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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回顧,自我敘說的旅程

第一節 擁抱我的故事:再見

旅程走到尾聲,有一天,我在 facebook 上寫了一篇文章:

醞釀了一年兩個月,

跨越八十八年,三個國度,會是什麼樣子?

老實說,我自己也很期待,同時也很緊張。

但不管最後長成什麼樣子,我已投入真心,也期待能夠與你分享我的故事。

我走進三個生命,交會在一起,再次回到我身上。在此章,我回過頭再理解 自己的生命故事,同時,也回首自我敘說的旅程。接著,準備上場,面對讀者。

第一節 擁抱我的故事:再見

金樹人(2014)在其所著《如是 深戲》裡提到了一個小故事。有天,他帶著 四位外國的教授到彰化著名的八卦山大佛走走,大伙沿著蓮花座走,看著彰化的 風景。看著看著,他提議大家進到大佛裡面看看,在黑漆漆的大佛內部,眾人一 路往上爬,最後到了大佛的頭頂,順著兩道由外投射進來的晨光,一行人向外望 去,從大佛的眼睛,看到了不同面貌的彰化景緻。

看了這一景,再回到蓮花座,他這麼說:「這種清新的感覺,相對於之前的習 以為常,只是一種微妙的小小變化。如果不讓這種感覺停駐,或有意地覺察一下,

還真的感覺不出來。」

當我完成爸爸與媽媽的故事書寫之後,看到這則故事,我喜歡上它。

每天朝夕相處的爸爸與媽媽,經過了二十九年,我在論文書寫的過程裡,得 以靠近他們。更有意思的是,當我望向他們瞳孔裡的光,在他們的生命故事裡行 走欣賞,書寫爸爸與媽媽的故事後,回頭再看我的「初識」,竟有了新的感覺與思 路。微妙的感覺裡,有清新,有感動,同時,也有想要向讀者呼喊的激動。

於此,我將它們一一書寫下來,再看,再見。

一、得來不易的家,用愛細心灌溉

「可總要讓子孫有個遮風避雨的家,這種沒處著根的日子過著也是會怕哪!」

柳慧燕(2011)在台東眷村改建基地裡,記錄下八十歲吳奶奶的這句話。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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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半段,是對未來生活的期盼與心願,而這句話的後半段,是過往與現在的心情 交織而成的感嘆。

這句話也是爸爸與媽媽的心境,句子中間的逗點,就像爸爸與媽媽人生的分 水嶺,切分了兩種生活樣貌,卻有著相連的期待與渴望。從自己生命裡遺落的遺 憾與渴望,轉換為家庭生活的期待與實踐。

中間的逗點,就是進入婚姻。這個婚姻,得來不易。

起初,來台的軍人不能結婚,在民國四十八年起,政府修訂了<勘亂時期軍人 婚姻條例>後,年滿二十五歲的士官兵才開放結婚。然而,部隊的低收入,部隊職 務的調動,以及許多老兵伯伯從期待打回大陸,轉為漫長無目的的等待心態,反 映在婚姻上漫不經心的態度。認真尋找對象者,則有一再被拒絕或拒絕別人的經 驗,歷程坎坷,充滿挫折。不是對方嫌棄年紀太大、要求的聘金太高、帶來的孩 子過多、身心障礙,就是擺明了要騙錢(吳明季,2010)。

爸爸起初沒有結婚,惦記著在對岸的妻子,期待有一天能夠團聚,隨著時空 的推移,等到最後,等到步入中年,接近老年仍回不了家,才動了結婚的念頭。

沒想到,卻接著遇到新的考驗,現實條件的考驗。吳明季(2010)用了一句話來 形容這個處境:「當他們以為戰爭結束而離開軍隊後,另一場更為艱困的人生戰役 才正要開始。」艱困的人生戰役,是啊!時下流行將婚姻形容為市場,更有「人 生勝利組與魯蛇(loser)」、「敗犬」、「剩男剩女」的流行詞彙一一產生,不也用 著現實條件與結果衡量感情世界裡的人們?爸爸離開軍隊時,五十一歲,除了退 休俸,拿得一手爛牌:重度聽障、年紀大、沒有家產、沒有親戚,有的是對人的 情意、義氣,以及一顆想要結婚又害怕受傷的心。

此時不得不問,為什麼爸爸想要結婚。

想要有個家,這種沒處著根的日子,過著也會怕啊!當爸爸身邊的朋友一個 一個結婚,有了自己的家庭,那種感覺是羨慕,也同時反映出內心的孤單。特別 是離開軍旅後,生活形態的變化,不再是同袍朝夕相處,終將遇見的,是自己獨 自面對生活,此時,想要一個屬於自己的家,有家人一起面對往後的生活,是如 此自然而真實的需要。

媽媽在 Ngabang 看著姐姐們的生活,工作很辛苦,收入卻不是女性的,而由 男性掌管。學習技能,也是男生可以學,女生則處處受限。工作的內容,也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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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店小筆的生意往來、農作等。媽媽出走,為了自己的未來,媽媽對未來的期盼 裡,最重要的兩個,一個是經濟,一個便是成家。媽媽到了台灣,工作與結婚兩 個需要是緊密結合的,要工作,就得結婚。然而,怎麼找對象?在媽媽的故事裡,

找對象是透過朋友間的介紹,相親而成。而媽媽的幾個朋友,也都走著相似的過 程,結婚的對象都是榮民、勞工、身心障礙者,細細思來,語言不通、沒有經濟 基礎、沒有親戚支持,真要講條件,也不理想。

爸爸與媽媽的結合,是兩個在婚姻市場裡條件不佳的兩人結合,也可以說,

由背景與經濟層面來判斷,是兩個弱勢的結合。如同吳佳臻(2013)描繪新移民 婚姻,弱勢結合背後各自的需要:經濟弱勢的他國女性為了改變自身及家庭經濟,

或是為了逃離原生家庭的壓迫關係,毅然選擇遠嫁他鄉另找出路;台灣男性屬勞 動階層或弱勢族群,在面臨婚配、傳宗接代的期待下,難以在台灣覓得伴侶,向 外尋找伴侶是其出路。這段描述裡,除了弱勢的結合外,重要的是,兩個人有成 家的需求。

故事的初識,我的眼光落在經濟弱勢相結合帶來的節儉的生活型態。在我生 命故事的主題裡,有著與其他小朋友比較下感受到的生活條件與家庭組成的差 距,以及隨之而來的羞愧感、比不上別人的感覺,以及埋藏的物質渴望。然而,

書寫爸爸與媽媽的故事,我將目光移動到爸爸與媽媽的故事裡,感受到的是生命 前半段的離散、死亡的恐懼、生存的壓力,讓人期待有個屬於自己的家,一個安 穩的窩。這份期待,出自於內心的渴望,並非算計。兩個弱勢的結合,結合的不 只是經濟的弱勢,還結合了兩個人對家的渴盼。我在故事裡感受了這份渴盼,以 及這份渴盼其來有自的脈絡,於是我的眼光從兩個弱勢的人結合,轉向。

「兩個受苦、渴望家庭的人結合。」

這是我新的位置。此時,我想起妹妹在研究所的課堂上分享了成長經驗,回 到家,她跟我分享她在課堂上的心情。「爸爸、媽媽,並不是我們人生的加害者,

他們沒有害我們學業低落、沒有讓我們失去家的溫暖,他們很愛我們。」她一邊 講一邊哭,她說,課堂上分享時,老師與同學也感動拭淚。我的內心也被這句話 觸動著,眼眶也濕了。我聽著妹妹講著幾個小時候爸爸陪伴我們到公園的回憶,

媽媽認真工作的回憶,原來,這些畫面也一直烙印在妹妹的心裡。是啊,一個個 畫面的描述,我們眼中的父母,如此認真,如此努力,經營與維持這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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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次在書寫爸媽的故事時,我問著:「為什麼老天爺要這樣安排,人生的際遇 會這麼曲折?」也想起書寫自己故事時,我自問:「為什麼我不能跟其他小朋友一 樣?」曾經在被窩裡生氣,一閃而過的念頭告訴我,因為我的爸爸媽媽不一樣,

所以我才不能跟其他小朋友一樣,必須過得這麼節省,沒有親戚。我責怪我的身 世。當我完成故事的此刻,當我看見爸爸與媽媽的生命裡太多曲折,他們一路不 放棄的走過,就是靠著節省、勤奮與忍耐。現實條件或許有限制,但他們倆相遇,

成家,他們非常珍惜這個家,也非常努力為這個家付出。

在兩個人的經濟基礎下,掙得一間房,是他們倆這輩子的節儉與忍耐積累下 來的。或許生活條件簡樸,但父母親在我的眼裡,一向是彼此分工,同時持續不 斷的努力著。規律、踏實,給人穩定與安心的力量。爸爸與媽媽結婚前的相處不 多,但他們對家有著共同的期待,兩個人撐起這個家,過程並不容易。爸爸對媽 媽的體貼,藏在細微的動作裡,吃飯一定要等媽媽上餐桌、睡覺時一定會幫媽媽 蓋被子、偶爾稱讚吳小姐很賢慧,以及自己老了,體力不行時,仍舊在媽媽出車 禍的第一時間,到媽媽的身邊陪著。媽媽總是心疼老爸,特別是最近這幾年,工 作午休擔心爸爸而趕回家,我想像著媽媽騎著車擔心爸爸的神情,想起媽媽為了 爸爸放棄工作,想起兩個人成家後一起在陽台做鞋跟的畫面。

我知道,他們兩個成家後,一直努力著,支持家裡的收入,存錢為了孩子的 未來,還不斷的抽出時間,每天的陪伴我們。爸爸與媽媽在婚姻裡的承諾與奮鬥 情感,為孩子的付出。來自於他們對家的渴盼,來自於他們對家庭的珍惜。

他們是相愛的,也是愛著我與妹妹的,持續不斷的行動著。

他們不是我人生的加害者,是經歷人生的流離苦難後,將對家庭的期待,轉 化為持續給愛的實踐者。

二、讀書與教育,是生活的希望與契機

在我的生命歷程裡,二十九個年頭,有二十個年頭都在學校讀書,讀書的目 的,在小學與國中時,為了讓自己可以不只跟其他小朋友一樣,甚至還能夠比別 的小朋友好,也成了我保護自卑感的工具,用來與外界接觸的形象:一個成績優 異的好學生。除此之外,他也是我可以讓父母開心,讓父母有面子的途徑。一張 張的獎狀,升上一間又一間的國立學校,如此用力的讀書,就像是一個人要為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