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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心田的故事

第五節 擁抱我的故事:初識

當我將自己的故事寫成文字後,內心湧現一股喜悅,那是說故事與分享故事 的喜悅。我迫不及待跟我的朋友分享、跟指導教授分享、跟論文小組伙伴分享。

故事書寫的過程,寫寫,停停,每兩週一次在論文研究團隊的討論裡,我講著故 事的片段,有時溫馨微笑,有時感動落淚,有時接觸了內心埋藏已久的感受,痛 哭流涕。

能夠幸運地遇見這群聽眾,我很感恩,一邊想著這段時間的互動,「互為主體 性」這個專有名詞,順著指尖,敲打出來。我想起《小時代》這本小說,把人比 喻成浩瀚黑暗宇宙裡,一個個發出獨特光芒的星辰,在生命的長河中,活出屬於 自己的樣貌(郭敬明,2012)。在研究討論團隊裡,當我分享的故事牽動另一個人 的表情變化,我感受到陪伴與理解,藉著大家的口,串起了一個個故事,就好像 一顆顆星辰發出光芒,串起了星河連結了彼此,在相互呼應的光芒裡,同時有著 屬於自己獨特的色彩。或許,這種感覺就近似翁開誠(2011)說過的,孤單的個 體在一個個故事的敘說與感通間形成共感,同時也在形成共感的過程中發現彼此 不同之處,開啟新的對話與理解的可能。

幾次說故事帶來了彼此故事的分享、連結,互相詢問的過程裡,有了新的發 現。就像在故事的迷宮裡打轉,卻因著對話在轉角遇見了久違的自己,那種感覺,

是種享受。

在研究討論團隊裡,我感覺故事被傾聽與理解,帶著溫柔欣賞的眼光。然而,

當我回到家,回到自己面對自己的狀態時,坐在電腦桌前,我看著螢幕裡每一個 讓故事停駐的黑色方塊,困惑著。我會從這些故事裡看到什麼呢?我會理解什麼 呢?我能寫得多深呢?

越想,竟然越來越焦慮。

轉頭看見印表機,我把故事印了出來,摸著紙張的感覺,很是踏實。

自此,我幾乎天天帶著故事出門,帶著故事回家。鉛筆痕、紅筆畫、藍筆記。

來來回回,我不曉得看了多少遍,有時順著時間軸看,有時倒著時間軸看,有時 跳著看。在某些字眼裡停留感受,在某段故事裡想像畫面,在不同的故事裡尋找 相連的可能。我擁抱故事,試著重新認識他們,希望他們可以多告訴我一些弦內 與弦外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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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惑間,我在一本書裡遇見了閱讀自己故事的方法。

周志建(2013)把如何與自己故事相處的方法分成了三個階段。

第一階段:實話實說。先認了情緒回來,不管正向負向,讓情緒有出口,是 第一步。

第二階段:回觀。咀嚼故事,經驗情緒,並看見情緒底下的孤單、內心的渴 望、沒有被滿足的需要,甚至過往的創傷。

第三階段:解構、脈絡性的理解。加入社會文化的觀點,去看看行為與苦難 背後,跟當時所處的社會文化、主流價值有什麼關係。

啊哈!有了可以嘗試的方法,加上論文小組團隊那份聆聽與善意對待培養出 的心法,於是,我上路了,投身故事中,擁抱故事。

一、為什麼別人可以,而我不行…?

起初,只是不同而已。

我們家的生活很規律,同時,也很節儉。這是小時候,我對家的感覺。每天 爸爸煮菜,隔了幾天吃不完的菜,爸爸就把它煮成腔咕麵,接著吃一餐;煮了水 餃,煮水餃的水,摻一點醬油,當湯喝。爸爸總是說,腔咕麵很香很好吃,煮水 餃的水當湯喝對消化很好,喝了之後身體會很舒服。看著爸爸這麼做,我也跟著 做,雖然味道沒有爸爸講得那般神奇,我仍舊告訴自己,一定有我嚐不出的滋味,

吃就對了。

省,不浪費,爸爸一向如此,媽媽也是。

媽媽每天上班,回家的樣子都很累,我看得出來。媽媽總是拿著一個鐵製便 當盒,把晚餐剩下的飯菜裝進去,當成隔天上班的午餐。媽媽說,工廠有蒸飯箱,

放進去之後,便當裡面的菜就會變得熱熱的,聽起來,好神奇。

跟著爸爸到公園裡散步,公園大門的小攤販,一塊豆乾,一顆茶葉蛋,可以 讓我開心好久,那是一種難得的享受。每天下午的十塊錢,是一大幸福。爸爸突 然間帶著我們到福利站,更是生活中讓人興奮的特別行程。

日子這麼走著,我很珍惜,認為生活,就是長這個樣子。

上了小學之後,離開了家,相處的人群,由家庭移動到了與其他小朋友相處,

玩在一起後,對彼此的生活,開始有了好奇。接著,發現不同。

66 哇~你有養狗狗喔!

哇~你有電動玩具耶!

哇~你有變速腳踏車!

哇~你有吃過漢堡喔!

哇~你假日去遊樂園!

哇~你有最新的卡通鉛筆盒!

別的小朋友有,我也想要。回憶一個一個湧現,在公園抱了一隻小狗狗回家,

晚上媽媽帶著我把狗狗送回公園,我哭著;為了想要吃漢堡,我在餐桌上哭著;

騎腳踏車輸給騎變速腳踏車的陌生小朋友,我憋著。

還有難忘的,大腿上那次蒼蠅拍的印記。

我已經忘了我偷偷買什麼東西(媽媽的印象是鉛筆盒),被爸爸發現。我跟爸 爸頂嘴,那是我第一次頂撞爸爸,爸爸勃然大怒,賞了我一記蒼蠅拍,蒼蠅拍上 縱橫交織的小格子出現在我的大腿上,我嚇傻了,因為清楚的格子,是血絲拼湊 出來的。痛,麻,怕,我嚎啕大哭,躲進房間裡。

我只是想跟其他小朋友一樣而已。

為什麼別的小朋友可以有,我不行?為什麼爸爸要打我?因為我們家很窮?

因為爸爸沒有上班?因為媽媽工作很辛苦?為什麼別的小朋友可以有,我不行?

不公平!

悶在棉被裡,有那麼瞬間,我很生氣,我氣我生在這個家裡。

這個「想要」的念頭,退到我的心底,我不敢再說。或許真的跟爸爸說的一 樣:「想要的不重要,需要的才重要。」小朋友回到爸爸媽媽的身邊,一切好像恢 復以往。我變得乖乖的,不會多說什麼,沒有,正常,有,那是一種幸運。記得 爸爸有一次帶回掌上型電動玩具,我好開心,跟妹妹搶著玩;爸爸帶我們到屏東 玩,出遠門,好興奮;帶我們到桃園巨蛋看運動會,好新鮮。這些幸運,成為深 刻的記憶,留在心裡。

往後,想要什麼,詢問爸爸的意見,可以買,很棒,不可以買,什麼都別說。

然而,未曾想過,它一直留在我的心裡,只是被我包裹得好好的。

小朋友間的比較仍舊在生活裡出現,誰的墊板是最流行的卡通人物、誰的書 包是最新款、誰的鉛筆盒裡有最多顏色的筆、誰是班上打躲避球的高手,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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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所不在。我還是希望,可以跟其他小朋友一樣,甚至,比其他小朋友好。

如果在「擁有的物品」比不過其他小朋友,如果我不能靠爸爸媽媽讓我贏過 其他小朋友,那麼,我還能在哪裡比得過其他小朋友呢?

讀書。

讀書,從剛開始意外的讓爸媽開心,後來成為我花費很多時間與心力的戰鬥。

除了爸媽傳達的「讀書未來才有出息」外,對我而言,讀書是我成就感的來源。

我的東西沒有辦法比別人多,比別人新;我的運動神經差,躲避球總是被打的那 一個,玩紅綠燈也跑不過別人;讀書,好像是我可以做,也能夠比別人好的地方。

於是,小學中年級開始,我一路拼成績,每次作業認真寫,每次考試認真考,

希望自己可以有比別人好的地方,也好像是我唯一可以比別人好的地方。

我對作業非常堅持,沒有寫完絕對放不下心。小學高年級的負一事件,卡在 一題數學作業算不出來,媽媽想幫我解數學題,失敗了,我們兩個面對著那題哭 泣。我知道媽媽很著急,也很關心我,然而,我心裡埋藏的聲音又跑了出來。「為 什麼我的媽媽沒辦法教我功課?」哭泣裡,夾帶著生氣。

我想,爸爸媽媽都沒有辦法教我功課,也沒多餘的錢補習,一切,我只能靠 自己、靠著一本一本的參考書的相伴。像是在戰場上孤單的戰士,我不能被瞧不 起,我要悍衛我的尊嚴,保護我的自卑,埋藏我那深深覺得自己不如人的感覺。

國中,我的課業表現優秀,十八次段考,我拿了十七次第一名。然而,我一 直記得那次得到第二名時,班上的歡呼聲,即使第二名仍舊優秀,我卻覺得非常 羞愧,希望能夠有的地洞鑽進去。

我比不上別人,我不夠好,這個念頭一直隱約在心底,以一種幽微的聲音,

像個詛咒般,如影隨形。

我必須拿著我裝滿參考書的黑色提袋抵抗我想像中可能的嘲笑,卻仍舊在國 三時,被A段班的同學一句:「命不好的人吃飯才會吃這麼快。」深深的刺進心裡。

我以為,有了好成績,就不用再被命不好、比不上別人的感受給綑綁,卻沒想到 一句話,破功。它指向了我心中害怕而無力改變的事實。

我的家,好像跟別人不大一樣。沒有同學家房子那麼大,沒有同學家那麼多 玩具,沒有同學家有那麼多家人親戚。同學的爸爸很年輕,白天忙著工作,媽媽 則在家招待我們。這些大多數同學家的生活腳本,讓我開始好奇,為什麼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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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別人家不一樣。我的爸爸很老,我的爸爸耳朵聽不見,我的媽媽來自印尼,我 們家就只有四個人沒有親戚。我一直不願承認,曾經,我也有過念頭,如果我活 在別人家,是不是生活就不一樣了。

那是一種羨慕。

高中,當我仍舊在課業上用盡心力,卻無法擁有好成績時,我看待自己的眼 光崩解。當我不能再用成績好來說服自己比別人好,斷裂的經驗,我脆弱異常。

合理化自己的課業不好是老師不會教、不斷說服自己只要努力一定會有起色。當 時的我面對人群,如此小心翼翼。

我試探性的跟同學相處,起先,矜持放不開,但慢慢的,一天一天相處,我

我試探性的跟同學相處,起先,矜持放不開,但慢慢的,一天一天相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