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植物意象的形式與運用
第一節 植物意象的形式
就廣義的意象而言，意象的「意」源自主體的「情」與「理」，「象」則取自客 體的「事」與「景」；以植物意象而言，客體的「事」指的是與「植物」這個客體有 關的事，「景」則是指植物作為客體所在的環境。植物意象又包含整體意象與個別意 象，一般而言，植物意象較傾向於個別的意象。416
在植物意象的形成方面，一般而言，是以山歌要傳達的核心主旨為主，以植物 材料為輔，其內容結構，可分為「情」、「理」、「事」、「景（物）」四大成分。「情」
與「理」屬於核心主旨；而「事」與「景（物）」則是傳達核心主旨的外圍成份。植 物意象屬於為核心主旨服務的外圍成份，茲舉客家山歌所出現的植物「大菜」（芥菜）
為例：
414 David M. Newman。《常民風格的社會學》（臺北市：學富文化，2010），26-35。
415 王長俊主編。《詩歌意象學》（合肥市：安徽文藝出版社，2000），20-21。
416 陳佳君。《辭章意象形成論》（臺北市：萬卷樓，2005），6。
阿哥愛戀就來戀 莫等一年又一年 妹子可比大菜子 狂風吹到別人園417 這首山歌的詞意是：情哥你要來相戀就直接付諸行動，不要讓妹子等了一年又 一年，妹子就像芥菜的種子，哪天說不定就隨著狂風飛到別人的菜園去落地生根了。
這首歌謠藉由「大菜418子」、「別人園」這兩種外圍的「景（物）」，來表達女子對男 子又愛又怨的核心主旨（意）。歌詞裡運用了「大菜子」的隱喻，以及以姻緣的緣與 菜園的「園」之諧音雙關，藉以暗喻要與別人另結姻緣之意。
蘿蔔開花白茫茫 芥菜開花心卡長 落花流水無了日 情願留錢顧餔娘419
這首山歌的詞意是：蘿蔔開花時白茫茫的一片，芥菜開花「芯」比較長，在外 面與別的女人交往，又花錢又傷心，可說是沒完沒了，不如把錢留給家裡的老婆好 好照顧來得妥當，「餔娘」客語發音為 bu24 ngiong11，「餔」為申時之食，引申為指 妻子。420歌詞裡也運用了「芥菜芯」作為隱喻，以「芥菜芯」的「芯」與真心的「心」
之諧音雙關，藉以暗喻家中的糟糠之妻較為真心之意。這首歌謠藉由「蘿蔔開花」、
「芥菜開花」這兩種外圍的「景（物）」，來表達男子要回歸家庭，不再花天酒地的 核心主旨（意）。
從這兩首客家歌謠的形式來看，同樣是使用芥菜來作為物材，因為創作者內在 的情感不同，使得眼前的物象雖相同，所表達的意涵卻是截然不同。另一方面，也 可看出客家山歌中的植物意象，較傾向於個別的意象，以花卉、草木等意象，來書 寫愛情、離別等「意」421；其所採取的物象雖具體，但卻變化多端，所傳達的意則 是深遠、隱微的，具有以單純的物象表現豐富的意蘊，以有限的形體表現無限的意 義之特色。
再如楊梅鎮的客家歌謠所唱：
417 賴碧霞。《臺灣客家民謠薪傳》（臺北市：樂韻出版社，1993），83。
418 植物名。學名「芥菜」，又名「長年菜」。見教育部。臺灣客家語常用詞辭典：
http://hakka.dict.edu.tw/hakkadict/index.htm。
419 羅肇錦，胡萬川總編輯。《苗栗縣客語歌謠集》（苗栗市：苗縣文化，1998），288。
420 教育部。臺灣客家語常用詞辭典：http://hakka.dict.edu.tw/hakkadict/index.htm。
421 陳佳君。《辭章意象形成論》（臺北市：萬卷樓，2005），6。
阿哥毋來𠊎也知 一定本莊有生理 隔年豆芊422無挷忒 一定老藤纏轉去423
這首山歌的詞意是：女子對於情人不再來往這件事，早已心裡有數。她認為是 男子與他人舊情復燃，就好像豆子的支架，如果沒有去除乾淨，就會被去年殘留的 豆藤纏住不得脫身。這首歌謠以豆架與豆藤之間，剪不斷理還亂的糾纏之外圍的「景
（物），來表達情人移情別戀的喻意。
或以龍潭鄉的客家歌謠來看：
上坵種芋下坵蔥 阿哥湊妹吹牙風424 阿哥有該閒心性 阿妹無該閒人工425
這首山歌的詞意是：女子正忙著上上下下種植芋頭和蔥等農作物，阿哥卻來邀約 聊天談心，女子陶侃男子有那個閒心性，自己卻沒有那個閒功夫。這首歌謠以女子 忙於農事，無心談情的務實性格，來對照愛情的不食煙火之「意」。
從以上幾首客家山歌的形式探析，可以歸結出客家山歌擷取植物意象這樣的具體 材料，來表達抽象的意蘊，使客家山歌發揮極大的說服力與感染力。格式塔心理學 家把這種物質（象）與心靈（意）在形式結構上巧妙的對應和感染現象，稱之為外 在世界與內在世界的「同形同構」，或者說是「異質同構」，意即質料殊異而形式結 構相同者，它們在大腦中所激起的電脈衝相同，所以才能主客協調，物我同一，從 而在相應對的對稱中，產生美感的愉悅。426換言之，客家山歌在取「物」為材以呈 現意蘊方面，使本來沒有情感的植物，因為被賦予了創作者的情感，使「物」產生 了意象，達到情景交融、「異質同構」的形式結構。
422 豆芊：豆子的支架。
423 胡萬川總編輯。《楊梅鎮客語歌謠（一）》（桃園縣：桃園縣文化局，2002），146。
424 吹牙風：聊天。參考胡萬川總編輯。《龍潭鄉客語歌謠》（桃園縣：桃園縣文化局，2005），32。
425 胡萬川總編輯。《龍潭鄉客語歌謠》（桃園縣：桃園縣文化局，2005），32。
426 李澤厚。《李澤厚哲學美學文選》（臺北市：谷風，1987），503-5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