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研究發現
第三節 異性戀霸權秩序下的閃避策略
一、 無時無刻的自我監視機制：臉書的隱私設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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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 異性戀霸權秩序下的閃避策略
Goffman 認為在日常生活中，受污名者或為掩飾污名身分以免他人以偏見看 待他、或為使自己與他人能良善互動，他們需管理與他缺陷相關的訊息。對於女 同志來說，這即是衣櫃困境。同志污名使得女同志在與他人的人際互動中，易處 於權力不對等的人際關係，為避免因自身的同志身分導致他人以偏見相待，女同 志在日常生活中時常選擇掩藏自身的同志身分。在臉書上，女同志使用者面臨「觀 眾是誰」與「如何表演」的難題，為能成功平衡不同角色之間的形象，臉書上的 身分管理，成為許多女同志日日必須經歷的權力攻防。當線下人際網絡中的權力 傾軋得以延伸至線上的臉書平台，女同志會如何處理與因應？有著哪些僅存在於 臉書上的特殊策略？在此一小節，將著重於討論女同志在臉書平台避免身分曝光 的使用策略。
一、 無時無刻的自我監視機制：臉書的隱私設定
Zuckerberg 與臉書團隊，希望將臉書構築成能真實反映臉書使用者現實生活 的平台。每位臉書使用者皆得以隨時「分享」自己的日常生活於社群中的其他人，
同時，使用者也能知曉社群中其他朋友的每日生活。臉書使用者看似握有「分享」
的主動權，擁有決定哪些隱私得以被哪些人窺探的權利，然而事實並非如此。在 第一章的諸多案例中，得以發現臉書複雜的隱私設定以及高度的人際互動，時常 是造成臉書上同志使用者同志身分曝光的主要原因。
當臉書使用者按下發布，選擇將一則訊息、照片或影片放置於臉書上，或填 寫關於自己曾經就讀的學校、生日與血型時，便為自己留下一筆網路上的數位足 跡。然而除了使用者能決定要發布哪些訊息外，臉書平台也會替使用者「自動」
推送訊息給社群中的他人，甚至改動版面推出原先使用者不知道的新功能，並變 更原先的隱私設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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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書平台精細的紀錄著每位使用者在臉書上的一舉一動並將之一一呈現，對 臉書女同志使用者而言，使用臉書之所以令其感到憂懼，不只在於女同志使用者 難以確知自己發布的訊息會有哪些潛在的觀眾，也在於女同志使用者無法確知哪 些訊息被臉書洩露給他人。因臉書平台難以確認的資訊流散方式、複雜的隱私設 定，以及隨時可能變動的隱私規則，導致無法確知自己的訊息會被何人、在何時、
何處觀看，女同志時時需管控的污名身分受盡無法確認的監視權力侵擾，進一步 造成臉書女同志使用者疲於管控自身在臉書上的數位足跡。當異性戀社會體制秩 序搬移至臉書平台，人際互動秩序中的權力關係亦被搬演於上，處於權力弱勢的 女同志臉書使用者，在臉書上不只需面對異性戀社會體制對她造成的壓迫，更需 時刻防範臉書平台各式便於他人的監視機制對她污名身分形成的威脅。
許多受訪者都提到不熟悉臉書隱私設定與臉書上資訊流散的方式，甚至多位 受訪者直到我與他們提及某篇動態或某項設定時，才發現在自己不知情的情況下，
臉書自行替她們揭露許多原先不欲人知曉的個人訊息：「有些是人家會看到，有 些是人家看不到，我不知道到底是怎樣...（W）」、「我是不是被臉書坑了阿...在哪 裡？怎麼找？（K）」上述的兩個案例中，受訪者 W 加入一個臉書上不公開的女 同志社團，但她並不清楚加入「哪些社團」臉書會推薦「哪些好友」知曉，因此 當我告知能看到 W 加入某一個女同志社團的訊息時，她感到非常驚訝。受訪者 K 則是不明瞭臉書的大頭貼會被臉書「自動」放置在哪個相簿，也不知道就算更 換了大頭貼，舊的大頭貼必須自己逐張更改相片的隱私設定才不會仍是公開的狀 態。對 K 來說，使用臉書時，難以記得當初放置了哪些資訊，也沒有太多心力 一一審視每次的變動：「臉書實在太複雜，就是妳也可能沒有那麼多時間會一直 想要追溯既往，說要把前面的東西怎麼清，或什麼之類的。（K）」K 在訪談中便 認為或許就是因為自己的疏忽，以至於親戚們雖然沒有正面詢問過她的性傾向，
但似乎已意識到她的女同志身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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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K 的表嫂的妹妹）說之前我表哥就說，我們現在可能少了一個 表妹，多了一個表弟。對，他們就是默默從臉書他們自己歸納出這件事，
可能就默默邁向心照不宣。（K）
在 K 的例子裡，她不知道臉書大頭貼是公開的，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會看到 她與女友合照的大頭貼。臉書女同志使用者對於無法確知的觀看者與無法掌握的 訊息流散方向，產生被社群他人監視的恐慌。譬如 K 在訪談中提到「我是不是 被臉書坑了阿」，她甚至在訪談後依據研究者的提醒重新調整臉書的隱私設定狀 態。其他受訪者也或多或少提及對臉書的不信任。以受訪者 S 為例，S 認為自己 專精於各式臉書隱私設定，而專精的原因便在於 S 擔憂臉書自動向親戚或家人洩 露 S 的女同志身分：
定期要檢查，它可以 check，它不是可以從誰的角度 check。我最 常搜的就是我媽的名字，我媽是我頭號粉絲，我 po 什麼她都第一個按 讚，所以只要她看得到的部分，所以呢，我都會輸入她的名字，然後定 期 check。……想到就要 check，當機好了馬上就要去 check。因為臉書，
就不要太相信科技。……我有時候會按去 XXX（S 的女友）的版面看，
因為她就喜歡任何東西都公開，...所以我才會定期的叫她去把一些東 西不要寫在她的公開動態上。以免萬一她在我那邊留言了，又是我家人 看得到，點進她那邊看。（S）
Marwick 與 boyd（2011）指出，大部分臉書使用者在意他們生活中的重要人 物例如上司、父母等對他們的臉書進行監控，因而臉書使用者在使用臉書時，會 發生自我監視的情況。然而臉書上社群間相互關聯的人際網絡，造成臉書使用者 在與他人互動時，易發生不經意洩露他人隱私的情形。在 S 的例子中便可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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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 不只定期檢查臉書訊息的隱私狀態，並與之做出相應的策略，臉書上他者可能 的監視，影響的更不只 S 本身。因臉書上每個人不同的隱私設定可能導致 S 的 女同志身分曝光，令 S 必須要求女友也一起遵守 S 所訂下的規範。S 在臉書上嚴 格的自我監視反應，連帶影響了她臉書上的朋友。可見臉書上的監視權力，所影 響的並不限於被監視之人，臉書上的監視網絡並非固定，而是流動的。
在擔憂他人凝視力量的情況下，部份女同志受訪者對自我的監視可說是十分 嚴苛。女同志受訪者的自我監視不只顯現在受訪者精心佈置的「動態時報」個人 頁面上，也展現在受訪者針對首頁右方的「即時動態」與「廣告推薦」的諸多防 範，甚至會因受訪者在臉書與他人複雜的人際互動，使得受訪者的自我監控演變 成強迫他人共同遵守她所制定的自我監控機制。
然而並非人人都能掌握臉書上複雜的隱私設定，也難以時時確認臉書是否增 刪某些功能或改動隱私規則。臉書上監視網絡的流動特性，造成女同志疲於應付 他人帶有權力的凝視目光，因此女同志使用者擺脫監視的其中一種方法，便是從 一開始就確認臉書社群中他人的監視，並不會對自己造成影響。受訪者 C 便提 到，一開始使用臉書時，並沒有這麼多複雜的功能，C 除了註冊時填寫的資料，
以及當時設定好的隱私狀態，她並未更動過任何設定，也不清楚臉書究竟改動了 什麼：
C：以前剛開始用臉書的時候，其實沒有這麼多功能。但是當臉書 新增這些功能的時候，它並沒告訴我：「嘿，我們新增這個囉！」……
那我當然我不會一直 follow 臉書設定的那些事情。
問：所以對妳來說最能保護隱私的方法，是從加朋友開始把關？
C：（還有）我發文的隱私設定。……我發文的隱私設定，除了 318 那段時間，我轉貼的一些東西我有用公開……但是其他時候我所有的東 西都是只有朋友才看的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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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 在臉書上並不避諱分享與同志相關的訊息，也不隱藏自身的女同志身分。
只有一個臉書帳號的 C，她的臉書只加圈內的朋友與同志友善的朋友，也幾乎不 會發布公開的貼文。對 C 來說，因確認了臉書上所有的朋友都是可信任的對象，
所以她能夠在臉書平台盡情展現自身的女同志身分。C 因不清楚臉書複雜的隱私 設定，故而選擇以嚴格篩選臉書的交友邀請作為保護自身隱私的方法。儘管臉書 的介面與功能時有變動可能造成使用者的隱私外洩，C 並不擔憂她的女同志身分 向她的臉書好友洩露會對她造成任何影響。
受訪者 K、S、C，大致可將之視為女同志使用者在操作臉書時的三種典型 代表。一是對於臉書的隱私設定一知半解，且並無積極防範隱私洩露的策略；二 是嫻熟於臉書各式隱私操作，甚至能夠教導他人如何保護隱私不洩露；第三種則 是雖不清楚臉書的各式隱私設定，但試圖透過最為簡便的辦法一勞永逸──不加 會對自己隱私造成威脅的人為臉書好友。然而不論是哪一種類型的女同志，從她 們的使用策略中都能發現，如何保護自身衣櫃裡的女同志身分，是她們時刻煩惱 的問題。在臉書的操作上，女同志的自我監視無所不在。而女同志之所以隨時受
受訪者 K、S、C，大致可將之視為女同志使用者在操作臉書時的三種典型 代表。一是對於臉書的隱私設定一知半解，且並無積極防範隱私洩露的策略；二 是嫻熟於臉書各式隱私操作，甚至能夠教導他人如何保護隱私不洩露；第三種則 是雖不清楚臉書的各式隱私設定，但試圖透過最為簡便的辦法一勞永逸──不加 會對自己隱私造成威脅的人為臉書好友。然而不論是哪一種類型的女同志，從她 們的使用策略中都能發現，如何保護自身衣櫃裡的女同志身分，是她們時刻煩惱 的問題。在臉書的操作上，女同志的自我監視無所不在。而女同志之所以隨時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