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性／別的拉扯與展演
第二節 Girl's Style 男舞者的跨性別展演
一、 我就是愛扭的男生─R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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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 Girl's Style 男舞者的跨性別展演
Girl's Style 男舞者感受得到在他人眼中，自己跳舞的姿態是「女的、娘的」
性別氣質，他們為了自己性別氣質的形象，提出各種說詞、加以區隔或隱藏。但 是為什麼儘管他們這麼說了、自認如此做為了，仍帶給觀眾性別上的衝擊，或者 至少啟發了我做這份關於他們性別氣質的研究？其實就在他們希望自己不女、不 妖，強調自己很man、角色是男性的同時，或者僅僅是他們知道自己在他人眼中 是具有女性特質的這件事，已經顯示性／別本來就存在。
性／別存在於他們與跳舞相關或不相關的任何生活細節，在於他們的舞蹈、
談話、穿著、與人相處和角色選擇，每個人有意、無意間拿捏的尺度都不同，展 現的質地與範圍也不一樣。本研究的四位受訪者，在性／別的展演上都相當不同，
以下分述的順序為Ray、P、田單以及 Daniel，如此安排，希望能呈現他們之間 實踐性別氣質的差異。因此是從Ray 對於自己男同志身分的坦然、P 在言語和舉 止的drama 中逐漸找到自我，田單時時刻刻對於自身男性形象的維護，到最後一 位也是對性／別態度透露最少的Daniel，希望透過循序漸進的方式，凸顯出人與 人之間性／別氣質的多元差異。
一、 我就是愛扭的男生─Ray
Ray 在街舞圈出櫃之後，他擁抱了自己、認同了自己，在這個對同志友善的 環境中，讓他交到朋友、和女舞者們一起練舞、有了一同革命的夥伴，用他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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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情、外放的舞蹈做自己，用他那種模糊了性別分野的舞蹈表演做自己。在熱舞 社裡出櫃，成為Ray 漸漸做自己的起始點。因此他不再是過去那個，面對他人
（對自己性向之）質疑時，會覺得不開心、想要逃避的自己，而是接受自己，願 意在街舞圈做自己的舞者。
至於是在什麼面向，呈現了 Ray 的跨性別舞蹈實踐呢？首先，我們得進一 步理解他所說「不穿女裝」的意義為何。Ray 擁有自己是男生的自我認同，在舞 台上，他不願意自己的扮像，看起來像個女性，也不要穿女裝：
（對於表演服）沒有什麼限制。除非是男扮女裝，我不會想要跳舞的時 候扮女裝。女裝的話，我要保有男性的特質在我的舞蹈裡，如果跳舞的 時候讓我看起來像女生，看起來不會是男生，我不太喜歡那樣子。長假 髮？No。雖然男生跳 Girl's Style，畢竟我覺得自己是男生的自我認同是 有的，我不會想要讓自己是個女生，我自我認同裡我是男生。但是可以 很嬌媚的表情，可以表現出男生嬌媚的感覺。（我：所以舌頭舔唇這樣算 嬌媚嗎？）舌頭舔唇？有什麼難的？！我會往中性走，可是不會想要偏 女性。（Ray）
Ray 表明了不想在舞台表演中穿女裝，也不要自己的形象是個女性，但是服裝以 外的舉止、舞蹈動作等，是可以展現嬌媚感的。這一點從他選擇的角色與服裝搭 配很能說明。
某一次的表演，他找了一件長版黑色假皮草的大衣作為表演服，上半身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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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不穿，就只穿這件大衣，並露出前胸，他說他的角色是叛軍領袖。雖然角色設 定是強硬、陽剛的，但私底下，他仍然喜歡對著鏡子露出肩膀、眼光透出他擅長 的迷濛感。在後台的時候最明顯，他會把大衣脫掉，拿來遮住胸口，如同剛出浴 一般，他對這樣的自己著迷不已，並且對我說，雖然我知道這樣做會被大家罵，
但是趁大家不注意的時候，你幫我拍幾張照好不好？
Ray 替自己選擇了一個陽剛的角色，演出過程也和一位女舞者共舞，將對方 舉起來，在舞台上的形象是霸氣、有力的男性。舞台上的他一如他所說是男性的 角色，但是那些排舞以外的、自己可以控制的演出細節，比如眼神、表情、獨舞，
Ray 則會不經意地露出他擅長的嬌媚、迷濛眼神。因此所有認識他的人，和不認 識他只看過他的人，給予他關於性別氣質的形容相當兩極。只看過他演出的人，
就像最初我認識他時那樣，覺得他帥氣、很「正常」、很「man」，這也是為什麼 有許多別支舞的女舞者都想認識他的原因；一旦和他練過舞、聊過天、相處過，
他就會坦然地出櫃，讓人發現他的形象，並不如舞台上或他的服裝所展現的那麼 陽剛，但要說是娘、婊，又太過頭。
在他的想像裡，自己是個男性，雖然比「正常」的男性多了幾分熱情、嬌媚 與性感，但是他絕對不要看起來像的女性，於是當他在選擇服裝與演出角色時，
會以男性角色為基礎，再依表演主題變化調性，譬如斯文、嬌媚或性感等等。從 Ray 對於角色與性別氣質調性的選擇，可以發現，其實他了解性別在舞台表演中 的功能或者效果，他認為，想要觀眾對自己有什麼想像，就在舞台上這麼裝扮，
同時，透過這樣的裝扮，能深化對於自我的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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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賦予男性或女性特質，就像我們會覺得Popping 是男生跳的舞，Jazz 是女生跳的舞。我為什麼說加強呢？如果一個女生跳Popping，男生跳
Jazz 的話，我覺得在街舞圈會是一個吸睛、加強的效果，像舞台上跳
Popping 的女生，就會特別被大家矚目，特別用放大鏡去看他，像是跳Jazz 的時候，其中的男生，大家會，「ㄟ那是個男生」，去看他跳。那是
質，譬如Dancehall，就有原始文化與在台灣發展之後的兩種狀況。Ray 提到的 Jazz，在街舞圈是往二元性別刻板印象的方向發展，也就是在街舞圈歷經再性別‧ 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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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的過程。街舞老師Yao Yao 談到跳 Jazz 的男舞者時如此說：
我的爵士老師都是男生，但他們是正常的男生，結婚生小孩，他們也 不是
gay。他們爵士跳得非常好，不一定跳爵士的一定是 gay。之前在
中正（紀念堂）我也跟學生講，以前女舞只有Jazz，大家會把爵士跟
女舞畫上等號。但其實爵士不是女舞，它是一個中性的舞蹈，端看你 怎麼表現。像LA style，其實我定義為爵士的一種，她用比較爵士的 元素在裡面，聽音樂的方式、身體的用法，加了許多Hip Hop 或者 street dance，所以原則上我們覺得她傾向爵士，而且很多男生跳啊，耍帥用 的，所以爵士不是女舞。（Yao Yao）Jazz 原本是不分性別的，並非街舞圈刻板印象中 Jazz 就是女舞的感覺，但是到 了街舞圈卻意外發展成女性在跳的風格。儘管Yao Yao 上課時會向學生解釋 Jazz 並不是女舞，但是一般大學熱舞社的女舞者，仍會將Girl's Style、Jazz 與女生扭 動身體的辣舞畫上等號，許多社團編排的舞碼，無論是掛名Girl's Style 或 Jazz，
跳出來都是一樣的「扭」與「辣」（訪談資料Daniel）。
簡單來說，Ray 認同自己是嬌媚的男舞者，雖然依舊以二元性別的思考邏輯 看待街舞，但是細究他對於服裝的態度，更能表現他實際上展現的跨性別實踐。
對於表演服的搭配，他有一套自己的篩選機制，不要全部都是女裝，但是舉凡內 搭褲（legging）、高跟鞋等讓他表演加分、或者表現他舞蹈張力的配件，他很歡 迎。甚至日常生活的服裝選擇，他並不在乎男裝店或女裝店的分別，他不會因為 這是間女性服飾店，而減低他試穿衣服的意願。他願意試穿所有他喜歡的服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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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裝店也一樣，就算穿起來很緊、不合身、讓店員很尷尬，他還是會緊盯著鏡子 說，你不覺得這很適合我嗎？我穿起來也很好看吧？我可以穿出門耶！
另一個能說明 Ray 跨性別舞蹈實踐的面向，是他對於自己舞蹈身體的體認。
現在他所擅長的幾種style，包括 Jazz Funk、Waacking 和 Vogue 等，已是他可以 隨心所欲融合在一起，代表他個人特質的舞蹈。這些風格在他心中，就像已經「結 婚」一樣。（訪談資料 Ray）而 Dancehall 則是他新認識、正漸漸喜歡上，他比 喻為「小三」的風格，他喜歡Dancehall 的原因，正是一般男舞者不喜歡 Dancehall 或者Girl's Style 的原因：
（我擅長的）這幾種風格都不怎麼冷靜，除了Vogue 比較冷靜。現在還 加入一個Dancehall 的。你知道 gay 都很喜歡（用胸口和屁股）扭來扭去 那種（笑），女生其實會有一個扭的用身體的方法，那不會出現在一般男 生身上阿。（Ray）
這些扭動胸口與屁股的動作，是不會出現在「一般男生」身上的舞動方式，而他 認為這是很多男同志都喜歡的扭動法。這個「一般男生」不喜歡的「扭動」，即 是異性戀男性、直男排斥的扭動，這樣的扭動不是隨意的扭動，而是運用胸部、
屁股等以性訴求為主的部位來扭、甩或搖動。雖然任何一位舞者都會學到舞動這 兩個部位，但是通常不會用這麼強調的方式來凸顯。而喜歡「扭動」這兩個部位 的男舞者，往往就會被貼上娘、妖等標籤，而他們又往往因為喜歡這樣扭動而選 擇跳Girl's Style，這和他們的性向、性別氣質並不一定有關係，他們只是選擇了 自己喜歡的跳舞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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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浸在跳舞的快樂之中，特別是這些他喜歡的風格，讓 Ray 只要聽到音樂 都會想動，和女舞者們一起跳Girl's Style 成為他打工之餘的休閒。雖然他常常被 編舞者「糾正」，希望他直一點、男性化一點，但是很想做自己的Ray，總是盡 力地和編舞者溝通出一個平衡點，爭取做自己的權利。不過大部分的時間，他還 是情不自禁地做自己、扭身體、擺出嬌媚的姿態，等到被「糾正」了再轉換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