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景與後景

從語料庫中發現「只」所帶出的焦點多為新信息，因此筆者認為若照 傳統的前後景分類方式，由已知到未知，由後景到前景，推測「只」應出 現在作為前景的分句當中，如下列例句（235）、（236）。因為前面我們探討 過「只」的語義轄域並不能超越複句，因此筆者嘗詴從單句和複句兩方面 來檢視「只」與前後景的關係。

(235) 到了江邊，天已黑了，最後一班渡船上只剩兩個空位。（光華 109）

(236) 老人是很需要朋友的，只可惜願意傾聽他們的人太少了。（光華 110）

首先，在單句中，「只」所修飾的部份多為前景。如下例句〆 (237) 教室裡只有三、四個人。（《現代漢語八百詞》）

(238) 為實踐理念，大王只與在地有機農場合作，「取近不取遠」。（光華 89）

其次，以劉月華等（2001）提出的句子為例來分析複句的情況。

(239) 我問她哭什麼，她只哭，什麼也不說。

a b c (240) 什麼也不說，她只哭。

(241) ？她只哭，什麼也不說，我問她哭什麼。

（239）這句話當中有三個非狀態動詞，形成三個事件〆a.我問她哭什麼、

b.她哭和 c.（她）什麼也不說，所以就事件線索來看，似乎三句都具有前景 功能。但 b 句與 c 句是同一主語，所以為一個結構，根據 BFP 原則，a 句 與 b、c 二句的關係來看，a 句為後景。而 b、c 二句當中，看不出時間順序 關係，若依 BFP 原則，似乎 b 為後景，c 為前景，但是該句的主要謂語是

「哭」，「什麼也不說」應看為是關係子句，這可以藉著倒換其語序來檢視，

因為無論語序如何，從屬關係總是要求把關係小句解釋為後景（屈承熹，

2006〆176），我們發現 b、c 句互換位置，仍然合理，但若將 a 句與 b、c 二句互換，句（241）則不可接受。雖然在（240）中，b、c 二句的語序違 反了 BFP 原則，但是在從屬關係小句中得到了補償，其前後景關係不變。

同時在該句中，「只」帶出了對比焦點，所含的信息量是較高的，因此我們 還是認為帶有「只」的 b 句為整個句子當中的前景。

然而，筆者也發現「只」存在於後景分句中的語料不在少數，如下例 句（242）、（243），依照屈承熹的看法，事件的發生順序是先有因再有果，

因此無論「因為」所帶出的分句在前或後，基本上都應為後景，但是在語 序上未何違反了屈承熹自己提出的 BFP 原則，b 小句是在前景的位置呢〇

(242) 可是電影中常演美女嫁給了窮男人，只因為他能讓她發笑。（蛋 71）

a b

(243) 開學以來，每日的晚間輔導課、晚自習後，他回到宿舍大樓，還會到「夜 讀間」繼續奮戰，只為拚上心中的第一志願--新竹清大生命科學系。（光 華 2）

屈承熹認為，從屬連詞的出現是提醒讀者∕聽者下文的情景配置違反 BFP 原則。但是回到「只」本身的功能來看，由於「只」能夠帶出對比焦點，

表示其後的成分所承載的信息量較高，符合傳統的前景與未知信息相關的 概念，因此筆者認為「只」的焦點功能，能使後景「前景化」。也就是說，

在一般的語序中，「因為」所帶出的從屬子句應該做為後景功能，但是透過 語序倒置，加上帶有引出焦點的「只」，使得該分句的信息量增高，而具備 了前景的特徵。

2.4 「只」在複句中的銜接功能

銜接（cohesion）與信息結構（information structure）、主位結構（thematic structure）是 Halliday（1967，1985）提到的三種篇章功能。「銜接」主要是 句子之間的篇章組織功能，而信息結構和主位結構則是句子之內的篇章組 織功能。銜接主要著重於篇章中各語言成分間聯繫之特定形式，是篇章的 外在連接形式（許餘龍，2002〆209）。然而討論「只」的銜接功能的文獻 付之闕如，因此筆者希望能從語料中探究其端倪。

在第三章已提到，「只是」基本上是由副詞「只」加上判斷詞「是」所 構成的，「只」本身具備的語義到了「只是」仍然存在，而「是」的主要功 能在於將其後的動作行為當成一整體事件來看（石毓智，2005），因此筆者 認為「只是」所具備的輕微轉折功能主要仍在於「只」。

而轉折功能在複句中是一種逆接的關係，表示與一般認定的現實世界 不同，或者與說話者的預期相反、不滿足說話者的期望或不滿足構成可能 的條件（Van Dijk, 1989〆81，引自 Yu-Fang Wang, 2005）。回到呂叔湘（1980、

1999）和劉月華等（2001）的觀察，「只」的前一分句常出現否定形式與「只」

所存在的分句對舉，表示「只」存在的分句要表達與前述分句的不同，那 麼我們也可以說「只」所存在的分句與其前的分句具有「逆接」的關係。

首先，「只」在單句中的語義為「僅限於此」，具有「排除其他」的語 義，以下句（244）為例，我們看到「只」在單句中表示「除了空間與速度 之外，我都不能處理」之義々句（245）則有「除了接一個客人以外，不會 再多，也不會再接其他客人」。

(244) 在舞台上，我能處理的，只有空間與速度。（光華 140）

(245) 工作室開張後，阿飽一天只接一個客人。（光華 93）

「只」的語義轄域（scope）基本上可擴及該句整個謂語部分，因此「只」

也會出現在複句當中，修飾所在的分句。如句（246）所要表達的是「比起

『追求大、追求第一、追求卓越』，我們最希望的是能永續發展」，也就是 在同類的事物當中肯定「只」後出現的事件，否定其他事件。在此，「只」

表示「唯一、排除其他」的語義較為淡化，而轉變為表示肯定其後事件，

否定其他事件的功能。

(246) 我們不追求大、不追求第一、甚至不追求卓越，只希望能永續發展。（光 華 76）

又如例句（247），同樣是肯定了「只」存在的分句所要表達的事件，而否 定前述的事件。（246）、（247）兩句的「只」出現的分句都與前一分句有相 同的主語，表現了對同類事件的肯定與否定，如此一札一反的關係。在 Halliday （1985）的語言三大純理功能架構下，「只」由概念意義延伸表現

兩個分句之間的札反關係，也就是一種語句銜接中的轉折功能。

(247)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只知道她是一個好女孩，辜負了她你可以下地 獄。（蛋 22）

再如句（248a），「只」出現在主語前，且該分句和前一分句的主語不 同，從句子當中並不能找到與「只」所在分句的事件相應的同類事件，而 且刪除「只」也不會對這個句子的語義或語法造成影響。筆者認為「只」

在這裡讓我們能夠合理地推測，「天氣仍很冷」所以應該「沒有人坐在室 外」，但是「你一人坐在室外的大榕樹下」，也就是說，若加上具有轉折功 能的「但是」，如（248b）所示，也不會改變句義，因此筆者認為「只」的 確具有「轉折」功能。

(248) a. 天氣仍很冷，只你一人坐在室外的大榕樹下，腳下的木頭地板架空於 河面，好像夏天鴨川畔的納涼床。（古 71）

b. 天氣仍很冷，但是只你一人坐在室外的大榕樹下，……

2.5 小結

本節主要探討的是漢語「只」的篇章功能，首先從語義及結構面來看，

「只」的語義轄域基本上為其後的謂語部分，但是當「只」在定語結構中，

並不能跨越修飾其中心語々在複句中，也不能跨越修飾至下一分句。而語 義指向則能夠指向在語義轄域中不同的成分，其中當數量詞出現時，語義 指向多指向該數量詞々當「只」後的動詞與感官或心理活動有關，如〆看

（見∕到）、感（到）、想、希望、記得、知道等，其語義指向多指向該動 詞後的小句。其次，從信息結構理論來看，「只」後多出現新信息，且具有 帶出對比焦點的功能，因「只」本身帶有語義，所以「只」在句中的位置 改變會使焦點不同，而產生不同的語義，因此其所帶出的對比焦點也是語 義焦點。基於此原因，「只」與一般認定的焦點標記詞「是」並不相同，但 是筆者認為「只」能夠帶出對比焦點是不可否認的功能，而認為「只」仍 然可以算是一種焦點標記詞。又由於「只」後所帶出的是具有高信息量的 對比焦點，因此多具有「前景」功能。最後，探討「只」的銜接功能。「只」

在單句中表示「僅限於此、排除其他」，到了複句則表示肯定「只」存在的

分句事件，否定前一分句表現的同類事件，因而產生具轉折義的逆接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