩個超自然靈體不 禁揣測上帝意欲為何。

【原文】“Well, I had to,” said the angel, rubbing his hands distractedly. “They looked so cold, poor things, and she’s expecting already, and what with the vicious animals out there and the storm coming up I thought, well, where’s the harm, so I just said, look, if you come back there’s going to be an almighty row, but you might be needing this sword, so here it is, don’t bother to thank me, just do everyone a big favor and don’t let the sun go down on you here.”（頁 5，粗體底線自加）

【馬譯】“哦，我也没办法啊。”天使心烦意乱地搓着手说，“他都冻坏了，可 怜的小东西们。而且她已经怀孕了。园子外面还有凶猛的野兽，雷雨也 要来了。我就想，呃，这能有什么坏处呢？所以我跟他们说，听着，如 果你们回园子来，恐怕大家都得受神罚，但你们也许用得着这把剑。拿 去吧，不用谢我，好好过日子就算帮大家一个大忙了，愿阳光永远照耀 在你们身上。”（頁4-5，粗體自加）

本段出場角色為Aziraphale 與 Crowley，前者為伊甸園東門天使，後者此時 仍僅是一條蛇。對話場景發生在伊甸園東門外，Aziraphale 擔心遭上帝逐出伊甸 園的亞當與夏娃會受到野獸侵襲而贈出火焰劍，並告訴他們“if you come back there’s going to be an almighty row”。根據《柯林斯線上英語詞典》（Collins Online Dictionary），“row”在英式英文中可指「雙方人馬的意見嚴重分歧」或「兩人 大聲爭執」，發音為 【raʊ】。“almighty”作為形容詞時可指「十分嚴重或程度 甚鉅」，亦用以說明「上帝萬能」；“almighty”作名詞字首大寫加上定冠詞“the Almighty”則可解釋為「上帝」（God）。而查閱《朗文當代線上辭典》（Online Longman Dictionary）可發現，“almighty row”為英式英文慣用語，意指「極大 噪音與爭論」，並非天主教或基督教用語。

然而，原文的玩味之處正是原先不帶任何宗教意涵的“almighty row”巧妙 呼應小說語境而帶有多重意涵，一方面直指亞當或夏娃若返回伊甸園將掀起滔天 巨浪，另一方面又暗示這場風波的事主之一——“the Almighty”興許會為之震 怒。儘管原文並未使用定冠詞與大寫字首，但透過故事情節與“almighty”的一 詞多義模糊性使得習語的固定意涵與譬喻意涵產生加乘作用，讓弦外之音表露無 遺，讀者除理解原先意涵以外又能多體會一層趣味。

謝版將“an almighty row”處理為「掀起大騷動」，貼合原文的意旨但缺少 了內層的暗示；馬版則採取意譯為「受神罚」，並非只點出引起風波，更直指風 波背後做主的力量為「神」，反倒欠缺暗示的意味。總結來說，謝版未呈現出習 語隱藏雙關的意味，馬版的處理方式則是讓習語的兩層關係昭然若揭。另外，謝 版省略原文最後一句“and don't let the sun go down on you here”，馬版則是採反

話正說譯為「愿阳光永远照耀在你们身上」顯得頗有美感。事實上該句或出自英 國國寶級歌手自艾爾頓・強（Elton John）於 1974 年發行的歌曲《別讓煦陽離我 而去》（Don’t let the sun go down on me，暫譯）。歌曲雖是描述情傷，但歌詞竟 也出奇地適用於亞當與夏娃狼狽離開伊甸園的情境，如“It’s much too late to save myself from falling”、“Close the door and left me blinded by the light”、“losing everything is like the sun go down on me”、“Don’t discard me”。筆者認為除卻 豐富的文化引喻，原文的表現風格極具文學美感，譯文不應省略。

【試譯】「唉，我也是萬不得已啊！」天使心煩意亂地搓著手說道，「他們看起 來冷得要命，真可憐，而且她又已經有了。要是遇到外頭兇猛的野獸該 如何是好，而且眼看暴風雨也要來了，我想，這個嘛……有什麼大不了，

所以我只跟他們說，『聽著，你們要是回來了肯定搞得上帝森 77，千萬 母湯，但你們或許用得上這把劍，拿去吧，不必謝了，好好過日子就是 幫大忙了，願陽光永遠照耀你們。』」

首先，由於Aziraphale 是轉述當時對話，因此筆者將轉述內容加上雙引號，

標明談話對象的轉變方便讀者理解。在習語方面，筆者選擇以在地化意譯改寫，

省略直譯習語，置入網路用語翻為「上帝森77」，再增譯「千萬母湯」補足語氣，

企以在地化譯法連結讀者製造笑點。最後，筆者仿效馬版反話正說的手法譯為「願 陽光永遠照耀你們」作結，奠定天使在小說中溫暖善良的角色設定。

譯例8

【情節】地獄公爵 Hastur 與 Ligur 奉撒但之命將仍在強褓中的敵基督交給惡魔 Crowley，要求 Crowley 將敵基督送往暗黑修道院進行調包。

【原文】“Why me?” said Crowley desperately. “You know me, Hastur, this isn’t, you know, my scene . . .”

“Oh, it is, it is,” said Hastur. “Your scene. Your starring role. Take it.

Times are changing.”

“Yeah,” said Ligur, grinning. “They’re coming to an end, for a start.”（頁 21，粗體底線自加）

【謝譯】「為什麼是我？」克羅里絕望地說：「哈斯塔，你了解我。這並不是，

的第一步，可顯然久居人世的Crowley 是相當不願意接手這個燙手山芋。Crowley 向Hastur 說出習語“this isn’t my scene”，表示「該活動或環境非某人心所嚮往 或興趣所在」；Hastur 緊接著回“Crowley Your scene, your starring role”，Hastur 刻意將習語的“scene”一詞挑出來，選擇有別於同習語的意涵，而是單指“scene”

所意味的「場景、場面、圈子」，一邊說服Crowley 從命即可，一邊諷刺這就是 Crowley 一貫迂迴的行惡方式³⁷，而後句說他是「主演」則再度呼應“scene”的 第二層意思，要Crowley 該「大顯身手」了。換言之，作者先使用習語，再拆開

“scene”轉化為「舞台」亦未嘗不可，「舞台」帶有表演、展現的意味，配合以 反話正說的方式貼合語境欲傳遞的訊息，還可以串連後方Hastur 所說的「主角」， 可謂一舉兩得。馬譯盡力呈現出兩層寓意，而且讀來通順流暢。

【試譯】「怎麼偏是我？」剋你命絕望道，「郝失德，你懂我的，這……我的拿 手好戲是……」

「哦，沒錯，沒錯，」郝失德說，「你的好戲，你領銜主演。認命吧， 時代在變囉。」

「對呀！」無厘頭哥齜牙裂嘴地笑說，「這才開始要結束呢。」

筆者效法馬版反話正說的技巧，將“isn’t my scene”轉為「我的拿手好戲」，

加上Hastur 打斷 Crowley 的發話，再順暢啟後接上「沒錯，你的好戲」。第二處

「好戲」既有正面的的意涵，說明擅於某項絕活，搭配前後文的語氣更有反面的 嘲諷，有效呼應原文的意圖也連結“scene”與戲劇掛鉤的效果，達到一詞多義的 雙關技巧。此外，原文“Take it”並非指接過敵基督的動作³⁸，而是要Crowley 接 受現實，可見馬版該處為誤譯。原文最後Ligur 說了句“They’re coming to an end, for a start”可觀察到明顯的對比，“for a start”在英式英文中為「首先、第一步」， 但仍與“end”形成強烈對比，因此筆者刻意讓「始」與「終」的概念緊黏一起，

以「這才開始要結束呢」豐富相互矛盾的概念，暗喻世界末日的到來，引發讀者 深入思考。對比兩譯本均將人物姓名做音譯為「哈斯塔」、「里戈」、「利古爾」，

筆者則是以音譯配合同音詞改寫，將Hastur 譯為「郝失德」、Ligur 譯為「無厘 頭哥」，兩者在發音上與原文頗為相似外，也能說明人物特性，增強角色刻畫。

譯例9

【情節】此段承接自上段譯例。儘管上頭的命令下來了，Crowley 還在掙扎。Hastur 遂換個方式說服Crowley，與一旁的 Ligur 一搭一唱哄著 Crowley。

【原文】“Why me?”

38 作者於此段落後另有描述 Crowley 彎身取起嬰兒籃。

“You are obviously highly favored,” said Hastur maliciously. “I imagine Ligur here would give his right arm for a chance like this.”

“That’s right,” said Ligur. Someone's right arm, anyway, he thought.

There were plenty of right arms around; no sense in wasting a good one.

（頁21，粗體自加）

[7]「求之不得」以英文的說法即為 would give his right arm for a chance like this。

（頁29，粗體自加） 好，也就是將“right arm”借代為寶貴的事物。Hastur 表示就是 Ligur 也想求得 這百年難得一見的大好機會，一旁助陣的Ligur 嘴巴說沒錯，心裡想著“Someone's right arm, anyway”，對 Ligur 而言“right arm”不再僅僅是借代，而是貨真價實 的「右臂」。Ligur 深知此番任務不成功便成仁，一旦失敗會遭滅頂之災的是別

事；再者，倘若要為慣用語都附上譯注，那麼翻譯的目的與作用似乎就有待商榷 了。

【試譯】「怎麼偏是我？」

「顯然你深受寵信，」郝失德不懷好意道，「我想無厘頭哥拼了命也想 求得這樣的機會。」

「那可是，」無厘頭哥說。反正拼也是拼別人的命，他心想，這命啊外 頭要多少有多少，沒道理浪費一條上等的。

本段的習語隱藏雙關並非棘手的難題，然而要將原文的幽默感發揮出來，譯 者還必須加強譯文隔岸觀火的語氣。筆者捨棄直譯「手臂」、「右臂」，而是採 意譯指出是「拼了命」，「生命」無庸置疑是所有存在體的無價之寶，因此就帶 出習語的意涵。隨後「反正拼也是拼別人的命」形成如原文的用法，將搭配詞拆 開來說製造相似但不同的意涵，更連帶強調作壁上觀的戲謔心態，可謂一舉多得。

最後一句則同樣處理為「命」，將寶貴與生命兩層意涵延續到底。筆者認為譯者 除了需細心觀察原文的習語作用之外，仍須琢磨如何將嘲諷或戲謔等語氣發揮出 來，如此才能豐富文本的生命。

第四節 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