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擾?騷擾?－因權力關係而生的煩悶困境

剛剛我們從受訪者的訪談內容裡面抽譯出恐懼、噁心與羞辱三種感受，也理 解到這些感受確實給受訪者帶來傷害。但是從訪談的內容來看，除了恐懼噁心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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羞辱之外，似乎還有一些與此三者略為不同的情緒內涵處在其中，那是一種處於 權力關係之下所產生的無能為力、挫敗沮喪的感覺，即便沒有面臨到具體的壓 迫，想要突破權力關係在心中設下的障礙似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第一款 自我的設限？

有時候受訪者對於一些他人肢體或語言上的行為會感到困擾或不舒服，如果 說不這種困擾跟不舒服是我們決定用法律禁止這些行為的主要原因，那麼為了決 定法律上應該採取甚麼樣的規範立場，深入探究這些令人不快的感受是為何又從 何而來是不可避免的。根據訪談的內容發現，有時候許多令受訪者感受到負面觀 感的互動不盡然是一種「騷擾」，甚至於這種負面觀感也不盡然是行為本身所造 成的，受訪者本身的態度跟想法也會在後續的發展中產生或多或少的影響，其中 一個因素似乎是女性天生傾向消極地配合，造成她們無法在第一時間擺脫惱人的 狀況。

受訪者 M：「……很喜歡抱住我、摟我……我不喜歡，但說不出口……推開他很 尷尬……感到很煩惱……就是沒有辦法以這面來全盤否定他這個人……並且又 覺得他應該不是在侵犯我，可是我卻受不了……我想他並不是以要抱一個女性的 角度來做這件事，可是他應該有故意忽略我是女性與他不同的性別，就是他可能 並不是因為想抱一個女生才來抱我，而是想抱我，比如說我剛剛不是有說他好像 在疼小狗一樣嗎？就是他作這些動作時，似乎會同時散發出『我對妳並非別有用 心，也不是在侵犯妳』的表示……(感覺)有點憤怒，可是對自己比較多，覺得為 什麼沒辦法直接說不喜歡……厭惡自己的鄉愿，對自己生氣比較多，覺得被這樣 對待，自己卻無法說不要……怎麼說，有點丟臉嗎？就是跟自己對話的時候，就 是以第三人的觀點來看自己的時候，會覺得既然沒辦法說不就不能怪別人，會有 這種鑽牛角尖的心態……我覺得喔，一開始這件事是沒有那麼討厭的，可是因為 我說不出口不喜歡，就越來越討厭了。一開始其實只是一件小事，就是生活中出 現了一個不喜歡的情境，如果順利排除了根本不會放在心上，可是因為沒有辦法 逃開，沒辦法說不喜歡，一再地重複討厭的情景，就會累積許多厭惡的情緒。一 方面是針對對方，一方面是針對自己，他的那方面會不斷揣測他的目的，或是氣 憤他為什麼不尊重我……為什麼忽略我的感受；自己的這方面會責怪自己鄉愿，

既然是自己怕尷尬，怎麼可以責怪別人之類的。總之就是這些情緒一直交雜，伴 隨著這些動作的次數越多心情就越低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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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訪者 I：「……我覺得女生天生有一種配合別人需求的傾向，就是不太敢拒絕，

這可以解釋很多人為什麼要假裝高潮，一直說自己很舒服。他也許會怕甚麼的，

但因為男生動作太快，他也不敢說不，那後來可就覺得說，好吧，這男的其實也 不錯……」

受訪者 M 表示某位認識的男性友人會對她做出搭肩以及摟抱的動作，雖然不 大喜歡(但也不覺得自己被性騷擾)，卻無法對他說出口。從訪談內容中可以發 現，受訪者 M 在面對這件事情時，花了很多心力去揣想對方的意圖跟想法，例如 覺得對方可能不是在侵害她，只是出於一種照顧小妹妹的舉動，並非想要占她便 宜或有意讓她感受到不快，因此儘管事情一再重演而且每次都讓她覺得很困擾，

受訪者 M 依舊選擇隱忍。但受訪者 M 又坦言，這件事在一開始發生的時候本來只 是一件小事，卻因為不知道要怎樣說出自己的感受，又無法避免地來回去揣測對 方的心態，結果讓自己不斷地被這件事情煩惱著，最後讓她覺得很不開心；我們 可以發現到，受訪者 M 在真正為這件事感受到困擾之前，已經先做出了「隱忍」

的決定，因為她覺得拒絕或是推開對方的話會很尷尬，但是她也不甘於讓這樣的 情形一直持續下去，並且在精神上受到各種想法的來回折騰，最後就被這件事弄 得很不開心。

受訪者 I 認為女性在這個社會上似乎有一種配合或是隱忍的傾向，即便是自 己不喜歡的事物也可能因為各種理由(避免場面尷尬或是讓對方難堪等等)勉強 自己去接受或是假裝表現出喜歡的樣子，甚至進一步說服自己用比較正面的態度 去面對現在的處境跟狀況。從兩位受訪者述說的內容來看，女性比較不敢將自己 的意願跟想法表達出來，如果面臨的是一種權力關係，這種嘗試突破的想法跟勇 氣都是比較欠缺的。

第二款 無形而全面的權力關係

權力關係也充斥在各種或大或小的社會結構之中，可能是學校也可能是整個 社會中男女互動的模式，從小到大，女性不管身為幼童或是一個女人，都難脫社 會弱勢者的角色，在這種成長過程之下，其往往習於壓抑自己的想法跟意願，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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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有意反抗也難免被強大的無力感擊潰。這種權力關係儼然已是社會運作的潛規 則，身在其中的我們即使都被這個規則引領著，卻難以察覺，直到未來的某一天 才幡然醒悟，一股慍怒之感才油然而生。

受訪者 A：「……我國中老師會性騷擾女學生……國中時只覺得不舒服……那時 不知道這是性騷擾，只會覺得老師很怪不舒服，但其實也不敢說些什麼……老師 會在你背後彎下身來幾乎貼著你吧，右手放在你手上拉著你的手畫圖之類的……

有時候還會有搓揉的動作吧，就是會摸一下這樣……國中時候大家都不敢說，怕 大家覺得自己很花痴……是之後開同學會大家聊起來才發現很多人都有幾乎一 樣的經驗……就覺得很怪，個人的空間被侵犯了，很彆扭但又沒地方可去(因為 就 卡 在 老師身體 跟 桌子中 間 ) … ……如 果 不是老 師一定會叫 他別這 麼做的 吧………但因為是老師所以也不敢多說什麼，國中時也沒跟同學提過……我國中 的時候雖然覺得不舒服，但整體來說是喜歡那個老師的……數學教得不錯，又很 照顧我吧……我還在他那裡補習，所以蠻熟的……就是一個數學教得好又蠻熟的 老師……整體是不討厭的，只是會避開單獨相處這樣……畢業後我回去看老師，

也都還會特別去看他哩！也不會太複雜，就很鴕鳥吧，整體(是)好的，忽略不喜 歡那部份，不喜歡的部份仔細避免它發生就好，就我不會有一種很掙扎的心情，

不複雜……」

受訪者 S：「……可是女生沒辦法排擠性犯罪者，我覺得這是個很大的差異……

男女生處於性犯罪受害者時的立場是很不平等的……純粹是男生被意淫時他除 了身體上反擊例如打他，還可以排擠他，用社交方式來攻擊，可是女生被意淫時，

女生所採取的身體反擊通常是無效，甚至可能讓犯罪者更爽。而女生也沒辦法用 社交方式攻擊，當女生說男生對我毛手毛腳，這時候其他人反應會是什麼呢？犯 罪者會採取抹黑的反擊策略，所以女生的社交攻擊是個無效的攻擊，這件事會變 成羅生門……」

受訪者 A 談到自己被國中老師摸手的性騷擾經驗，當時雖然不喜歡但是卻不 敢反抗，只好盡量避免跟老師有獨處的機會，反應跟受訪者 M 似乎如出一轍－不 喜歡卻不敢說，只好默默隱忍。但是值得注意的是，受訪者 A 同時也表明，自己 在當時雖然不喜歡老師這種行為，但是除了這件事之外，她對這位老師的感覺還 是很不錯的，覺得老師數學教得很好也對她很照顧，畢業之後都還會去看他，一 直到後來在同學會中跟朋友討論當時的情形，才越來越覺得自己當時真的是被性 騷擾了，此後對於那位老師也漸漸有了完全不同的看法，到最後完全不願再回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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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拜訪老師。從這件事情裡面我們可以發現社會中的權力關係往往是無形的，而 所謂的無形不只是我們被這個權力關係用一種穩定而無形的力量牽引著我們在 行為上的抉擇(例如不敢反抗、直覺地採取忍受的策略)，真正的無形毋寧是在於 身處這個權力關係的我們在面臨傷害的時候竟然連憤怒都感受不到，就像受訪者 A 當時的心態一樣，整體而言還是喜歡那個老師的。

然而，即便受訪者意識到自己受到了傷害，也勇於做出反擊，但從她們的經 驗看來，並非每次的反擊都是有效的，有時候甚至會被反噬一口，給她們帶來更 大的無力感，這讓女性在性犯罪的事件上時常處於不利的地位。訪談者 S 認為男 女兩性在面臨性犯罪的時候所處的狀態是非常不一樣的，今天並不只是說攻擊者 往往都是男性，而被攻擊者往往都是女性的問題而已，假設同樣都是被男性為性 攻擊，受訪者 S 認為女性的反擊往往會流於無效，因為妳氣力比不過人家，提出 的指控也會被別人質疑真實性，最後只剩下一陣訕笑，認為妳大驚小怪了，甚至 反過來抹黑妳。但是男性受害者不僅可以用身體的力量反擊，也可以動用同儕或 是社交的力量去排擠這個男性加害人，相較之下整個社會對於男性侵犯女性的行 為是較為寬容的，導致女性在試圖反抗這方面的騷擾或侵害時，不但很難從社會 或大眾輿論獲得奧援，更甚者，可能還必須承受不友善的猜疑跟譏諷。

然而，即便受訪者意識到自己受到了傷害，也勇於做出反擊，但從她們的經 驗看來，並非每次的反擊都是有效的，有時候甚至會被反噬一口，給她們帶來更 大的無力感，這讓女性在性犯罪的事件上時常處於不利的地位。訪談者 S 認為男 女兩性在面臨性犯罪的時候所處的狀態是非常不一樣的，今天並不只是說攻擊者 往往都是男性，而被攻擊者往往都是女性的問題而已，假設同樣都是被男性為性 攻擊，受訪者 S 認為女性的反擊往往會流於無效，因為妳氣力比不過人家，提出 的指控也會被別人質疑真實性，最後只剩下一陣訕笑，認為妳大驚小怪了，甚至 反過來抹黑妳。但是男性受害者不僅可以用身體的力量反擊，也可以動用同儕或 是社交的力量去排擠這個男性加害人，相較之下整個社會對於男性侵犯女性的行 為是較為寬容的，導致女性在試圖反抗這方面的騷擾或侵害時，不但很難從社會 或大眾輿論獲得奧援，更甚者，可能還必須承受不友善的猜疑跟譏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