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層句法結構與詞類劃分

詞類劃分原則雖是「依句辨品」，但並非每一漢語句式都適合用以「辨 品」，實際操作上，有幾項判斷漢語詞類的危險前提：

①詞類中的成員出現於任何語法位置時都具有該詞類所有的功能。

②同詞類必有相同句法行為，若不相同則為其他詞類 (跨類) 。

③設定某詞類具有某種分布，若某詞在該分布出現，必為某詞類。

第一類的看法經常來自對於某詞該歸屬何種詞類已有先入為主的判 斷，如齊滬揚 (2005) 認為「…的話」、「也罷」是連詞；或是劉月華等 (1996) 認為「似的」、「罷了」是助詞，但卻未提出具體的歸類程序來證明，因此 將詞歸類時應提出相應的具體的歸類程序，而非單憑直覺分類。另一種情形 該詞受限於同音同形，其語法特徵已達跨類程度卻仍被視為同一詞類，如前 文§4.1 所討論的「或者」之詞類歸屬。

第二類的看法則是判斷兼類時常出現的假設，對於漢語詞類劃分相當不 利，比方傳統認為作為主賓語即是動詞，或當兩個動詞共現，前者則為助動 詞等，詳見§4.2.2。

第三類的看法則出現於詞類間的分布重疊時，因為詞類現象未到位而產 生的誤判，如「休閒」一詞的詞詞類判定，見4.2.2 之探討。

為了讓漢語詞類的診斷測試較為穩固，本文提出數個漢語句式或結構，

這些句式是造成漢語無實詞劃分推論之主因，包括繫詞句、動詞主語句、動 詞賓語句、「N 的 V」結構、名詞謂語句等。

這些句式大部分是從深層結構轉換而來，容易造成表層結構詞類的誤 判，因此當出現這些句式時，必須考慮其他的詞類測試項目，避免使用這些

句式來判斷詞類，產生混淆。

（一） 繫詞句

所謂繫詞句是指該句出現「是」等繫詞。「是」在邏輯學上是用以連繫 前後的邏輯詞語，因為大部份的命題基本上都是以「S（不）是 P」的形式 表達之。因此就會出現如下句子：

(73) 打是情，罵是愛。

(74)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不能因為「打」、「情」、「罵」、「愛」出現於主賓語位置，就將這 四個詞歸為名詞或是同一詞類。基本上，繫詞句前後聯繫的主語 (subject) 和 述語 (predicate) 說明「S」與「P」在某一「概念」或「範疇」上相等或相 異，所以繫詞句還可以用來自指：

(75) 「的」是助詞。

(76) 「一」是數字。

由此可知，詞類標註者或教材編寫者盡量不以繫詞句式來標注詞類或編 寫例句，因為繫詞句不能提供明顯的詞類提示，最好以該詞經常出現的句法 環境來判斷詞類。

（二）句主語

所謂句主語指的是如「認識你很高興」這一類的句子，本文用以說明單 個動詞於主語時的深層結構變形。黎錦熙 (1960:7) 認為「單個動詞作主語 時就是名詞化。」此看法易造成漢語無實詞類劃分之結論，本文將這類的句 式處理為句主語式，說明其深層結構本為句子 (S) ，後因省略在表層結構 成為「動詞作為主語」的情形：

(77) ﹝人 ψ 游泳﹞很健康→游泳很健康

(78) ﹝人 ψ 穩定﹞最重要→穩定最重要

當動詞作為主語時，它們的語法特徵還是屬於動詞的語法特徵而非名詞 的語法特徵，此外也包括受「N 的」修飾的句式（見§4.2.1.2），本文處理為 深層結構之省略變形，排除使用該句式來判斷詞類。

（三）句賓語

傳統語言學的看法認為只有名詞才能充當賓語，因此在動詞或介詞之後 的必為名詞，這樣的看法使得許多漢語動詞跨類至名詞，本文將這類句式亦 處理為省略變形：

(79) 我討厭﹝我 ψ 念書﹞→我討厭念書 (80) 我打算﹝我 ψ 考大學﹞→ 我打算考大學

(81) 從﹝事情 ψ 開始﹞到﹝事情 ψ 結束﹞，我都沒參與→從開始到結束

（四）名詞謂語句

劉月華等 (1996) 或郭銳 (2002) 認為漢語名詞也能作為謂語之用：

(82) 小王一頭﹝黃頭髮﹞

(83) 明天﹝星期三﹞

「漢語名詞能做謂語」比「漢語動詞能作為主語」的看法更撼動漢語的 詞類系統之基礎。因為詞類作為句法分析的基礎，倘若把主語後面的名詞組 當成謂語，就須把句子分析為：

S

NP NP

如此一來，倘若將謂語也視為漢語名詞功能，名詞與動詞難以進行詞類 劃分。事實上，漢語的「名詞謂語句」有很大的侷限，大部分的名詞謂語句 都無法成立：

(84) *小王生命

能夠進入「名詞謂語句」的均可還原其動詞為「是」、「有」等¹⁰⁰，動詞乘 載的信息量少，語義重點在賓語上。句中動詞可以省略的原因在於這類句式 的主語與賓語關係緊密，甚至是同位 (apposition) ¹⁰¹，如劉月華等 (1996) 所 說「籍貫、日期、天氣、數量方面的特性、等價關係、特徵和屬性」等。因 此如「小王也一頭黃頭髮」這類的句式，其表層結構為動詞省略：

【圖 四-6】「小王也一頭黃頭髮」之深層結構

這一點可從名詞在謂語位置時其語法表現受到很大限制得到證實：

(85) a.*小王沒一頭黃頭髮

100 劉月華等（1996）：「這類名詞謂語句多表示有、是等常用動詞所表示的意義。」

101 Quirk, et al.(1985:1301)“The relationship denoted by apposition is therefore analogous to a copualr relationship”

b.*小王不一頭黃頭髮 c.*小王一頭黃頭髮了

名詞謂語句必為肯定判斷句¹⁰²，無法受否定副詞修飾，說明儘管在表層結構 中名詞盤據了謂語位子，卻未獲得動詞的同等功能。

將以上幾種句式排除於漢語詞類測試能使詞類歸類工作更為精確，避免 將變形結構當成該詞的基本功能，或將不完整的句法轉移視為轉類，傳統以 表層結構來劃分漢語詞類所造成的種種問題（名物化、向心結構難題（N 的 V）以及兼類判定等），也能夠得到比較妥善的解決，並且不至影響漢語詞 類劃分之效力。

102 英語有類似的情況，如“You scoundrel.”不能說“You not scoundre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