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研究發現
第一節 女同志的線下日常生活
一、 對自己出櫃：差異與認同的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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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女同志的線下日常生活
在線上，使用者透過臉書平台串連朋友、親人、同事等線下生活中的人際網 絡，使用者臉書上的朋友是線下人際關係的延伸。使用者在臉書上與他人的互動，
反映的是臉書使用者線下與他人的人際關係、人際互動中的權力拉扯。同志污名 影響女同志在日常生活中與他人的人際互動，故而當臉書將線下人際網絡之間的 權力傾軋搬挪至臉書平台時，臉書上的女同志使用者在使用臉書時，面臨有別於 往的網路媒介使用風險。
本節將分作兩個小節，從女同志受訪者自身的女同志認同談起，到女同志受 訪者所面臨的社會、家庭處境。我試圖透過檢視同志污名對女同志人際關係的具 體影響，了解女同志在日常生活中所面對的權力秩序為何、又如何看待與因應此 種權力結構。以女同志於線下與他人的人際互動情況，對照女同志於臉書平台和 他人的互動情形。
一、 對自己出櫃：差異與認同的形成
根據劉杏元、黃玉與趙淑員(2009)的研究顯示，女同志性傾向認同可能有別 於男同志，劉杏元等人（2009）引用 Sophie (1987)、McCarn 與 Fassinger (1996) 的觀點，指出女同志的認同較為流動、形成時間通常較男性為晚，且通常是發生 在關係脈絡中，而非性需求。
對每一位同志來說，出櫃是永無止盡的。在異性戀文化為主流的世界，人們 習慣預設每個人都是異性戀，因而每一位同志最先跨出的衣櫃，是一開始自己將 自己鎖禁其中的衣櫃。當女同志開始意識到自己與他人不同時，「同性戀」、「雙 性戀」與「異性戀」等詞彙之間的差異，才漸趨明顯。要面對自己的衣櫃並不容 易，在本研究中許多受訪者都經歷一段為時不短的性傾向摸索與自我認同質疑時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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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受訪者 K 為例，現已 24 歲的 K，從國小到高中，既有與男性也有與女性 的交往經驗，她的性傾向認同是反覆流動的，直至高中後女同志認同才漸趨穩 固：
我也只知道它（雙性戀）就是喜歡男生也喜歡女生。……就是同性 戀的意思是什麼，是喜歡同性。我那時候沒有了解得很深入，我那時候 也沒有去查什麼東西。（K）
我也不知道我高一的時候怎麼樣，就有交男朋友嘛！……高中後來 我都喜歡女生……那個時候，我的認同就是變成喜歡女生。可能到高二、
高三之後就都是喜歡女生。（K）
性傾向的摸索過程，是歷時漫長的。K 提到「沒有了解得很深入」、「我也不 知道…」，對 K 而言，性傾向的流動是自然而然發生的，她並沒有刻意探尋自己 的性傾向，也不曾細究自己情慾的流動過程，她的女同志認同是在一段又一段與 他人的關係中漸漸產生的。
同樣 24 歲的另一受訪者 S 則提到，在國中至高中時曾與男性交往，但高中 念女校時隱約感知自己的性傾向，當時 S 戀慕校園中帥氣的學姐，卻因自己已有 男朋友而對自身性傾向感到困惑，一直到了大學與現任女友交往後，才有了女同 志認同：
我有時候會想說，說不定我是 bisexual，可是因為我在想，我跟我 前男友相處之間，我又覺得可能也不是，我不會說那種感覺，但是，我 覺得我跟女朋友在一起比較有安全歸屬感，好像一切都對了。（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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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認知到自己並非只能「喜歡異性」，到了解「同性戀」、「雙性戀」等詞彙 具有的意義，進而將自己「定位」（譬如 S 認為自己是雙性戀）的過程，伴隨的 是女同志對於自身性傾向、情感關係、性別氣質等多面向的思考。女同志對自身 性傾向的覺察，與她清楚意識到同志身分所具有的意義，到建立同志認同是有所 差別的。26 歲的受訪者 J 就提到，國中時處於性向摸索階段的自己，並不能夠 接納自身的同志身分：
你要跟成人去承認說你自己是同志其實是很困難的，因為另外一方 面是因為我自己還沒有自我認同，所以我怎麼去告訴我的家長說我可能 是同性戀，你這個可能是很危險的，父母可能會想要幫你導正，你可能 會接受後續的輔導之類的（J）
女同志在性傾向摸索的過程中，那一份對於自己「可能」是同志的質疑，伴 隨的是擔憂自己會受到處罰的懼怕，特別是處於權力弱勢的未成年青少年同志。
J 所提及的「危險」、「父母可能會想要幫你導正」，是許多受訪者不約而同提到 的部份。在女同志認同的初始階段，受訪者除了認為不可輕易向他人言說自身的 同志身分外，在異性戀主流文化的薰陶下，對許多受訪者來說，女子相戀是難以 想像的，沒有可供追尋的範本。女同志受訪者因而不知如何面對自己的同性情慾 與對同性戀情的嚮往，只能將自身的同性情慾放置在異性戀的框架下，找尋宣洩 的出口。受訪者 J 就提到：「你不敢跟任何人講，好朋友都不敢說，不可能讓班 上的人知道，然後你家人也不能講，你唯一能夠做的就是你上網……偽裝成男生 跟女生聊天。」20 歲的受訪者 G 也表示曾以男性的身分在網路上與其他人討論 情感問題，以異性戀的姿態，吐露自身的情感煩惱：「我就開始上網，找網友，
冒名自己是男生說我現在喜歡一個女生怎麼辦阿？」黃玲蘭（2005）便指出，在 異性戀社會情境中的同志，處於一種矛盾狀態，既想呈現真實自我，卻也害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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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拒絕，所以選擇將自己扮裝成異性戀者減少矛盾。此種扮裝反映於本研究中，
或可分成兩種層次，一種是如同受訪者 J 與 G，在虛擬網路世界以男性身分，扮 作男異性戀；另一種扮裝，便是許多受訪者在實體線下世界，掩藏自身女同志身 分，裝成女異性戀。
此種既渴望同性戀情、卻又擔憂曝光同志身分的矛盾，不只來自於恐懼他人 對同志族群的污名歧視，也來自於自身對於同志污名的害怕。21 歲的受訪者 W，
吐露在同志認同的萌芽時期，對於「同性戀」一詞的直覺印象便是愛滋病，她因 而感到十分害怕：「就一開始會很害怕...很掙扎...就覺得我好像哪裡有問題，
可是我又不敢和別人說，就怕別人覺得我很奇怪。」受訪者 G 則提到：「可能電 視就會影響，就是同志可能就是不好，就會很怕他們（朋友）從此排斥。」對許 多受訪者而言，同志污名造成對自身同志身分的雙重恐懼，不只害怕他人對自身 同志身分的看法，也十分抗拒將「同性戀」一詞標誌在自己身上，受訪者 G 和 J 便直言當時對女同志身分的抗拒：
我就很不想承認。蛤？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我是這樣子？然後其實 我不是吧！（G）
在那樣的狀態下，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否認，而且另外一方面因為我 那時候還不認同我自己。（J）
從 G 的訪談中便能發現，G 對「同志」有某種社會給予的既定印象。她害 怕自己成為某種特定的「樣子」，恐懼自己成為他人定義中的模樣。此種對於同 志身分的牴觸，肇因於異性戀社會體制下，「同志」一詞的明示義與隱含義──
同志是不好的、有問題的、奇怪的、有病的。劉安真等人（2004）便指出，女同 志會內化社會對於同志的負向態度，進而拒斥或害怕自身的同志身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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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ocker 和 Quinn（2000）認為污名對受污名者最顯著的影響是自尊心的貶 低，劉安真等人（2004）也指出，女同志在建立同志認同的過程中，最困難的挑 戰來自女同志如何對抗自己內在對同志的負面印象與污名感。多位受訪者提到在 女同志認同的初始階段，曾經歷一段自我質疑的低潮過程。有別於摸索性傾向時 的懵懂，受訪者表示，當清楚意識到「同志」或「同性戀」所具有的意義和其背 負的污名時，向自己出櫃的歷程令自身感到痛苦萬分。25 歲的同志基督徒 L 即 提到：「當人們發現自己和別人不一樣，他發現自己是同志的時候，他都一定會 問的問題就是，我做錯了什麼？所以我那時候也問神，我做錯了什麼？」受訪者 J 則提及：「高一的時候就是很沮喪憂鬱，想到自己是同志這一塊就會很痛苦，
會很低潮很想哭。……我那時候很悲觀的，就覺得我這輩子就完了。」從 L 與 J 的訪談中可發現，當她們開始承認自身同志身分後，發生貶低自我價值的情形。
L 認為自己「做錯」事情，才會「成為」同志，擁有同志身分對她來說是一種「罪 惡」。而 J 則是認為自己毫無希望，同志身分將會是她人生中的污點。
然而同志污名並非每位女同志在覺察自身同志身分時便會自動內化，受訪者 K 表示，國中時期因讀女生班的關係，具有女同志身分反而是一件「滿出風頭、
滿酷或滿帥的事情」，因此自己並沒有在同志身分認同上感到困擾。受訪者 G 則 是提到，國小時因為喜歡 BL13漫畫，所以在當時不覺得同性相戀有何不妥。29 歲的受訪者 A 更提及，一開始與同性戀人交往時，並不會對這件事情感到「反 感」，覺得同性相戀是「很自然」的事情。Goffman（1963）曾指出受污名者的污 名感來自三個方面：一是具污名者對自己身分的判斷，二是具污名者對他人如何 判斷自己的想像，三是他人對具污名者真正的判斷。從 K、G 和 A 的例子可以 發現，她們對自身同志身分的判斷，在未受他人予以負面評價前是中性的，並非 受污名化的污名身分。受訪者 G 是受到大眾媒體渲染對同志的負向評價，才開
13 BL 即「Boys' Love」的縮寫，代指男性間的戀愛，為創作的一種類型，是作者「虛構幻想的 男同性戀」作品，內容以男性與同性之間的愛情為主。參見：http://zh.wikipedia.org/wiki/BL 最終上網日期：2015.0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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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意識到同志的污名身分。受訪者 K 和 A 更是直到經歷他人對同志予以負面評
始意識到同志的污名身分。受訪者 K 和 A 更是直到經歷他人對同志予以負面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