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植物意象的語言認知層面
第一節 從來源域到目標域
客家山歌裡的植物意象運用隱喻的方式，是將有關植物概念域的結構或邏輯映
射到另一個抽象的概念域去（如愛情、思想、人生）等概念。我們稱前者為來源域，
後者為目標域；707目標域的概念被來源域的結構理解後而構成隱喻，而這樣的過程 稱之為映射，兩個概念域之間的映射不是任意的，而是以身體與日常經驗及知識為 基礎的。708概念的映射是依據個體、性質及功能等三個面向來形塑隱喻，同時，也 說明了為什麼同一個目標域可以選擇不同的來源域其內在的認知歷程。709
705 李亦園。〈從文化看文學〉《中外文學》，4：2，1975，165。
706 李梁淑。《客家歌謠文化與藝術論集》（臺北市：天空數位圖書，2010），209。
707 雷可夫（George Lakoff）&詹森（Mark Johnson）。《我們賴以生存的隱喻》，（臺北市：聯經，2006）， 77。
708 雷可夫（George Lakoff）&詹森（Mark Johnson）。《我們賴以生存的隱喻》（臺北市：聯經，2006）， 77。
709 蘇以文，畢永峨主編。《語言與認知》（臺北市：台大出版社，2009），62。
以下就來源域到目標域的映射歷程，以第四章的植物意象之語料為本，710依個 體、性質及功能，來加以舉例說明：
壹、禾的映射
日常生活中與「禾」的相關知識為：「主供食用」、「農耕生活」、「經濟來源」， 在客家山歌歌詞的隱喻表達式中，這三類知識的運用非常頻繁。在與「禾」有關的 隱喻表達式中，常將對於「禾」有關的實體之特性與認識映照到目標域，如描述「禾」
的開花、結果，或是果實的特徵，以及以生長週期的觀察、耕田的過程、食用的特 性來對應目標域的概念。茲以下表說明：
從表 3-1 的歸納與分析，顯示出客家山歌歌者在運用「禾」此類的植物意象，
是著重於「禾」在耕種過程、開花、結果與食用的認知方面，這是因為客家人的生 活以農耕為主，與「禾」息息相關，舉凡「禾」的栽植、成長、成熟、食用都反映 了客家人的生活內容，自然也就成為客家人的日常思維之一部分。比較特別的地方 是，在「禾」的意象之運用，從語料中可以發現為數不少有關情慾方面的表現，如
「禾」的外型、開花或是結果，以及耕田的過程，明顯可見客家人常將「禾」與男 女的情慾做聯想與結合，也反映出客家人對於「食色性也」的認知概念。
表 3-1 禾的映射
來源域 角度攝取 語言表達式 目標域
禾 滾水淋穀種 滾水拿來淋穀種 日後秧死妳正知 性暗示
禾 蒔田 手掌秧坪無田蒔 愛情的對象
禾 蒔田 面前蒔禾青藜藜 愛情的開始
禾 禾黃 毋得禾黃來救飢 婚姻
禾 糶穀 阿妹可比大倉穀 這下毋糶等幾時 婚姻 禾 秧仔變禾 看著秧仔青呵呵 蒔落田中變成禾 婚姻 禾 蒔田 牛欄蒔禾禾恁靚 哪有肥水出外洋 同姓通婚
710 語料來源見第四章。
禾 石壁蒔禾 石壁蒔禾仰般生 性愛
禾 禾根 喊𠊎禾根對哪行 性愛
禾 蒔田 有田無水妹難蒔
枉費阿哥一片秧 性愛
禾 蒔田 高山旱田無想蒔 皆因秧倒無奈何 性愛 禾 青禾枝 隔遠看著青禾枝 想米救飢未及時 婚姻
禾 青禾枝 手拈禾鐮割青禾 金錢
禾 禾黃 仰得禾黃米好食 婚姻
禾 禾花 禾花開來等露水 性愛
禾 米和糖 郎係米來妹係糖 婚姻
禾 籠糠和米 哥係籠糠米係𠊎 婚姻
貳、茶樹的映射
在日常生活中與茶樹的相關知識為：「傳統飲料」、「經濟作物」、「榨油」、「衣物 染料」、「傷口的消毒水」等。在客家山歌歌詞的隱喻表達式中，以「傳統飲料」、「經 濟作物」、「榨油」這三類知識的運用較為頻繁，而未見「衣物染料」、「傷口的消毒 水」之應用。在與茶樹有關的隱喻表達式中，也是將對於茶樹有關的實體之特性與 認識映照到目標域，就其攝取的角度而言，歌者運用茶樹的開花、結果、採摘的情 形、食用的特性，以及作為客家人重要的經濟作物之特性，來作為隱喻表達式多元 的材料：如歌詞中以「茶」的清香和口感來隱喻男女的情感之美好，或是採茶作為 客家人重要的經濟產業活動，山歌歌詞中亦常見將茶樹的植物意象與金錢做連結。
以作為對於感情發展的象徵、男女關係的發展等目標域的概念之對應。
從表 3-2 的分析與歸納，顯示出客家山歌歌者在運用茶樹此類的植物意象，是 著重於茶樹在採摘過程與食用的特性之認知方面，這是因為在客家人的生活中，茶 樹是重要的經濟生活作物，也是重要的嗜好飲料，因此對於茶樹的觀察，其思維就 聚焦於如何適當的採摘，以獲得品質優良的茶葉，進而賺取適當的報酬，以及提供 飲用上的樂趣。這樣的過程其實與愛情的經營與發展具有類似的概念，較諸於「牛
眼」、甘蔗、竹及「禾」等來源域的植物，茶樹更展現了客家人的愛情觀之現實面，
也就是有條件的愛，以現實的利益做為愛情的酬報，也反映出客家人對於愛的認知 概念並不僅僅只是單純的男女相悅之情，還蘊含著「現實之愛」的思維。
表 3-2 茶樹的映射
來源域 角度攝取 語言表達式 目標域
茶 摘茶 摘茶愛摘大皮茶 金錢
茶 摘茶 摘茶愛摘嫩茶芯 愛情
茶 摘茶 摘茶愛摘葉並芯 愛情
茶 食茶 食茶愛食半燒冷 愛情
茶 食茶 食茶愛食烏龍茶 愛情
叁、甘蔗的映射
在日常生活中與「甘蔗」的相關知識為：「有節、實心」、「長可達一公尺以上」、
「製糖原料」、「可生食」、「陪嫁吉祥物」。在客家山歌歌詞的隱喻表達式中，常使用 的相關知識為：「有節、實心」、「長可達一公尺以上」、「可生食」、「陪嫁吉祥物」、「果 實罕見」等特性，而未見「製糖原料」的運用。在與「甘蔗」有關的隱喻表達式中，
將對於「甘蔗」有關的實體之特性與認識映照到目標域，如描述「甘蔗」的少見開 花、罕見結果，或是以「甘蔗」的甜味、食用的特性等，來對應目標域的概念。在 與「甘蔗」有關的隱喻表達式中，亦常使用將對於「甘蔗」有關的實體，如莖幹修 長、挺直、多環節的特徵，映照到目標域，其隱喻表達式多以「甘蔗」的莖幹來對 應目標域有關男性生殖器，或是以「甘蔗」的長度與挺直的特性，對應目標域有關 女性的肉體。
從表 3-3 的分析與歸納，顯示出客家山歌歌者在運用甘蔗此類的植物意象，是 著重在對於甘蔗在食用、外型、開花、結果等特性方面，這是因為甘蔗是客家人主 要的糖分來源，而糖分所蘊含的「甜」味，又與一般人對於愛情的「甜」美具有相 似性，因而容易產生概念上的聯想與合成。而甘蔗的長度則與「情長」的長之概念，
其共通性在於一個「長」字，亦即擷取甘蔗高達一公尺以上的長度之明顯外型，來 象徵愛情的長久。另一方面，甘蔗的外型又長又直，與男性生殖器官取其形似，來 反映男女情慾的概念。從以上的說明，初步可整理客家人對於甘蔗的認知概念，在 情感的概念方面是正面的詞彙，因為甘蔗的「甜」與「長」象徵著男女情愛的甜美 與長久；另一方面，甘蔗的外形明顯，與生殖器官具有部分的一致性，也反映了客 家人情慾方面的認知概念。而為何未見「製糖原料」應用於客家山歌之中，可能與 客家山歌歌者多半並非以製糖為業有關。
表 3-3 甘蔗的映射
來源域 角度攝取 語言表達式 目標域
甘蔗 外觀 甘蔗好食打竳企 愛情
甘蔗 食用 甘蔗好食兩頭甜 愛情
甘蔗 年齡 阿妹講佢甘蔗樣
嫩筍貪來老正甜 愛情
甘蔗 長度 甘蔗好食平平長
毋知哪支較有糖 愛情
甘蔗 結子 甘蔗恁甜無結子 婚姻
甘蔗 食用 甘蔗恁甜愛鍊渣 愛情
甘蔗 年齡 老蔗總比嫩蔗甜 愛情
肆、竹仔的映射
在日常生活中與竹的相關知識為：「食用」、「做建材」、「做生活的器物」在客家 山歌歌詞的隱喻表達式中，這三類知識的運用非常頻繁。在與竹有關的隱喻表達式 中，常將對於竹有關的實體之特性與認識映照到目標域，就其隱喻性語言攝取的角 度而言，山歌歌者運用竹子的栽種情形、莖幹的外型、顏色、竹筍、竹頭的生長的 特性、做為工藝性材料的特性，以作為對於感情萌發的象徵、男女性關係的發展等 目標域的概念之對應。
從表 3-4 的歸納與分析，顯示出客家山歌歌者在運用竹此類的植物意象，是著 重於竹在栽種過程、生活器物與食用的認知方面，這是因為客家人的家居生活以竹 子作為建築的材料及生活器物，更喜歡以竹筍入菜，因此對於竹的觀察入微，自然 也就成為客家人的重要日常思維。與「禾」的意象之運用類似，從語料中可以發現 為數不少有關情慾方面的表現，如竹的外型、食用，以及栽種的過程，明顯可見客 家人也將竹與男女的情慾做聯想與結合，尤其是竹筍、竹頭的外型與生長特性，與 男女的生殖器官形似，也與目標域之概念的一致性成分，較諸於「禾」可說是更為 貼近，因此映射於歌詞的呈現上就更為直接而露骨，也反映出客家人對於竹與愛情 之間的聯結是偏重於「情慾之愛」的認知概念。這一項認知概念與中國人傳統上對 於竹子是氣節的表現，可說是大相逕庭。
表 3-4 竹的映射
來源域 角度攝取 語言表達式 目標域
竹 外觀 面前種竹直溜溜 愛情
竹 外觀 面前種竹尾斜斜 愛情
竹 外觀 門前種竹尾吊吊 愛情
竹 外觀 門前種竹肚裡空 愛情
竹 外觀 門前種竹疏筤筤 愛情
竹 外觀 門前種竹行打行 愛情
竹 生長 竹頭改忒葉就黃 愛情
竹 種植 竹頭倒忒來種過 愛情
竹 生長 竹仔細細竹葉多 愛情
竹 狀態 風吹竹葉焰焰動 性暗示
竹 承露水 竹葉低頭承露水 性暗示
竹 生長 竹筍尖尖暴泥皮 性暗示
竹 狀態 可比醃缸蓋竹筍 命運
竹 簽豆仔 竹筍拿來簽豆仔 性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