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雙語教育在教育學上的基本觀點
第三節 面對雙語教育的三種觀點
語言不只是溝通的工具，也涉及複雜的社會適應過程與個人認同問題，
Richard Ruiz 教授認為，面對身邊的雙語或多語現象，人們對語言議題有三種基 本觀點，即應把語言視為一種問題、權利，或是資產86？使用哪一個取向，同 時也決定了我們如何看待雙語教育：
一、問題取向（language as a problem）
早期的心理學理論認為，學習雙語會產生認知障礙，此外對雙語者的質疑 還包括其所引發的社會問題，諸如認同分歧、文化錯置、缺乏自信、疏離感、
情緒脆弱容易失控等；雙語者有時候會因為感覺自己的母語比不上主流語言，
而產生焦慮感，嚴重的個案甚至需要心理治療87。
語言在某程度上也被認為是政治問題，雙語者有時會被視為國家不團結或 團體間衝突的潛在因素，因為語言多樣性會導致不團結、社會中的對立與衝 突。而解決的方法，就是消滅語言多樣性，同化成主流語言。問題取向認為語 言的一致性是國家團結的要件，特別是在多民族的國家中，有一個共通的語 言，不同民族間才能相互溝通理解，而減少因誤會而產生的衝突88。除了消除
85 Id , at174,176-77.
86 Richard Ruiz, Orientations in Language Planning, 8（2） NABEJOURNAL 15, 15-34 （1984）.
87 BAKER, supra note 57, at 383-86.
88 曾美琪，雙語教語對美國族裔之影響（案例研究：加州阿罕布拉學區），淡江大學美國研究
所碩士論文，1996 年，46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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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異以外，這個取向也希望能藉由國家干預來改善少數語言族群的地位，藉以 解決所謂的問題89。
在美國，說英語的人通常會被認為是自由、正義、富有的，雙語者則通常 被連結到貧窮的、低成就、造成社會不穩定的移民90。在教育領域，少數族群 的語言也被視為一種缺陷（handicapped），學校必須要用英語補救教學來克服 它，因此美國盛行「淹沒型」和「過渡型」的雙語教育，相信「只要他學好英 文，問題就解決了」，把學生低成就的原因歸咎於語言，而不是其他的生活條件
91。在美國的普遍想法是，使用「過渡型」雙語教育來解決語言問題，至於
「保存型」的雙語教育，則不在選項之內，傾向於採取問題取向的思考92。 二、權利取向（language as a right）
若將語言的使用，賦予某種程度的權利地位，有利於少數族群要求政府保 護其母語，反之，若不賦與某種程度的權利，政府可對語言市場採取自由放任 主義，競爭的結果自然會強化主流語言，削弱少數語言，正如美國研究指出，
移民的母語大約在三世代後會完全消失93。
對語言權的形式有許多不同看法，首先是「個人權利」與「團體權利」的 區分94：個人權利通常是「不歧視」的面向，要求法律禁止對少數族群語言的 歧視，例如伊朗對庫德族語的嚴厲打壓、美國殖民統治者對黑人英語加諸的傷 害等，美國法律與判例的討論均集中在這個面向；而團體權利的想法，是因為 一種語言通常被一群人使用，而非個人，訴諸團體權較有利於請求保存母語、
母國文化，和參與相關的政治決定，具有社會正義的意涵。但團體權也較容易
89 BAKER, supra note 57, at 384-85.
90 Ruiz, supra note 86, at 18-19.
91 Id, at 20-21.
92 卡特總統任內的教育部長曾表示，即使少數族群的語言正在消失，國家政策並不希望維繫任
何美國的特定語言或文化；雷根總統也曾批評，保存型雙語教育違反一般美國人的想法，絕對 是錯的。See Id, at 20-21.
93 Eduardo Hernández Chévez, Language Maintenance, Bilingual Education, and Philosophies of Bilingualism in the United States, in GEORGETOWN UNIVERSITY ROUND TABLE ON LANGUAGES AND LINGUISTICS 1978:INTERNATIONAL DIMENSIONS OF BILINGUAL 527- 547（James Alatis ed., 1978）.
94 See generally,STEPHEN MAY,LANGUAGE AND MINORITY RIGHTS:ETHNICITY,NATIONALISM AND THE POLITICS OF LANGUAGE （2011）; Rainer Bauböck, Liberal Justifications for Ethnic Group Rights, in MULTICULTURAL QUESTIONS 133-57 （Christian Joppke & Steven Lukes eds., 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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遭受攻擊，因為如何界定團體的成員就很困難，區分各個團體會導致彼此權利 互相衝突，且團體權也和美國信仰的個人主義意識形態不盡相符95。
語言權的第二個面向是「消極權利」和「積極權利」的區別96：積極權利 是指請求提供少數民族語言服務的權利，包括請求在政府文件使用少數語言，
可以積極的提升少數語言的地位，賦予少數的個人和團體更多自決權，但這種 權利在實行上有困難，以南非為例，憲法保障多語，政策也支持民眾有以自己 選擇的語言接受教育的權利，國家為了將政府文件翻譯成十一種官方語言，以 及在中小學實施保存母語的雙語教育，耗費了龐大的成本，但實際上社會正式 場合使用的語言仍以英文為主97；而消極權利是指請求容忍多語現狀的權利，
國家應對少數語言族群，提供最低限度的支援服務，如上述的不歧視原則，政 府不能打壓某種族群的母語。
亦有認為，語言權並非獨立的權利，因為語言與社會生活息息相關，要列 出窮盡式的語言權利清單太困難，不如將語言與其他權利在各領域結合，分別 主張，例如表現自由、教育權、隱私權權、宗教自由等98；另外國際人權法上 也有許多公約涉及語言權的保障。總而言之，語言權的內涵，較易被接受的是 個人權、消極權利的面向，是一種請求「最低限度給付」的權利，此部分將在 第四章詳細討論。
三、資產取向（language as a resource）
第三個取向是將語言視為一種個人、社會或地方的「資產」，承認學雙語對 個人智力和整體國家政治、經濟、社會、文化都有益處，比方說會用雙語溝通 的人較易融入不同團體，因而有更高的公共參與能力。為何移民的語言是一種 國家資產？在北美已出現「外語教育」的新趨勢，因應全球經濟互賴的時代來
95 Thomas Ricento, Problems with the “Language-as-Resourse” Discourse in the Promotion of Heritage Language in the US, in LANGUAGE ALLEGIANCES AND BILINGUALISM IN THE US118-119
（M. Rafael Salaberry ed., 2009）.
96 See generally, HEINZ KLOSS,THE AMERICAN BILINGUAL TRADITION （1977） ; Macías, Reynaldo, Language choice and human rights in the United States,in GEORGETOWN UNIVERSITY ROUND TABLE ON LANGUAGES AND LINGUISTICS 1979: LAGUAGE IN PUBLIC LIFE 86–101 （James Alatis ed., 1979）.
97 Rosemary Wildsmith-Cromarty, Multilingualism in South African Schools: Where to Now? in GLOBAL PERSPECTIVES ON MULTILINGUALISM 37-39 （Maria E. Torres-Guzman et al. eds., 2009）.
98 呂昀叡，刑事被告通譯協助權利之探討─以歐洲法為中心，台大法律研究所碩士論文，2011
年，49-50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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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美國人學習外語，有助於發展國際貿易、順利進行外交事務，以維持美國 的超級強國地位99，如此一來移民的母語也有保存的必要，因為打壓少數族群 的母語就是浪費珍貴的外語資產100。
美國 1980 年代興起的「English-Plus 運動」，就是將語言視為資產的取向，
是對同時期的官定英語運動（Official-English movement）之反動，認為將英語 列為官方語言則是對移民、少數族群的歧視，而主張雙語/多語是值得珍惜的文 化資本，保存少數的母語和使他們英語流利一樣重要，因為英語流利有助於出 人頭地，改善社經地位，但熟悉雙語的學生將來可以從事國際貿易、外交活 動，提升國家的語言競爭力；「English-Plus 運動」相信國家內的衝突是政治、
經濟、宗教上的差異導致的，而非語言本身，國家團結與語言多樣性是可以並 存的，鼓勵使用強勢的雙語教育，創造一個多語、多元和諧的社會101。 四、小結
三種取向皆關心讓少數語言族群熟悉主流語言、國家團結性、個人權利的 問題，只是偏好的手段不同。若將雙語視為一種待解決的問題，通常會採取
「同化」、「單語教學」的語言政策，而打壓雙語教育；若將雙語視為一種權 利，可以賦予雙語教育某一程度的保護、甚至強制要求提供某種雙語教育；若 將雙語視為一種資產，則可以促進國家提供強勢的雙語教育類型。
問題取向較易受到社會主流族群的青睞，權利取向則能作為少數對抗多數 的武器，兩者具有緊張關係，資產取向則可緩和主流和少數的緊張關係，既能 提升少數地位，同時讓多數相信這樣對國家也有好處；三者之中，權利取向在 美國法律脈絡中具有重要地位，將在第三、四章詳細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