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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動技術的褶曲:「聽」與「說」的邏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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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cademic year: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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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國立臺灣師範大學運動與休閒學院 體育學系 博士學位論文. 運動技術的褶曲: 「聽」與「說」的邏輯. 研 究 生:蔡承祐 指導教授:劉一民. 中華民國 105 年 6 月 中華民國臺北市.

(2) i.

(3) ii.

(4) iii.

(5) iv.

(6) 運動技術的褶曲:「聽」與「說」的邏輯 2016 年 6 月 研究生:蔡承祐 指導教授:劉一民 摘要. 運動技術能不能被「說」?這是一個兩難的問題:被「說」出似乎就是被固定了,這與 運動技術流變不居的特質並不相符;但若拒斥任何固定化的「說」,而只著眼於每一個 當下的情境流轉並作適切的反應, 即本研究所謂的「聽」 ,那麼運動技術便無法被呈現, 這也與一般的經驗相去甚遠。為了釐清「聽」與「說」之於運動技術的作用,本研究首 先對運動經驗文獻進行討論。《網球的心靈遊戲》中,我發現語言與身體、清晰與模糊 這兩組常見的對立都不足以闡明「聽」與「說」的關係,它們其實同樣有著清晰的焦點 與模糊的背景,「聽」與「說」真正的區別應該是在場與不在場;在《射藝中的禪》中 我們進一步發現,「說」之於「聽」的兩種必要性,一是作為「聽」的素材,一是作為 「聽」的指引。接著,本研究轉向德勒茲在《褶曲》中對單子的探討,發現運動員的每 一次「聽」都是對同一技術的不同褶曲,而此一褶曲旋即轉變為一個「說」,並成為往 後的「聽」的指引或素材。當「聽」與「說」如此相輔相成、反覆運作,此即本研究所 謂的「邏輯」。隨後本研究進入運動技術實踐的考察,進一步描述「邏輯」的運作,研 究者指出,「說」作為指引只是指出一個大概的方向、作為素材也只是無數可能性的其 中一個。質言之,「說」這樣一種不在場的存在方式,雖然是「聽」的條件,卻不能決 定「聽」的樣貌。儘管在「邏輯」中,「聽」表現出某種程度的一致性,但是「邏輯」 並非常態, 「說」作為素材與指引也並非總是那麼的穩定,因此, 「聽」在本質上依然是 流變不居的。循此,本研究建議運動技術的研究者與實踐者,一方面要大量累積各式各 樣的「說」以作為「聽」的素材,一方面也要盡可能將「說」控制在最低限度以促使「聽」 的產生。因為在運動場上真正發生作用的,不是任何一種特定的「說」,而是「聽」。. 關鍵詞:褶曲、流變、單子、運動技術、聽與說 v.

(7) vi.

(8) The Fold of Sport Techniques: The Logic of “Listening” and “Telling” June, 2016 Author: Tsai, Cheng-Yu Advisor: Liu, I-Min. Abstract Can a sport technique be “told”? This is a dilemmatic question. While being “told” seems to be fixed and thus excludes the possibility of becoming, being “listened”, meaning concentrate on every current situation and react differently, seems to exclude any form of fixed “telling” and thus is not possible to be presented. Neither of them correspond the nature of sport techniques. To clarify the function of “listening” and “telling” to sport techniques, this research begins with reviewing the literature of sport experience. As to The Inner Game of Tennis, I find that although the dilemma above is frequently disguised in the opposition of the ambiguity of body and the clarity of language, in fact, “listening” and “telling” both have an ambiguous background and a clear focus. The real distinction of them should be “presence and absence”. Further, after the discussion of Zen in the Art of Archery, I propose that there are two ways of “telling” required to “listening”, one is to be the material, and another is to be the guidance. Then, the research focuses on Deleuze’s discussion on monad in The Fold. It is discovered that, for each athlete, every “listening” is a fold to a certain sport technique, and it immediately turns into a “telling” which becomes the material or guidance of the later “listenings”. When “telling” and “listening” work together in such complementarity, it is the so-called “logic” in this research. The research then turns to examine the practice of sport techniques and describes the operation of the logic. It is declared that, when being a guidance, a “telling” can only guide a rough direction; and, when being a material, a “telling” is just one of the myriad materials. To conclude, although “tellings” are required to a “listening”, they cannot determine it. Further, although “listenings” show kind of consistency during the operation of the “logic”, it is not normal for a sport technique to exist in this way. In fact, being materials or guidances, “tellings” are not that consistent; therefore, “listenings” are essentially in becoming. Finally, for both researching and practicing of sport techniques, the research suggests accumulate any kind of “telling” to enrich the material of “listening” on one hand, and lower the volume of “tellings” to bring about another “listening” on the other hand. For it is not “telling” which really works during the practice, but “listening”.. Key words: fold, becoming, monad, sport technique, “listening” and “telling” vii.

(9) viii.

(10) 謝誌 寫完了才知道,原來博士論文是這麼一回事。從信心滿滿到進退失據、從熱血激昂 到咬牙苦撐,最後勉強勾勒出這樣一個粗略的輪廓,儘管未如人意,但要感謝的人已經 太多太多… 謝謝劉老師,陪伴我走過這一切。您給我空間盡情闖盪、在迷惘時給我鼓勵、在偏 差時當頭棒喝,這一路上的每一個關卡,都是在您的引導下才得以跨越。您常說,其實 都是學生自己完成的;但事實上,如果沒有您的提點,我絕對走不到這麼遠。 謝謝老爸,這本論文其實是自幼種種運動經驗的整理,那是我們共同的回憶,裡面 處處有您的身影。在與運動經驗文獻和哲學理論對話的過程中,其實經歷過許多痛苦掙 扎,謝謝您陪我奠定了如此堅實的基礎,這樣一個「聽」與「說」的邏輯才有成形的可 能。 感謝許義雄老師、胡天玫老師、石明宗老師,從碩士班以來一路指引,直到口試當 天仍不忘給承祐提點未來可行的發展方向。感謝楊凱麟老師、龔卓軍老師,願意給我這 個插班生學習的機會,北藝大的課程著實給本研究的哲學論據提供了不可或缺的養份。 感謝育萍學姐、潔如學姐、忠誼學長、芝憶學姐、阿杕學長、還有慶宏、盈晨,在 師大的日子,得益於你們的實在太多太多。雖然不常見面,但每次短暫的共事、每次偶 然的閒聊,總能有滿滿的收穫。 最後,謝謝亭妤,博士班的日子,幸好有妳不斷的包容與鼓勵,對我來說,這本論 文是我們共同努力的成果。也要謝謝尚倫、以及我們期盼的弟弟和妹妹,你們是我完成 這本論文最大的動力。. ix.

(11) x.

(12) 目次. 口試委員與系主任簽字之論文通過簽名表………….….……………………………………i 論文授權書…………….……………………………………….…..………………………iii 中文摘要…………………………………..…………………….……………………………v 英文摘要……………………………………………………………..…………………….vii 謝誌………………………………………………………………………….………………ix 目次………………………………………………………………….…………...…………xi 圖次…………………………………………………………………................……….……xiii. 第壹章. 緒論…...………………………………………………………………1. 第一節研究背景與問題意識……………………….………………………………1 第二節章節安排…...…………………………………………………………………5 第三節概念的初步介定………………………………………………………………7 第四節研究貢獻………………...……………………………………………………13. 第貳章運動技術文獻中的「聽」與「說」…………..……………………15 第一節科學研究:排除了「聽」的「說」………………………………………………19 第二節心靈遊戲:與「聽」有著類似結構的「說」……………………………..……23 第三節射藝中的禪:作為「聽」之必要條件的「說」…………………………………31 第四節綜合討論…...…………………………………………………………………41. 第參章德勒茲概念中的「聽」與「說」…………..……………………43 第一節「說」:流變中的短暫駐足…………………………………………………45 xi.

(13) 第二節「聽」:駐足中的極值律法…………………………………………..……51 第三節褶曲:同一事物的無盡流變………………………………………………59 第四節綜合討論…...…………………………………………………………………63. 第肆章研究方法與反思 …………………… …………..……………………65 第一節研究架構:重要概念整合…………………………………………………67 第二節研究經過:書寫與架構之反省……………………………………..……73 第三節研究者與研究對象……………………………………………………… 79. 第伍章運動場上的褶曲 …………………… …………..……………………85 第一節作為劇本的「說」…………………………………………………………87 第二節進入每一個當下的「聽」……………………………………………..……95 第三節「聽」與「說「:無盡流變的邏輯……………………………………………10 第四節反省:在邏輯之外的「聽」與「說」………………………………………103. 第陸章結論與建議 …………………… ………………..……………………115 第一節結論………………………………………………………………………115 第二節建議……………………………………………..………………………121. 參考文獻…………………………………… ………………..……………………125. xii.

(14) 圖次 圖 1:El Greco 的畫作 Christ in the Mount Olive 2…………………………………61 圖 2:研究架構……………………………………………………………………………67 圖 3:本研究中各章節的關係………………………………………………………… 78 圖 4:論文撰寫之初各章節的關係…………………………………………………… 78. xiii.

(15) 第壹章. 緒論. 第一節 研究背景與問題意識 運動技術是怎樣的一種存在呢?它是固定的?還是流變(becoming)1的?這兩種存 在方式似乎彼此矛盾互斥,但又確確實實都存在於我們關於運動技術的經驗之中。這樣 一種並存的矛盾所形成的張力,即為本研究的起點,研究者試圖捕捉運動技術存在中的 固定與流變,描繪這兩者得以並存且共同運作的邏輯。. 說得具體一點,運動技術當然是流變的,每一位運動員都知道(高技術水準的運動 員必然感受更深刻) ,每一次擊球都是獨一無二的、每一次上場都是全新的局面。但是, 面對這樣流變不居的運動技術,我們卻經常用語言來把握它、用影像來記錄它、用課程 來傳授它、用不斷的練習來穩固它…這裡難道不存在矛盾嗎?如果下一球不可能一樣, 那麼我把這一球紀錄得再詳實,又有什麼用呢?我們甚至應該擔心,愈是清晰的紀錄, 愈有可能減損我們在面對下一球時應有的彈性與變化,這正是《網球的心靈遊戲》和《射 藝中的禪》所一再強調的。然而事實上,運動技術一直是以這樣一種清晰而固定的型態 存在著,它存在於我們的記憶中、想像中、談論中、書寫中、比劃中、課程中、訓練中; 它似乎也只能以這樣一種方式存在,因為除此之外,我們也無法覺察它;更有趣的是, 諸如此類清晰而固定的紀錄,在許多時候並擾亂我們在當下的情境中自然而然的流變, 反倒是提供了很大的幫助。原本看似矛盾對立的固定與流變,在很多時候卻又合作無間, 彷彿是一體的兩面,這現象令人匪夷所思,本研究試圖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1. 「流變」一詞可直接對應於德勒茲(Gills Deleuze,1925-1995)在許多著作中反覆討論的 becoming,其 意義及本研究的用法,將於第三章第一節進一步說明。在其他中文翻譯中,becoming 也常被譯作「生 成」 ;而在本研究中,為了顧及前後文意的連貫通順,可能交替使用這兩個詞彙,但基本上可以把它們 視為同一個概念。 1.

(16) 為了方便後續的論述,也為了貼近運動員的經驗,本研究給運動技術的這兩種存在 方式分別對應到一個鮮明的意象,流變的一面稱為「聽」 ,固定的一面則稱之為「說」2。 在本研究看來,運動技術的存在就是以「聽」與「說」這兩種方式交替呈現著,本研究 的目的就在於,去釐清看似矛盾的這兩者得以共同運作的方式,亦即「聽」與「說」的 「邏輯」 。. 事實上,「聽」與「說」在表面上的矛盾與對立,不只出現在運動員的經驗中,也 反映在學界對運動技術的研究取徑。一般而言,運動科學研究是以「說」為依歸,試圖 將運動技術量化、客觀化、理論化;然而,順著運動經驗研究的理路,我們傾向在實踐 中去「聽」見運動技術的流變,因而總是試圖進入質性的、個人的、模糊的經驗之中。 這樣一種鮮明的對照,很容易讓我們陷入一些假性的對立,即科學與經驗的對立、以及 清晰與模糊的對立、乃至於語言與身體的對立。在這樣截然二分的對立框架之中,運動 技術要不是清晰的就是模糊的,彷彿身體之中容不下語言、經驗之中容不下科學似的。 本研究旨在澄清,上述這些耳熟能詳的對立都未能真正把握「聽」與「說」的關係,其 實「聽」與「說」都一樣,它們都有清晰的焦點也有模糊的背景,它們真正的區別只能 是在場與不在場。換句話說,「聽」是當下自然而然的反應,而「說」是這樣一種反應 的繼續存在。當情境物換星移,「說」自然也就成了不合時宜的;但是,當我們在新的 情境中又「聽」見一些什麼的時候,在這個「聽」之中又可以發現許多「說」的影子。 「聽」與「說」的關係就是這樣微妙,表面上看似矛盾對立,實際上卻又互為因果、共 同運作著。. 循著這樣的基調,本研究試圖給出一個完整的論述,說明運動技術如何在「聽」與 「說」的「邏輯」運作下持續存在。這套論述必須要能夠顧及下面這幾個面向: 1. 對於過去的運動技術研究,其對立二分的基本立場導致什麼樣的矛盾?我們能否從 中找到關於「聽」與「說」的線索,並重新詮釋它們的關係,來調合這些假性的對. 2. 關於「聽」與「說」 ,進一步的界定可參考本章第三節。 2.

(17) 立? 2. 光是在運動技術的文獻中搜尋、拼湊、迂迴論證,總是有些零碎而薄弱,我們需要 一套完整的哲學論述作為堅實的基礎。當代法國哲學家德勒茲在這方面提供了許多 素材3,本研究試圖將它們組裝成一套論述,以呼應運動技術之「聽」與「說」的邏 輯。 3. 回到運動場上,這樣一個近乎完美的、讓「聽」與「說」合作無間的「邏輯」 ,是否 真的就是運動技術存在的常態呢?恐怕也未必。在「邏輯」中,我們能夠清楚指出 「聽」如何轉變成「說」,而「說」又如何促成另一個「聽」,然而實際上,運動技 術的流變往往是在不知不覺中運作著,甚至常常令運動員不知所措、無能為力。在 提出「邏輯」的同時,我們也有必要對這些難以理解的狀況作一番解釋。. 以下,我們進入本研究的討論。. 3. 本研究主要參考德勒茲的三本著作: 《千高原》 、 《意義的邏輯》 、 《褶曲》 ,具體內容待後續相關脈絡中再 行詳述,此處先不作進一步說明。 3.

(18) 4.

(19) 第二節 章節安排. 本研究試圖將運動技術描繪為一種在於運動員的「聽」與「說」之間不斷流變的存 在,首先必須探討運動經驗的文獻與德勒茲哲學的文獻,接著確立並反省研究方法,然 後才能重新考察運動技術的存在,形成一種新的論述。這些討論分別安排在第二到第五 章,以下概略說明之:. 首先我們得梳理關於「運動技術」的文獻,包括運動科學的與運動經驗的,考察其 面對運動技術之「流變」時各自的處理方式,並對應到本研究的「聽」與「說」。概括 而言,運動科學傾向於把技術「說」清楚,卻因而把流變、模糊的部分視為控制變項而 排除在結論之外;相對地,運動經驗研究則著眼於運動技術的流變不居,強調「聽」的 重要性,卻也因此迴避了對具體展演的描述。在第二章,我試圖在這兩種取徑的文獻中 找到例證來說明以下這一點:「聽」與「說」並非如此對立二分,它們是彼此纏繞且共 同運作的。「說」並未扼殺流變的可能性,而「聽」也是在「說」的基礎上才得以確保 其同一性。. 其次,在第三章,本研究必須為這樣一種運動技術的存在方式找到哲學基礎,德勒 茲是主要的依據。我們首先援引《千高原4》中「根莖」 、 「無器官身體」與「生成女人」 當中關於流變的討論,以承接前一章對「聽」與「說」的調合;接著引述《褶曲》5中 關於「單子(monad)」 、 「巴洛克(baroque)」與「褶曲(fold)」的論述,旨在將第二章 與第三章第一節所闡述的無窮流變收束在「同一個」單子身上,並說明這樣一個單子的 4. 5. Gills Deleuze & Felix Guattari, A Thousand Plateaus: Capitalism and Schizophrenia (translated by Brian Massumi), 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 1987. 原著為法文,然而研究者語文能力有限,只能閱讀英譯 本,間或參考中譯本,中文本書名為《千高原:資本主義與精神分裂》 。後續討論中的引文都是從英文 直譯而來,因而參考文獻只列出英譯本;然而為了書寫與理解上的便利,提及書名時仍多以《千高原》 稱之,特此說明。 Gills Deleuze, The Fold: Leibniz and the Baroque (translated by Tom Conley). Continuum, 2006.情況與前條 類似,原著為法文,然而研究者語文能力有限,只能閱讀英譯本,間或參考中譯本,中文本書名為《褶 子》 。後續討論中的引文都是從英文直譯而來,因而參考文獻只列出英譯本;然而為了書寫與理解上的 便利,提及書名時仍多以中文稱之。至於為何捨《褶子》而就《褶曲》,請參閱本章第三節對「褶曲」 的界定。 5.

(20) 無窮褶曲,即是在同一領域中大量的「說」之基礎上反覆形成的「聽」。. 第四章,將以前兩章的討論為基礎,進一步概念化本研究的架構,即「聽」與「說」 的邏輯,以便重新詮釋運動經驗的存在方式。但在回到運動場之前,必須先對這樣一個 「邏輯」的形成作一番反省;第四章後半段的重點在於揭露此一事實:架構並非先於考 察而形成,相反,它是在閱讀、考察、書寫的過程之中,乃至於三者的交纏與彼此反覆 詮釋之中形成的。質言之,第五章中我們賴以描述運動技術之存在的「聽」與「說」的 邏輯,它本身就是在運動技術的實踐中、在本研究的書寫中才逐步形成的。. 帶著這樣一種對「邏輯」的認識,我們進入第五章,展開關於運動技術存在方式的 描繪。這樣一來,被呈現的運動技術便不會是一個靜態的畫面,而是一個動態的歷程: 我們一方面縱向地呈現一個運動技術從初學到穩定的經過,一方面也橫向地呈現運動技 術實踐與哲學閱讀、論文書寫之間的相互交纏。更重要的是,本研究將指出,這樣一種 穩定的、順暢運作的「邏輯」並非運動技術的常態,它只是一種近乎理想的模式,讓我 們得以理解「聽」與「說」的運作。實際上,我們所能知覺到的,其實就如同我們長久 以來的印象一樣, 「說」往往是不合時宜的,而「聽」也往往是自然而然、難以名狀的。. 最後,第六章,我們做出總結:在「邏輯」中,「說」與「聽」互為因果,因而是 同樣重要的;然而實際上,這樣一種「邏輯」的運作絕大部分是在模糊中進行,我們不 可能去分析每一個「聽」所包含的「說」,更不可能透過「說」的堆疊去促成任何一個 特定的「聽」。在運動場上,我們真正能夠努力去做的,其實是「聽」,而不是「說」。 爰此,本研究建議,運動員應不設限地累積各式各樣的「說」,但也要盡可能將「說」 的音量壓低,以便「聽」見當下最適切的反應;同時,運動技術的研究者也應該不設限 地呈現各種可能作為運動技術之素材的「說」,並且循著「聽」與「說」的邏輯,將運 動技術呈現為一種動態的、不穩定的、在模糊中運作的存在。. 6.

(21) 第三節 概念的初步界定. 關於本研究題目中幾個重要概念: 「運動技術」 、 「聽」 、 「說」 、 「褶曲」 、 「單子」 、 「邏 輯」,如果希望較為準確地把握其意涵與用法,可能還是得進入第二、第三、第四和第 五章,在一次又一次的褶曲中,才有機會更進一步的把握。這些概念絕非本節簡略的幾 句話就能完整定義的。然而,在論文的一開始,如果能先給出一個大概的印象,相信將 有助於後續的閱讀與理解。本節是在這樣一種用意下書寫的。. 一、. 運動技術. 本研究試圖描繪的「運動技術」,指的是運動員一般能夠予以指認或命名、能夠辨 別自己是否確實把握住的那一些技術。例如: 「那一顆『抽球』沒有咬住,球亂噴」 、 「這 次『起跑』不扎實,腳底蹬地的力量好像都被吸收掉了」 、 「這幾趟『划手』的感覺很好, 都有抓到水」. 本研究不指向一種客觀存在的標準動作,而是企圖在運動員自身的把握 中、在運動員之間的動作示範與言談中、在書寫與閱讀的傳承中,去考察那不斷流變著 的運動技術。的確,在實踐中,根本不存在標準化的運動技術。將不同運動員的每一次 擊球,或是不同射者的每一次拉弓放箭,概念化成為一種公式,作為每一次擊球與放箭 的準則,是極其荒謬的。. 然而這並不是說,我們不能形成關於運動技藝的任何概念、表達、或是紀錄,更沒 有否定討論、評價的合法性。正相反,本研究試圖為許多文獻中看似起了負面作用的言 說平反,在運動技術的流變中給他們找到位置。我們當然還是能夠指稱「這一球動作鏈 沒有連貫」 、 「這個單鞭下勢重心跑掉了」…因為像這樣的陳述或討論,某種程度上終究 還是建立在身體性的基礎上;而在陳述或討論過後,它們也不會只是侷限在抽象化、概 念化的層次,而多多少少也會成為身體的一部分。. 正是基於這樣的考慮,本研究試圖以「聽」與「說」的邏輯,來討論運動技術的流 7.

(22) 變。. 二、. 聽. 當運動技術被界定為一個模糊的團塊,它雖然流變不居,卻經常在某種程度上能被 指認、被把握。它有若隱若現的部分、有模模糊糊的時候,卻也一次一次以不同的樣貌 被我們捕捉到。這樣一種每每不同的捕捉,如果要給它一個意象,本研究選擇用「聽」 這個字。. 「聽」指的不是聽覺器官對聲波的接收或是聽知覺上對語言或意義的把握,而是意 識上對身體、對環境、對整體的把握。 「聽」的用法主要是從太極、推手這邊來的。就 推手而言,當雙方前臂相觸,在一攻一防的來回動作之中,我們是盡可能將自己的力道 放輕、意識放空,去感覺對方力量的流動與意圖的變化,這就是所謂「聽勁」 。當然「聽」 的對象不只是對方,更重要的是自己。我的重心走到了哪裡?能夠活動的安全範圍有多 大?快要到達極限了,我還能如何移動重心、如何動作?這些正是對自己身體的「聽」。 更重要的是, 「聽」不只是被動的察覺,它同時也包含了主動的反應; 「聽」是一個融貫 的整體,在整體中,物我是合一的;作用力與反作用力是一體的兩面,在把握對方力量 與自己重心的同時,我們也形成了反應的動作。這樣的把握與反應,就是本研究所謂對 運動技術的「聽」。. 在運動技術的流變中,一個清晰的把握必然是被「聽」見的,它是由下而上的,而 非由意圖所主導的。當我們在某個瞬間突然對一個動作浮現了相對清晰的把握,那往往 不是在意識或理論的主動介入下而形成的架構嚴謹、條理分明的整體,而是在模糊之中 靈光一閃併發出來的一個臨時的配置。同樣地,過不了多久,這個一時清晰把握又逐漸 消隱、落入相對模糊之中,任憑運動員再怎麼努力回想、反覆操作,也很難再次「聽」 見它。. 8.

(23) 對運動技術的「聽」因而像是一座冰山,它看似變化萬千、載浮載沉,卻又堅硬無 比。它由水面下若隱若現、深不見底的部分所支撐著,我們說不清楚它的下面到底是什 麼,也說不準它下一刻會如何變化,但就當下而言,我們確實把握了一座堅硬的冰山。 當運動員說出:「今天正拍打得很順,每一球都像是在軌道上一樣!」那真的是十足的 把握,比任何理論或統計數據都還要踏實!雖然,也許在下一個瞬間,這樣清晰的「聽 見」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三、. 說. 相對於身體的、實踐的、隱晦的「聽」,許多文獻提出了看似處在另一個極端的對 照點,即那非身體性的語言、對身體過度的干預的意識,在本研究中,我將它們統稱為 「說」。相關論述似乎容易給我們留下這樣的印象:在「聽見」的那一瞬間之外,我們 的意識便與身體分開,失去了廣大隱晦的支撐,只保留了水面上那冰山清晰的影像。我 們記得它、我們討論它、我們試圖重演它…然而這些努力都必然是徒勞的,因為它已經 與原本支撐著的廣大基底相脫節,甚至往往有礙於我們從當下的模糊中重新「聽」見一 些什麼。. 當然,這些看似徒勞的、有害的努力,不會只是口語或書寫,也有可能是一個想像、 一個示範動作,甚至也可能是在實踐之外的任何一種形式的把握。本研究選擇用「說」 這個意象來代表這一類相對脫離實踐、脫離模糊基底的清晰,確實有意聚焦在貌似抽象 的、僵化的文字或口語和文字之上。從這樣一種極端清晰、脫節的印象出發,本研究試 圖為「說」平反。在運動技術流變的、模糊的存在之中,我們試圖給教練的言說、運動 員的書寫、科學的研究找到合法的位置。本研究將試圖指出:. (一) 「說」的內容往往是曾經被「聽」見的,只不過那廣大隱晦的基底已經不再,徒留 清晰的表象。當這樣一個「說」進入另一情境時,必然顯得不合時宜,而飽受「過 度干預」之批評,然而究其根源,它是作為一個結構完整的「聽」的清晰上層而現 9.

(24) 身的,其存在於本質上並無不妥。. (二) 「說」是「聽」的素材,也是流變的「聽」得以約束在同一範圍內的唯一保證。當 我們對同一場域、同一規則下的運動技術累積一定數量的「說」之後,以此為素材 的「聽」自然不至於天馬行空,而能繼續被指認為同一技術。. (三) 除了某些瞬間的「聽」見以外,運動技術總是以「說」的方式存在的。當我們談論 著、比劃著、書寫著、想像著一個技術…甚至是在運動場上某一瞬間的「聽」見之 後,我們「要求」自己繼續把握那一樣的感覺,這些難道不都是「說」嗎?. (四) 最低程度的「說」. 為了「聽」,我們首先得讓自己處於某種狀態,把心思集中在特定的素材上。這樣 一種主導著「聽」的作為,其實也是一種「說」。僅管我們必須把它控制在最低限度, 以免干預了「聽」,但它歸根結柢仍是個最低限度的「說」。. 四、. 褶曲. 本研究中,關於褶曲的討論主要是援引自德勒茲,但此一概念並非德勒茲所創。它 在法國當代哲學已經受到廣泛討論,早在梅洛龐蒂《知覺現象學》 6就已經使用過這一 個詞彙。然而,每一位哲學家所談論的褶曲不盡相同,在本研究中,褶曲指的是從模糊 的物質基底之中形成觀念的這樣一種作用,就如同運動員在實踐中「聽」見運動技術的 某種樣貌,將先前的無數次的「說」在一瞬間組織起來,形成該技術於當下情境中最適 切的展現,這樣的「聽」就是一個褶曲。. 在後續的書寫中,因著上下文的脈絡,褶曲也可能寫作「摺曲」,兩者意思一致,. 6. Maurice Merleau-Ponty, Phenomenology of Perception (translated by Colin smith), Routledge & Kegan Paul, 1962. 10.

(25) 只是名詞與動詞的差別。另,中文文獻中也常看見「皺褶」 、 「褶皺」 、 「褶子」等不同的 譯名;對研究者而言,選用「褶曲」主要是因為,相對於一個褶子或是一系列已經形成 的皺褶,它更能呈現出一種動態的意象、一種永無止境的可能性。. 五、. 單子. 單子(monad)的概念主要是來自萊布尼茲的《單子論》7,以及德勒茲在《褶曲》 中對它的討論。在德勒茲,單子宛如宇宙的一面鏡子,它從某一個視點反映了宇宙,而 宇宙也只能在這樣一種反映中而如此存在著;在德勒茲的脈絡中,這樣一種「反映」即 其所謂的「褶曲」。而,當單子在不同情境下遭遇了同一宇宙的不同地帶,它必然也將 該地帶反映、摺曲於自身之中;這樣一來,我們便不難想像,單子面對同一宇宙將產生 無窮盡的褶曲,而這所有不同的褶曲都屬於同一宇宙。. 對應於運動技術的流變,我們可將單子對應於某一運動員對所擁有的某一技術,而 該運動技術本身則是一個難以把握的對象,就如同宇宙一般,位於單子的對立面。. 六、. 邏輯. 本研究的「邏輯」無意對應於任何既有的哲學論述,而只是就運動技術的「聽」與 「說」之運作機制而言。透過第二、第三章對文獻的探討,以及第四、第五章與實務的 相互驗證,「聽」與「說」已經架構出一個緊密結合的運作模式,這與一般印象中這兩 者的矛盾對立大異其趣,正是為了突顯這一點,本研究方以「邏輯」稱之。. 7. Leibniz, Gottfried Wilhelm, The Monadology (translated by Robert Latta)(台灣師大圖書館館藏電子書). http://0-site.ebrary.com.opac.lib.ntnu.edu.tw/lib/ntnulib/detail.action?docID=5000879,2015 年 3 月 16 日檢 索。原著為德文,然研究者語文能力有限,只能閱讀英譯本,間或參考中譯本,中譯本書名為《單子 論》 。後續討論中的引文皆由英文直譯而來,故參考書目將只列出英譯本,然而為了書寫與理解上的便 利,在討論中提及書名時我們仍以《單子論》稱之。 11.

(26) 然而這裡也必須特別澄清,此一「邏輯」不應被視為像數學的邏輯那樣,作為一套 現成的公式,可以任意代入數值並隨即得出特定的結果。在運動技術這裡, 「聽」與「說」 的邏輯其實絕大部分是在模糊中、在不知不覺中運作的,我們不可能明確指出參與其中 的究竟是哪些「說」 ,也不可能完整地把握或詳盡地分析任何一個「聽」 。事實上,此一 「邏輯」只能是一個理想化的概念,它有助於我們理解「聽」與「說」的運作模式,因 而也幫「說」找到了合法的位置,然而不可否認的是,在我們的經驗中,邏輯般的順暢 運作並非運動技術存在的常態。實際上,「說」往往是不合時宜的、必須被盡可能壓抑 的,而「聽」的形成也往往是自然而然、難以言狀的。. 12.

(27) 第四節 研究貢獻. 一、. 補充最優經驗與一般經驗的斷裂. 劉一民8曾指出,國內關於最優運動經驗的研究,多是直指運動經驗中「最優」的 部分,列舉其特徵、描述其感覺,卻較少論及其如何形成,又何以消失。對運動員或運 動教練而言,即便能夠理解該狀態,卻不知如何促成它,也不知如何看待它的消逝。本 研究試圖將運動技術的流變描繪為不斷循環的「聽」與「說」,其中的「聽」近似於最 優經驗的高峰與流暢,而「說」則比較像是「聽」不見的狀況下,搖搖欲墜、戰戰兢兢 的狀態。如此一來,最優經驗的顯現與消隱得以在「聽」與「說」的邏輯中得到解釋, 對於追尋技術的運動員與教練而言,應有相當的參考價值。. 二、. 補充「聽」與「說」的斷裂. 一般來說,運動哲學或運動經驗研究強調實踐的整體性,因而總是帶有某種程度的 模糊性、不確定性、難以言說,這樣一種傾向,與強調明晰、客觀、普遍性的運動科學 研,經常顯得格格不入。然而在本研究中,透過對「聽」的考察,我們指出清晰的「說」 其實是「聽」的素材,也是「聽」的指引。如此一來,我們把「聽」與「說」緊密結合 在一起,提供了一個新的詮釋觀點運動科學與運動經驗的研究可以相互為用。. 三、. 給實踐者具體建議. 在上述兩點的基礎上,本研究可以給運動經驗的實踐者一些具體的建議。不管是運 動員、教練或體育教師,在規劃訓練菜單或設計教學活動時,能夠不再因經驗與科學的 二分而陷入兩難,而是能夠將兩者都具體納入規劃與設計之中。. 8. 劉一民, 〈最優運動經驗文本的解讀與重構──一個新詮釋觀點的形成〉 ,收錄於《運動哲學新論──實踐 知識的想像痕跡》 ,(臺北:師大書苑,2005) :141-162。 13.

(28) 14.

(29) 第貳章. 運動技術文獻中的「聽」與「說」. 本章旨在梳理國內關於運動技術之存在方式的文獻,依著本研究的兩大主軸: 「聽」 與「說」,研究者將文獻概略區分為兩大方向:運動科學研究與運動經驗研究。概略而 言,我們可以說,運動科學研究是以「說」為取向,而運動經驗研究強調的則是「聽」。. 在運動科學研究這邊,我們知道,它通常要求變項必須有明確的定義、方法必須是 客觀的、理論必須能解釋與預測、結論必須具普遍性。然而,在這樣一種脈絡下進行的 運動技術研究,幾乎在一開始就已經把流變的可能性排除在外了。反觀運動經驗研究這 邊,許多文獻顯示,在運動技術的實踐中,有一些無我經驗9、氣的經驗10、它射經驗11… 它們並非客觀存在的理論所能解釋或預測,而只能訴諸一個當下自然而然的身體,甚至 是一個無以名狀的「它」。諸如此類的描述非常貼近運動員的實務經驗,然而這樣一種 非常態性的、流變不居的陳述,卻未必能夠幫助我們對於該運動技術有更多的認識,運 動員或教練也不容易在這一類的文獻中得知自己該如何做。. 這樣看來,運動技術的研究似乎有點進退失據:客觀量化的進路看似清楚地把握了 些什麼,卻讓結果偏狹於一隅,忽視了流變的本質;但相對的,運動經驗研究直指本質 的結果,似乎又很難把握住什麼。那麼,在這兩種傾向之外,我們是否還有其他的路可 走?. 第一節,我們首先簡略瀏覽科學典範下的運動技術研究,指出其受限於明晰、客觀 的要求,因而儘管研究方法日益重視運動技術的複雜性與運動場域的多變性,終究難以 碰觸到運動技術流變的本質。接著,我們把焦點放在運動經驗研究的兩部重要著作上: 9. 顧兆台,〈運動無我經驗研究〉 (臺北:國立臺灣師範大學體育研究所碩士論文),1989。 王秋燕, 〈人體觸動中「氣」的超越驗與階層之研究──以莊子氣化論思想為主〉 (臺北:國立臺灣師範 大學體育研究所碩士論文),1989。 11 赫立格爾(Eugen Herrigel)著,《射藝中的禪(Zen in the Art of Archery) 》(顧法嚴譯) ,臺北:慧炬, 1999。 15 10.

(30) 《網球的心靈遊戲》12與《射藝中的禪》 。透過對網球教學與學習射藝經驗的描繪與反省, 兩位作者幾乎一致地認為: 「身體」能夠自然地做出來、 「它」自己會射,語言的指導只 是過度的介入,意識的主導只是破壞心靈與一切事物的完美融合。. 乍看之下,「說」與「聽」似乎高下立判。運動經驗的流動性絕非科學研究的明晰 結論所能把握,唯有在身體與心靈一次又一次自然而然的展演之中,我們才能捕捉到一 些運動技術流變的樣貌。然而事實上,本研究將指出,即便是在這樣強調身體、強調心 靈、強調融合的文獻中,其實似乎也沒有徹底否定將經驗明晰化、結構化、語言化的努 力。我們將看見,在兩部文獻對於「聽」的描述與推崇中,「說」似乎以一種很微妙的 方式存在著。雖然它最鮮明的印象是對「聽」的阻礙,但很多時候,它又似乎是「聽」 的必要條件。. 在第二節,我們重新討論了《網球的心靈遊戲》所營造的幾組鮮明的對比:第一自 我與第二自我、語言和身體、mind 和 mindlessness。結果發現這些對比其實並非決絕對 立二分,而比較像是光譜的兩端,我們運動技術的實踐其實就在這兩端之間游移。因而 我們知道, 「聽」與「說」的區別,不能直接對應於這些對立組合(不只是針對 Gallwey 的故事,許多關於運動經驗的論述或多或少都有這樣的傾向) ;流變與固定的根本差別, 不是第二自我與第一自我,不是身體與語言,也不是有心或無心,而是「在場」或「不 在場」。. 帶著這樣的認識,第三節,我們進入赫立格爾學習射藝的過程。在「禪」的引導下, 我們很快就能把握到「心之遍在(the presence of mind)13」此一概念的重要性。本研究 認為「遍在」極貼切地描繪出「聽」的心理狀態:心不但要在、而且要遍及整體的每一. 12. 13. Timothy Gallwey 著, 〈網球的心靈遊戲(The Inner Games of Tennis)〉 (劉一民譯) , 《師大體育》 ,29(臺 北,1990.01) :77-82。作者曾任哈佛大學網球隊長,投身網球訓練工作多年,1974 年出版此書,在美 國體育界引起廣大迴響。劉一民將第一、第二章翻譯為中文。 這是研究者自己的翻譯,在往後的討論中也會一再出現。顧法嚴的中譯本裡沒有這樣的詞,他在不同 脈絡下曾經譯為專注、心遍一處、遍在的心,這些詞也或多或少出現在本研究中。若究其英譯,這些 中文詞彙其實都是 the presence of mind,實為同義詞。 16.

(31) 個角落,這樣才能避免偏狹於一隅,也才能與整個情境合而為一。由此出發,我們進一 步分析這樣一種遍在,發現兩件有趣的事情:首先,這些心的所「在」之處不外乎先前 的「說」;其次,為了達到這樣的遍在,我們總是需要借助一套儀式(這當然也是一個 刻意安插進來的「說」),來確保自己的「遍在」能夠在某個特定的範圍裡面。. 經過三小節的討論,我們將發現,僅管運動技術的「聽」與「說」表面上是兩種格 格不入的取徑,但如果我們真的希望「聽」見運動技術的流變,還是需要在「說」的基 礎上才有可能。. 17.

(32) 18.

(33) 第一節 科學研究:排除了「聽」的「說」. 在科學典範的要求下,研究的變項必須定義明確、研究的結果必須量化呈現、研究 所依據或產生的理論必須具備解釋與預測的功能。在這樣一種研究典範中,運動技術的 存在方式往往被簡化為極少數幾個變項之間的關係,雖然能夠得到明確可靠的結論,但 是這樣一來,非但難以窺見運動技術在實踐場域中展現出來的全貌,更無法呈現模糊與 流變的情形。. 本節將運動技術的科學研究分為兩大脈絡來進行簡要的探討,一是以認知心理學為 基礎的動作學習(motor learning)與動作控制(motor control)研究,一是以直接知覺 為基礎的動態系統(dynamic system)研究。我試圖指出,相較於自我定位為基礎研究, 並因而不那麼重視生態效度的前者,後者雖然關注到實踐場域的複雜性與運動員知覺的 隱晦性,然而其研究結果終究比較像是一種明確、固定的真理。. 一、. 動作學習與動作控制. 在體育學界,傳統上,關注運動技術的學習與表現的,主要是動作學習與動作控制 這兩大研究領域。他們以認知心理學為主要的理論依據,將人體對動作的學習、改變與 控制,類比為中樞神經系統對外界刺激的接收、處理與輸出。我們熟知的記憶鼓理論與 基模理論,都是在這樣的脈絡下誕生的。. 記憶鼓的實驗主要希望呈現出個體對於動作的偵錯、修正能力。實驗者在一個捲筒 的側面畫上一條曲折的線,並且把線的頭尾接在一起;實驗參與者手拿一支筆,當捲筒 滾動時,盡可能讓自己的筆跡緊貼著捲筒上的曲線。實驗結果顯示,參與者在筆跡偏離 的時候會修正動作去配合,然後再偏離、再修正,這呈現了訊息的輸入、大腦的處理與 輸出、指尖執行動作指令的情形與所需的時間。這樣一種訊息處理模式被認為可以用來 說明運動場上對於情境的把握與身體動作的修正。然而,就本研究的主題──運動技術 19.

(34) 的流變──而言,記憶鼓的實驗所關注的其實並不是一個運動技術,而只是大腦對同一 刺激一次又一次的刺激的個別處理與反應;質言之,運動技術被拆解為一系列的刺激與 反應,這已經不是我們一般認知中作為一個整體的運動技術了。. 相較之下,基模理論似乎更多地注意到,運動技術乃作為一個整體而存在。這裡, 運動員被認為是帶著一個基模在與運動場上的種種變異打交道,只要情境還在該基模所 能處理的範圍內,那麼運動員只要將基模作一點微調,便足以用「同一個」動作來應付 這個新的情境。由此觀之,在基模理論中,運動技術作為一個基模而存在,具能夠依情 境進行微調,似乎已經符合本研究所欲探討的現象:在流變中仍能被指認為同一技術。 然而事實上,這樣一種在實驗情境中營造出來的流變,並不是真正的流變;導致流變發 生的變因其實是由實驗者所控制著,這樣一種流變早就在實驗者預期之中,即便實驗過 程出現了意料之外的流變,也會因為不在實驗觀察的範圍內而被忽略不計。. 由此觀之,記憶鼓理論與基模理論有著這樣一個共同點:為了捕捉「訊息處理」的 過程、呈現其機制,研究者設計嚴密的實驗,盡可能地控制其他所有變項,只留下一兩 個在實驗室當中可以操作的變項,然後讓參與者反覆操作,以記錄其接收回饋、修正動 作的情形。可以想見,這樣一種研究方式必然能夠得到變項與變項之間鮮明的關係,然 而其所定義的變項與運動場上的實務想必相去甚遠。其研究結果或許在類似的實驗情境 中可以解釋、可以預測,但是在運動實務中,恐怕難以達到足夠的「生態效度」 (Ecological Validity)。. 二、. 動態系統. 鑑於認知心理學的研究取徑在生態效度方面的失衡,近年來興起了另一種探討運動 技術的進路,試圖讓研究更貼近實務。首先,研究者採信心理學者 James J. Gibson14所 14. 美國心理學家,1904-1979,致力於闡揚個體在生態中的直接知覺。1950 年出版 The Perception of the Visual World,批判當時居主流地位的行為學派;1979 年再出版 The Ecological Approach to Visual Perception,批判當時蔚為風潮的認知心理學。 20.

(35) 主張的直接知覺(direct perception) ,認為個體在面對環境中各式各樣的刺激時,能夠直 接形成意義,因而不須細究不同感官輸入的不同訊息以及其處理、轉換的過程。他們因 而不再認為動作學習是中樞神經系統內部的刺激與反應,而是個體-任務-環境這三個次 系統交互作用的結果。在整個系統中,當某一次系統中的某一因子產生某種程度的變化, 將導致動作行為的特徵徹底改變,此一現象又稱為相位移(phase shift)。這樣一來,運 動技術的改變──因為在不同環境、不同任務、不同個體狀態中而自然發生的改變,似 乎就能夠被觀察、被解釋了。. 為了形成這樣一種結論,研究取徑想必不再是心理學式的、單一變項的練習-成果 之實驗,而是結合了運動生物力學的,將個體、環境、任務都一併列入考量的觀察研究。 一方面,研究者以各種參數呈現個體之生理狀態與環境的因素、也給予任務明確的定義 15. ;另一方面,研究者也預先設定了所要觀察的肢段、關節、肌肉,以及用來定義該動. 作的某些力學參數。. 這裡,相較於以認知心理學為基礎的研究,我們看到兩個很大的進步。首先,研究 的變項,不再是研究室中那種與中樞神經之間僅有單一訊息往返的動作,而是運動員們 在場上真正會做出的動作,研究者盡可能將相關的肢段、關節一口氣全都納入觀察範圍。 其次,在探討一個動作時,不再把其他因素控制、排除,而是盡可能把整個情境(個體、 環境、任務)都考慮進來,然後形成較系統性的建議。. 那麼,這樣一種截然不同的研究方法(關注的對象更為全面、對變項的清晰程度較 為包容),是否就能捕捉到運動技術的流變呢?恐怕答案仍然是否定的。其實,當我們 將實驗的變項給「確定」下來(儘管這些變項可能已經遍及個體-環境-任務這三個次 系統)、當我們給出了一個「系統性」的建議(儘管該建議似乎已經考量了該動作所涉. 15. 例如:以生理年齡來定義參與者所處的嬰幼兒發展階段、以關節/肌肉的名稱來定義疼痛或傷害的位 置。請參閱黃嘉笙、楊梓楣, 〈以生態觀點探討觸動覺系統對環境訊息的覺知〉 , 《中華體育季刊》 ,24.1 (臺北,2010.3) :69-80。以及王令儀, 〈從動態系統之觀點探究跑步動作中的下肢傷害風險〉 , 《中華 體育季刊》 ,26.4(臺北,2012.12) :441-448。 21.

(36) 及的所有肢段),我們終究已經在根本上排除了流變的可能性。我們似乎已經把運動員 的處境和應對之道定義下來:「就是這樣!」然而事實上,運動員的處境永遠不會「只 是這樣」,而同一運動技術在各種情境下相應而生的流變,也絕不會「只是這樣」。. 三、. 小結. 歸根結底,動態系統的研究取徑,儘管比動作學習、動作控制的實驗更為貼近運動 員的實踐,但終究脫離不了科學的要求,因而免不了要給研究的對象一個明確的界定、 也必須給出一個足以解釋、預測同一現象的結論。這樣一來,幾乎等於是已經排除了流 變的可能性。若是參照本研究對運動經驗研究的歸納,科學典範要求的研究終究還是把 一個運動技術「說」得太清楚了,並且試圖用這樣一個「說」去理解、預測其他的實踐 情形,可想而知,我們當然不太可能再「聽」見什麼不一樣的。我們甚至可以說,在運 動科學研究中,對運動技術之模糊與流變的「聽」已經失去了合法性,因為只有明晰的、 確定的「說」才是唯一正當的存在方式。. 22.

(37) 第二節 心靈遊戲:與「聽」有著類似結構的「說」. 相對於科學典範對「說」的推崇與對「聽」的排除,本節將討論位於另一個極端的 論述。我們將焦點放在《網球的心靈遊戲》一書中,關於第一自我(self I)與第二自我 (self II)的對比論述,我們將看見,在這樣一種以運動員的動作經驗為主體的典範中, 運動技術之不可化約為語言、意識、意圖,而只能訴諸身體、任其自然而然地展現,這 樣一種思想主軸貫穿全文。若是用本研究的話來說,運動技術不可能「說」得清楚,只 能「聽」其自然展演。然而,在梳理文獻的脈絡時,我們也將同步反省,究竟身體何謂? 語言何謂?意識何謂?self I 與 self II 之間是否真如字面上所呈現的那樣對立?「聽」與 「說」是否真能截然二分、正邪不兩立?. 以下,研究者試著從作者 Gallwey 提供的眾多例證與論述中,歸納出三組對立,分 別進行討論:. 一、. 第一自我 vs. 第二自我. 在網球場上,我們常看到這樣一些宛如精神分裂的情節:有時候,球員對於剛剛失 誤的那一球感到不解,在下一球開始前,抽空揮了幾下空拍;有時候,球員對自己當天 的表現懊惱不已,用力摔了球拍,嘴裡唸唸有詞:「專心點!可惡!看準球呀!」乍看 之下,似乎是有一個人在指導、批判另一個人,然而事實上明明就只有一個人,那麼, 在指導著的是誰呢?被批判的又是誰呢?. 這裡,Gallwey 將指導著的命名為第一自我,被批判的命名為第二自我,並指出, 真正在場上的、能夠把球打好的是第二自我,應該讓第二自我自然而然地發揮,第一自 我的過度介入只是攪局而已。這樣一種描述確實以生動且富有張力的方式呈現出我們的 運動經驗,很多時候,當我們愈是要求做到什麼,就愈做不到,反之,如果我們能夠放 鬆,自然而然的去做,可能反而會出奇地順暢。然而,以「兩種自我的對立、其中一個 23.

(38) 對另一個下令」這樣一種方式來鋪陳,卻可能導致一些問題。. 兩種自我,究竟是各自獨立存在的人格?還是將光譜的兩個極端擬人化?如果我們 體內真的存在「兩個」自我,就如同《24 個比利》16那樣擁有不只一個人格,那麼當我 們說「第一自我不要過度介入,讓第二自我能夠自然發揮。」意思是說我們要從一種人 格轉換到另一種人格嗎?還是說有兩個自我同時存在那兒,而他們正在吵架?當然我們 可能已經注意到,比利的身上不會有兩個人格同時出現,對於多重人格的患者而言,其 中某一人格的所作所為,其他人格經常是不知情的,更遑論能夠同有兩個人格同時存在, 而且他們能夠相互指導或批判。事實上,運動場上的經驗應該是,隨著失誤不斷地發生, 我們發現自己「愈來愈」緊張,肌肉也「愈來愈」僵硬,我們想要回穩的意念「愈來愈」 強,表現卻是「愈來愈」離譜。這樣看來,「兩種人格」的假設似乎不會是 Gallwey 真 正要表達的意思,之所以提出兩種自我,或許只是試圖標示出運動員意識狀態的兩個極 端,即「指導著的」和「自然而然反應著的」。. 在接下來的例子與討論中,這兩個極端分別以「mind-mindlessness」和「語言- 身體」這兩組對立的方式被呈現出來。在進一步討論這兩組的對立之前,我們必須謹記, 它們不是像兩個人或兩種人格那樣,可以讓我們分辨出是這個或那個,它們只是標識出 光譜的兩端。我們可以說,某某狀況是 mind 多一些或 mindlessness 多一些,但不會說 它就是語言或就是身體。. 二、. mind vs. mindlessness. Gallwey 提供了一個很有趣的例子,能讓我們深刻體會「無心(mindlessness)」對 於運動技術的展演有多麼關鍵的影響。有一位揮拍動作還算不錯的學員,很努力想要避. 16. 凱斯(Daniel Keyes)著, 《24 個比利(The Minds of Billy Milligan) 》 (趙丕慧譯) (臺北:皇冠,2014) 。 這是真人真事改編而成的小說,源自 80 年代美國廣受關注的一則心理學案例,作者凱斯是心理學背 景的小說家,而主角比利則是一位多重人格患者。故事始於一件離奇的性侵害案,男性嫌犯很快地就 被循跡逮捕,然而,被捕的他對於自己的另一人格所犯下案情卻一無所知。 24.

(39) 免把球打在拍框上,結果卻適得其反;她愈是想避免,球擊中拍框的比率就愈高。於是, Gallwey 給她提供了一個策略,讓她眼睛盯著球的縫線看,把全部的心思都專注在那顆 球上,然後讓球拍自然的擺動就好。結果,十顆球當中有九顆漂亮的命中,只有最後一 顆打到拍框。學員說,就在要打最後一顆球的時候,她心裡冒出了一個念頭:「我終於 可以當網球選手了。」. 這個例子似乎是在告訴我們,當我們一心掛念著拍面時,我們反而無法順暢地揮拍; 而當我們有技巧地把心思「轉移」開的時候,動作便得以在無心的狀態下展現。不過, 最後一球的失敗倒是個很有趣的點,當學員的心思跑到了「我打得很好」這件事情上面 去時,表現又走樣了。這裡似乎和 Gallwey 所要表達的有點矛盾:想著「我打得很好」 跟「專注在縫線上」不都一樣是把心思從自己的動作「轉移」開嗎?為什麼前者有效而 後者無效?是否前者的「轉移」是剛好的而後者又「轉移」得太遠了?如果我們把 mind 的所在想像成一個「點」,然後去考慮這個點「在」這兒或「不在」這兒,那麼恐怕永 遠也無法給它找到最適切的位置。. 如果換個方式來想像 mind 呢?想像它就像音響的音量調整鍵一樣,往上推就變大 聲、往下拉就變小聲。這樣一來,當 mind 的聲音愈來愈大的時候,其他的聲音都被蓋 過了,我們只聽見 mind 在那咆哮,其他的什麼都無法得知;然而當 mind 的聲音愈來愈 小,我們便開始能夠「聽」見其他細微的聲響,mind 不再是自言自語,而是能夠與身 體、與環境和諧共存。由此觀之,mindlessness 並非要求 mind 離開,正相反,是要讓 mind 與身體、與環境、與正在發生的事情合而為一。「無心」其實就是「專心」17,專 注於正在發生的事情上面;一個專心的 mind 致力於融入此時此地、渴望「聽」見更多 更細微的聲音,它絕不會浪費一絲一毫的努力,去追憶、去反省、或者去要求。. 有些人打球時處於「無心」狀態,反而更清楚球、球場、甚至對手。但是他不會 給自己很多的指示,去考慮如何打這個球,如何改正上回的錯誤,或者重覆剛剛 17. Timothy Gallwey 著,〈網球的心靈遊戲(The Inner Games of Tennis)〉 ,《師大體育》 ,79。 25.

(40) 才做的動作。18. 在這樣一種「無心」或「專心」的情況下,表面上,mind 是被縮小了,然而實際 上,我們是把它放大了。心思不再高高在上地發號施令,卻能確確實實地把握一切、融 入整個情境當中。相反的,如果運動員的 mind 不是融入情境之中,而是把自己抽離出 來、成為一個自言自語的統治者,那麼只會破壞原本能夠順暢地完成的動作。Gallwey 如是說:. 下一回,你遇到手氣正順暢的對手,在換邊時,你只須問他:「嘿!喬治,今天 你是怎麼搞的,正拍打得這麼漂亮?」假如他上了鉤——有百分之九十五的比例 會——開始去想他到底是怎樣去揮拍,告訴你他是如何提早擊球、緊扣手腕、改 善跟進揮拍動作,如此一來,他的「手氣」必然逃逸無蹤。當他試著重覆自己剛 才對你分析的動作要領,以打出同樣漂亮擊球的同時,他也失去了動作的韻律感, 以及順暢性。19. 如果我們用 mind 和 mindlessness 的關係來考慮運動技術的存在,似乎只有在 mindless 的時候運動技術才能夠自然而然地展現,而這樣一種展現想當然而會隨著情境 的改變而呈現出不同的樣子,這正是運動技術流變的原因。反之,對一個高高在上的 mind 來說,運動技術就如同它對身體的命令一般,沒有因時因地置宜的可能,其結果, 反而展現不出應有的整體與流暢。這樣看來,運動技術是存在於 mindlessness 之中而非 mind 之中。. 這裡必須注意,mindlessness 可以直接對應到本研究的「聽」,然而 mind 卻不能直 接等同於本研究的「說」 。Mind 是在實踐的當下未能融入情境的心思,因而只能在一旁 自言自語般地發號施令;然而本研究「說」遠不只是這樣,它是曾經清楚「聽」見的東. 18 19. Timothy Gallwey 著,〈網球的心靈遊戲(The Inner Games of Tennis)〉, 《師大體育》 ,79。 Timothy Gallwey 著,〈網球的心靈遊戲(The Inner Games of Tennis)〉, 《師大體育》 ,79。 26.

(41) 西被結構化、記錄下來。因此,「說」並非自始至終都是不合時宜的自言自語,它曾經 是融入且切合情境的;此外,「說」也未必對正在發生的事情發號施令,它可能只是作 為一個結構化的紀錄而存在。. 這樣看來,我們從 Gallwey 對 mind 和 mindlessness 的區別中學到的其實是,「聽」 並非全有或全無這樣的截然二分,而是像音量調節一般可多可少,端視 mind 的專注程 度、融入情境的程度。而這樣一種想像,也應該同樣適用於「說」。我們並不認為運動 技術只存在於「聽」而不存在於「說」之中。如果說「聽」就是「無心」、「專心」,融 入當下的情境,清晰地把握場地、對手、球與自己,那麼,「聽」與「說」的關係便不 應該是模糊與清晰的對立,甚至不必然是固定與流變的對立。因為,當我們身處瞬息萬 變的運動場,一個專注、融入的 mind 必然時時刻刻在形成不同的聽;同樣地,只要有 稍稍喘息的機會,剛才聽見的也會轉化成一次又一次不甚相同的說。因此,運動技術的 流變並不拒斥「說」的清晰或結構化,重點在於,在把握清晰的同時就準備好再次沒入 模糊、在「聽」見的同時便將它放下,準備再「聽」。. 三、. 語言 vs. 身體. 究竟運動場上的情境是如何的模糊、如何的瞬息萬變呢?在一個令人印象深刻的例 子裡,Gallwey 把「語言」與「身體」對立起來,讓我們知道實際上的狀況是如何的隱 晦、複雜、難以言喻。然而在進入故事脈絡之前,我們仍需對這樣一種對立保持警惕。 身體誠然捉摸不定,然而語言卻未必全然站在身體的對立面。. 故事是這樣的,Gallwey 從擔任教練的經驗中察覺,語言的指導往往沒有太大的幫 助,那通常只是讓學員的 mind 更聚焦於教練的指令,從而遠離了正在發生的事情。因 此,他嘗試一種新的教學方法:減少口語的指導,改用動作示範。有一次,他給一位初 學者示範了正拍的動作,然後問學員發現了什麼,學員的回應是:「你移動了雙腳。」 這顯然不是 Gallwey 的示範所要強調的,但他也不正面回應,直接請學員照著做看看。 27.

(42) 結果,正如教練所預期的,學員做出了一個順暢又完整的揮拍,然而更有趣的是,學員 的雙腳並沒有如他自己所指出的那樣移動。. 看完這個故事,我們很容易留下一個鮮明對比的印象:身體動作能夠呈現完整的訊 息,而語言只能是片面的、偏狹的。某種程度上的確大致是這樣沒錯,但嚴格說來,其 實不能如此簡單地把身體性的動作示範等同於運動技術的模糊整體,也不能把語言所表 達的等同於抽象的、脫離了實踐的符號。顯而易見,教練示範給學員看的正拍,與真正 在場上比賽時所打的正拍,一定有相當的落差。為了讓一位初學者能夠捕捉到足夠明確 的訊息,教練的動作必然已經在某種程度上單純化、聚焦化了。如果他想展示的是拍面 在擊球時的角度,那麼示範時必然會淡化腰部的帶動;如果他想強調的是「重心壓低」 這個要領,那麼示範的動作應該會避免摻雜腳步的跑動。這裡我們不難發現,即便是透 過身體所展演出來的動作,依舊存在「清晰的焦點」與「模糊的整體」這兩者所形成的 張力。如果說語言的表達比動作的示範來得清晰、抽象、以偏蓋全,那麼,當我們拿動 作的示範來與競賽中的實作相比,也必然會發現相同的落差。. 我們不妨也回過頭來考察語言吧!它難道不也在某種程度上包含了模糊的整體嗎? 當學員一方面說「你移動了雙腳」,一方面卻用自己的身體做出了一個「不包含雙腳移 動」的完美動作,首先我們必須意識到,學員的 mind 其實清楚的把握了自己所做的正 拍擊球的整體。那麼,之所以用這樣天差地遠的語言來表達,其實有兩種可能的原因必 須進一步討論:第一,學員所能使用的語言相當有限,他的資料庫中沒有轉腰、擺臂、 順勢帶上來…之類的辭彙,因而即便他從教練的身體展演中確實捕捉到了這些訊息,卻 無法用語言表達出來。就這一點而言,Gallwey 說對了,語言的確是化約的、偏狹的, 其所能承載的訊息比身體的展演少了許多。不過話說回來,如果我們相信他所說的,這 裡便出現了一個矛盾:同樣是語言,為什麼學員說的不可信,而教練說的卻被我們直接 採信呢?我們相信教練對學員動作的描述,卻不相信學員對教練動作的描述,這是為什 麼呢?可見語言並非「就是」抽象、偏狹、僵死的符號,它也和 mind、和身體一樣, 28.

(43) 是可以「調節音量」的。教練的語言擁有較多的辭彙,因而得以更為貼近實際發生的事 情;學員的語彙較少,因而難以貼近實務。這樣看來,僅管語言在大多數情況下比身體 的展演承載較少的訊息,但問題的癥結其實不在語言或身體,而是在於是否貼近實踐。. 第二,有沒有可能,教練的示範其實真的有移動雙腳,只不過學員自己沒有做出來 呢?如果是這樣的話,情勢似乎戲劇性地逆轉了,語言所表達的是真的,身體所展演的 反而相形失色了!當時真正的情況已經無從考究,但我們在運動場上難道不常遇到這樣 的狀況嗎?我們腦中有清晰的影像、也能很清楚地用口語表達出來,但一拿起球拍,卻 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當然我們前面已經討論過,也許在那個當下,那個清晰的畫面只 是個不合時宜的要求,如果讓身體在那個情境下自然而然的發揮,做出來的也許根本就 不該是那麼一回事。但這裡我要強調的是,在某些情況下,語言確實可能比身體表達出 更多的東西。必須澄清,我無意翻轉語言與身體的相對位置,如果有一道光譜,標示出 我們對實際發生事情的不同程度的把握,那麼一般而言,語言會比較靠近清晰、偏狹這 邊,而身體會比較靠近隱晦、整體這邊,這樣的相對關係沒有必要被質疑。我試圖說明 的是,在任何一種實際狀況中,語言和身體都不會僅僅等於光譜的兩個極端,它們甚至 也不是上面的任何兩個點,事實上,它們各自包含光譜上的一個範圍,而且還有很大一 部分是重疊的。. 因此,這個故事同樣也不能用來否定運動技術的「說」,正相反,我們從中發現了 「說」也和「聽」一樣,具有清晰、模糊的結構。 「說」在某種程度上也是與實際發生 的事情相聯繫,它和「聽」 、mindlessness、身體只有程度上的不同,而非本質上的不同。 這樣一來,關於運動技術的「聽」與「說」的問題似乎漸漸清楚了,那其實不是科學與 經驗的對立,也不是語言和身體的對立,而只是在場與不在場的問題。下一節,我們將 緊扣這個問題,繼續考察另一本經典著作《射藝中的禪》 ,以求進一步釐清「當下的聽」 與「不在場的說」之間的關係。. 29.

(44) 30.

(45) 第三節 射藝:作為「聽」之必要條件的「說」 《射藝中的禪》20是自幼嚮往東方哲學的德國哲學家赫立格爾,敘述自己在赴日講 學期間向禪學大師學習射藝的心路歷程。其中可想而知,關於禪學一貫強調的「無我」、 「心之遍在(presence of mind)」等概念,都有非常深刻的描繪;這個部分與《網球的 心靈遊戲》有異曲同工之妙,本節將簡要摘錄以接續前文,並順著赫立格爾的脈絡進入 下一個討論的重點:曾經被「聽」見,而現下只作為一個「說」而存在的,是否就不具 任何價值而應該被否定呢?我們幾乎可以預見,在「禪」的要求下,答案恐怕是肯定的。 想來的確也是,我們一方面試圖維護運動技術之不在場的「說」,另一方面又期望這樣 的「說」能夠呈現出運動技術的在每個當下的流變,無論怎麼考慮,這似乎早已註定是 一個難以兩全的難題了。. 然而事實上,一般所認為的運動技術,的確是以這樣一種矛盾的方式存在的。它一 下在場一下又不在、一會兒清晰一會兒又消失無蹤,但我們仍一貫地指稱它為「網球正 拍」。這樣的指認或命名,究竟是否合法?. 我們知道,禪學著作的主軸基本上反對那種作為現成工具或公式的「技術」21,赫 立格爾長達六年的習射之路,正是一部與「自我對技術的執著」對抗的血淚史。僅管這 與本研究的方向相左,但也無妨,既然赫立格爾挑明了要對抗技術,那麼書裡一定提供 了許多關於技術的論述。在《網球心靈遊戲》裡,我們已經從「技術」的練習中看見「無 心」了;現在,反過來,讓我們在《射藝中的禪》裡面試試看,能否從「無心」的練習 中看見「技術」 。 20. 21. 赫立格爾(Eugen Herrigel)著, 《射藝中的禪(Zen in the Art of Archery)》 。原著為德文,先由 R. F. C. Hull 譯為英文,再由顧法嚴從英文譯為中文。這是一段奇妙的文化旅程,佛教的精義由中國傳入日本,德 國人東來並學有所成後,著作被譯為英文,然後再度引起東方人的迴響,鈴木大拙先生還慎重地為之 作序。因為輾轉翻譯多次,時空背景也多有轉折,下面討論中的引文,研究者盡可能直接從英文翻譯 為中文,盡可能在貼近運動經驗的同時也力求不悖離禪理。 禪講究當下、遍在,表現要因時因地置宜,因而不會執著在一個特定的技術之上。赫立格爾正是因為 一直放不下「我要找到訣竅」 、 「我要射中靶心」這樣的念頭,才會一直無法關照當下的情境,與一切 融為一體。 31.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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