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自清善用比喻抒情——刻劃形象、描繪事物，足以使被比喻的事物更加形 象化、具體化47；因此無論用比喻寫人、寫景或狀物，都能夠以形傳神，具體可 感，使讀者有如身臨其境，讓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有關朱自清「用比喻抒發情感」
的藝術實踐，茲分成三小類進行探討：1.以比喻寫景，2.以比喻寫人，3.以比喻 狀物；然後每一小類各就喻依的不同——人類、動物、植物、自然、食物、其他 事物，再分細目論析之。
1.以比喻寫景
有關朱自清「用比喻抒發情感」的具體實踐——「以比喻寫景」的部分，茲 就喻依的不同，再細分為六個項目論析之：（1）以有關人類為喻依（2）以有關 動物為喻依（3）以有關植物為喻依（4）以有關自然為喻依（5）以有關食物為 喻依（6）以其他事物為喻依。
（1）以有關人類為喻依
○1 卡司多和波魯斯廟的三根哥林斯式的柱子，頂上還有片石相連著；在全場中最
47 崔紹範，《修辭學概要》（呼和浩特：內蒙古大學出版社，1993 年 8 月 1 版 1 刷），頁 82。
為秀拔，像三個風姿飄灑的少年用手橫遮著額角，正在眺望這一片古市場。（〈羅 馬〉，第一卷，頁 302）
把柱子比喻成瀟灑的少年，形容位置峻拔，想像頗為奇特；「卡司多和波魯斯廟 的三根哥林斯式的柱子」是喻體，「三個風姿飄灑的少年用手橫遮著額角」是喻 依，意旨是「正在眺望這一片古市場」。
○2 那北海的海水白白的展開去，沒有一點風濤，像個頂聽話的孩子。（〈荷蘭〉， 第一卷，頁 326）
以頂聽話的孩子比喻寫景，形容風平浪靜的景象，喻依具體創新，形神兼備，別 有情味；文中「海水」是喻體，「頂聽話的孩子」是喻依，意旨則是「沒有一點 風濤」，用來描述海水與聽話的孩子之間的相似點。
○3 另一盆是棕竹，瘦削的竿子亭亭地立著；下部是綠綠的，上部頗勁健地坼著幾 片長長的葉子，葉根有細極細極的棕絲網著。這像一個豐神俊朗而蓄著微鬚的少 年。這種淡白的趣味，也自是天地間不可少的。（〈「海闊天空」與「古今中外」〉，
第一卷，頁 143）
以「豐神俊朗而蓄著微鬚的少年」作為比喻的形象，以人寫景，以形傳神，具體 可感，真切地表達棕竹的風姿萬種，獨具情趣；文中喻體是「一盆棕竹」，喻依 是「一個豐神俊朗而蓄著微鬚的少年」，意旨則是「這種淡白的趣味，也自是天 地間不可少的」。
○4 但到了夏季，（南湖）漲得溶溶灩灩的，真是返老還童一般。（〈蒙自雜記〉，第 四卷，頁 400）
以人寫景，情景交融，寫出作者的真性情；以「返老還童」作喻依，「漲得溶溶 灩灩的」作意旨，加以形容夏天南湖漲水的景況，顯得傳神生動。
○5 好了，月亮上來了，卻又讓雲遮去了一半，老遠的躲在樹縫裏，像個鄉下姑娘，
羞答答的。（〈松堂遊記〉，第四卷，頁 361）
以「鄉下姑娘」作喻依，「羞答答的」為意旨，加以形容雲彩遮月的景象，十分 具體貼切；作者以比喻兼用擬人修辭，舖墊松堂環境的氛圍，著實別具藝術美感。
（2）以有關動物為喻依
○1 林中有好幾處山峽，可以試腰腳，看野花野草，看旁逸斜出，稀奇古怪的石頭，
像枯骨，像刺蝟。（〈巴黎〉，第一卷，頁 361）
以枯骨、刺蝟比喻石頭的奇形怪狀，鮮活有趣，引人入勝；文中喻體是「稀奇古 怪的石頭」，喻依是「枯骨、刺蝟」，意旨省略。
○2「九龍松」老幹槎欉，如張牙舞爪一般。若在月光底下，森森然的松影當更有
可看。（〈潭柘寺 戒壇寺〉，第一卷，頁 205）
以動物張牙舞爪的動作為喻，形容九龍松老幹槎欉的情貌，活潑傳神；文中「九 龍松老幹槎欉」是喻體，「張牙舞爪」是喻依，意旨在此從略。
○3 這個亭踞在突出的一角的岩石上，上下都空空兒的；彷彿一隻蒼鷹展著翼翅浮 在天宇中一般。（〈綠〉，第一卷，頁 17—18）
以蒼鷹展翅的英姿比喻梅雨亭的態勢，形象鮮明傳神，別具美感；文中「梅雨亭」
是喻體，「一隻蒼鷹展著翼翅浮在天宇中」是喻依，意旨是「上下都空空兒的」，
進一步點出梅雨亭位置與蒼鷹騰飛的相似點。
（3）以有關植物為喻依
○1 小道像樹葉上的脈絡，不知有多少。跟著道走，總有好地方，不辜負你。（〈柏 林〉，第一卷，頁 329）
作者理出柏林小道與樹葉脈絡的新關聯，即以樹葉上的脈絡作比喻，並以「不知 有多少」為意旨，加以形容柏林小道的繁多錯雜；文中比喻貼切具體，讓人留下 深刻印象。
○2 那濺著的水花，晶瑩而多芒；遠望去，像一朵朵小小的白梅，微雨似的紛紛落 著。（〈綠〉，第一卷，頁 18）
瀑流水花四濺，色澤晶瑩鮮亮，近似一朵朵的白梅飄飛落散，形象詩意橫生，引 發讀者作審美的聯想，自成一幅藝術的畫面。文中喻體是「水花」，喻依是「一 朵朵小小的白梅」、「微雨」，意旨是「晶瑩而多芒」、「紛紛落著」。
（4）以有關自然為喻依
○1 那草地一片迷濛的綠，一片芊綿的綠，像水，像煙，像夢。（〈公園〉，第一卷，
頁 404）
將草綠的迷濛芊綿的風采，比喻為像水、煙、夢，給人一種空靈的藝術感受；以 綠水比草的顏色，以輕煙比喻草的情態，以夢比喻草的美感想像；文中並未出現 意旨，只出現喻體（草地）、喻依（水、煙、夢）；比喻的形象充滿詩意，也流露 作者主觀的感受，引人無邊的遐思。
○2 桃樹、杏樹、梨樹，你不讓我，我不讓你，都開滿了花趕趟兒。紅的像火，粉 的像霞，白的像雪。（〈春〉，第四卷，頁 314）
連用三個比喻深具新意，將三種花色的形象描繪真切：像火、像霞、像雪；突顯 春天花朵的色澤分明，光彩美艷。「紅的花」、「粉的花」、「白的花」是喻體，「火」、
「霞」、「雪」是喻依；意旨並未寫出。
○3 林子裏下大雨，那一片沙沙沙沙的聲音，像潮水，會把你心上的東西沖洗個乾 淨。（〈巴黎〉，第一卷，頁 361）.
以類疊的狀聲詞——「沙沙沙沙的大雨聲」為喻體，「潮水」為喻依，「會把你心 上的東西沖洗個乾淨」為意旨，加以解說下雨可以洗滌心靈的感受；文中寫景細 緻，形象可感。
○4 頭兩天是晴天，第一天的落日真好看；……只有西方一大片深深淺淺的金光，
像是一個海。（〈西行通訊〔附錄〕〉，第一卷，頁 370）
落日的金光燦爛，深深淺淺的餘暉四處可見，就像海一樣，盡情作無比的延伸，
留給讀者一個審美的空間，令人神往；文中的意旨並未出現。
○5 小桃上各綴著幾朵重瓣的紅花，像夜空的疏星。（〈白馬湖〉，第四卷，頁 285）
以夜空的疏星作比喻，形容桃花點綴分布的疏淡，意境新奇引人；運用比喻的手 法，形容幾朵重瓣的紅花零零星星地點綴小桃樹，顯得特別可愛；文中的意旨並 未出現。
（5）以有關食物為喻依
○1 像我所在的鄉間：芊芊的碧草踏在腳上軟軟的，正像吃櫻花糖；……（〈「海闊 天空」與「古今中外」〉，第一卷，頁 143）
身居鄉間別有天地，兩腳踩踏在綿密翠綠的青草之上，軟軟的感覺清新宜人，好 似吃櫻花糖的享受；文中兼用「感覺聯絡」的手法，以櫻花糖的味覺感受，強化 描述觸覺的感受，使得比喻的況味更令人回味無窮。
○2 其次是「小划子」，真像一瓣西瓜，由一個男人或女人用竹篙撐著。（〈揚州的 夏日〉，第一卷，頁 148）
以一瓣西瓜作喻，狀寫「小划子」的模樣——小小的，極為生動可愛；文中「小 划子」是喻體，「一瓣西瓜」是喻依，並未出現意旨。
（6）以其他事物為喻依
○1 樓上有鏡宮，滿是鏡子，頂上與周圍用各色電光照耀，宛然千門萬戶，像到了 萬花筒裏。（〈巴黎〉，第一卷，頁 359）
以萬花筒作為喻依，形容鏡宮在電光的照耀之下，光彩四射，變化萬千；文中運 用比喻的手法，傳神新奇，情境如幻似真。
○2 清早江上霧濛濛的，霧中隱約著重慶市的影子。重慶市南北夠狹的，東西卻夠 長的，展開來像一幅扇面上淡墨輕描的山水畫。霧漸漸消了，輪廓漸漸顯了，扇 上面著了顏色，但也只淡淡兒的，而且陰天晴天差不了多少似的。（〈重慶一瞥〉，
第四卷，頁 423）
以「一幅扇面上淡墨輕描的山水畫」比喻重慶市的形狀及市景：重慶市的幅員狹 長，不管天氣的變化，一切的市容都是淡淡兒的；作者運用比喻，傳達遊走重慶 市的感覺，讓人有一種迷濛曼妙的美感享受。
2.以比喻寫人
有關朱自清「用比喻抒發情感」的具體實踐——「以比喻寫人」的部分，茲 就喻依的不同，再細分為六個項目論析之：（1）以有關人類為喻依（2）以有關 動物為喻依（3）以有關植物為喻依（4）以有關自然為喻依（5）以有關食物為 喻依（6）以其他事物為喻依。
（1）以有關人類為喻依
○1 韋小姐跑來低低地告訴我，「娘叫阿齊將阿河送回去了；……」我應了一聲，
一句話也沒有說。正如每日有三頓飽飯吃的人，忽然絕了糧；卻又不能告訴一個 人！（〈阿河〉，第一卷，頁 56）
以平時飽食三餐的人，忽然絕糧的錯愕感覺作喻，形容阿河突然離開的訊息，讓 作者有措手不及的感覺；作者運用比喻，創新貼切，充分表達內心微妙的變化，
引人共鳴。
○2 她說人家笑她母女是維多利亞時代的人，那是老古板的意思；但她承認她們是 的，她不在乎這個。（〈房東太太〉，第一卷，頁 425）
將房東太太母女的古板形象，以「維多利亞時代的人」作喻，引發讀者的聯想，
化抽象為具體，躍然生動；「母女」是喻體，「維多利亞時代的人」為喻依，「古 板」即是意旨，加以補充文意。
（2）以有關動物為喻依
○1 她那幾步路走得又敏捷，又勻稱，又苗條，正如一隻可愛的小貓。……她的眼 像一雙小燕子，老是在灩灩的春水上打著圈兒。（〈阿河〉，第一卷，頁 53）
描寫阿河走路的風采，輕逸曼妙，以「一隻可愛的小貓」為喻依，惹人愛憐；而 文中的「又敏捷，又勻稱，又苗條」為意旨，加以補充比喻的本意。接著又描寫 阿河的眼睛靈動迷人，以「一雙小燕子」為喻依，「老是在灩灩的春水上打著圈 兒」即是意旨，加以描述眼神的風姿，著實令人神昏意迷；作者善用比喻，使得 阿河的審美形象，如活現在眼前。
描寫阿河走路的風采，輕逸曼妙，以「一隻可愛的小貓」為喻依，惹人愛憐；而 文中的「又敏捷，又勻稱，又苗條」為意旨，加以補充比喻的本意。接著又描寫 阿河的眼睛靈動迷人，以「一雙小燕子」為喻依，「老是在灩灩的春水上打著圈 兒」即是意旨，加以描述眼神的風姿，著實令人神昏意迷；作者善用比喻，使得 阿河的審美形象，如活現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