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象唱片如何引薦歐美市場的東方意象沙發音樂

我去拜訪映象唱片時，一踏入門口映入眼簾的是在牆壁上用朱紅底色襯著斗 大白色的「映象」書法字體以及古色的木雕窗花和藤椅，整體裝潢佈置讓人感覺 置身於中國風的 Lounge Bar 一樣。然而在訪談中跟翁禎祥聊到我對於映象唱片 公司裝潢的第一印象時，他回答：

老闆很會顛覆傳統，因為他常走西方、常走國外。那台灣這邊從民權東路搬 過來內湖的科學園區的時候，他尌想要把他弄得很中國風，那很多像你現在 坐的椅子、紅色的玻璃、沙發，以及這些櫃子，還有一進門口的那些窗花，

全部都是從大陸那邊進來的。老闆和設計師有討論，那他有他的想法，那設 計師也滿有名的，也蠻多人來採訪我們的（笑），比方一些時尚雜誌或是媒 體，也有人跟我們租借場地來拍一些廣告。但我們在上海的公司尌很極簡，

完全尌不一樣，走西方的味道。因為你已經在那個地方了，你在中國了嘛！

（笑）那你尌要走些比較不一樣的東西。其實雜誌上一期有介紹我們公司，

台北尌走紅色、很中國風，上海尌很白色、很極簡。（訪談翁禎祥，2008 年 12 月 30 日）

從這個小細節其實不難看出映象唱片很聰明地像變色龍般去適應不同的市 場，並懂得在這些不一樣的環境裡找出對比的特點，所以在上海的分公司裝潢設 計就不打中國風，因為已經身處中國，太強調中國反而變得沒有特色。同樣的，

我認為映象唱片的「東方」操作是多元而且又富有彈性的，我們可以從一些他們 所發行進口唱片的側標來看映象作為文化引介者如何重新脈絡化「東方」給本地 樂迷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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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洲風格‖可說是這幾年 Lounge Music 大行其道之際，最受西方人青睞的 一種音樂氣氛。或許是神秘而悠遠的宗教觀，豐富的文化面貌，不管是日 本，中國，還是印度，都成了聆聽系音樂裡的主角。說到民族味 Lounge，

除了法國的 Buddha Bar，英國的 Bar de Lune 之外，來自義大利 IRMA 旗 下的 Asian Lounge 系列，也是受到閱聽大眾深深喜愛的出版品。大量引入 緩拍為主要架構，旋律上則融混了印度 Raga，中國五聲音律，以及泛亞細 亞的佛教音樂色彩，與歐洲的古典 / 爵士音樂 / 復古沙龍樂進行有趣的結 合，呈現出這張讓人聽了不自覺跟著冥想，進而感受到身心喜樂的精采合 輯！（Irma Records，《VA - Asian Lounge 2》側標，2003）

Park Lane 旗下―Bar Culture‖系列最新出品，《Café Krishna》以印度神祇魁濕 那為概念，以音樂為傳遞架構，呈現出當代電子聆聽音樂融入“無限”、“圓 融”等東方宗教觀，於持放的前提下保孚了些許性靈禪修的的意境，十分耐 人尋味！專輯中收錄了來自 Nitin Sawhney、Fila Brazilia、Bliss、La Roca 等當代新印象電子大師的作品，值得您用心聆賞！（Park Lane Records，《VA - Café Krishna》側標，2005）

以上這兩則側標是很常見典型地將西方沙發音樂市場裡頭的「東方」刻板印 象進行吸收而自我東方主義化的寫作，側標裡頭的黑體字為我所加，在這裡頭「東 方」的特色被自我定義成富有神秘感的、文化深長悠遠的、偏重靈性思考的，但 事實上這兩則側標寫作是屬於比較中性的寫法，帶出的是西方沙發音樂市場異國 情調化東方的脈絡，然而接下來另外兩則側標的書寫則可以看出映象試圖進行

「東方認同」的操作：

身為一個亞洲人，您對亞洲深遠的文化義涵了解多少？由世界/電子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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廠牌Lola‘s World 嚴選發行的《Asian Garden Vol.2》將帶您進入一個前所 未有的亞細亞音源之旅！Gulbahar Kultur 這位風格濃厚強烈的亞洲音樂 人匯整來自日本、吐瓦、印度、塔吉克、亞圔拜然等有著濃濃後勁的民族 /流行音樂收錄於此！其中翻作拉丁搖滾聖手山塔那成名作品〈Black Magic Woman〉的 Albert Kuvezin & Yat-Kha、土耳其與伊朗的樂手 Murat ses 和 Pedram，乃至你我都相當熟悉的天后鄭秀文、孫燕姿也赫然出現在 CD2 的混音跳舞盤裡，而這正代表了整個大遠東的流行/傳統音樂文化！

（Sonar Kollektiv Records，《VA - Asian Garden 2》側標，2005）

在西方人眼中，綠茶，是一種表徵著東方人充滿想像與神秘感的生活風 格。他那清新淡雅，兼具提振精神與舒緩緊張的妙效，絕對是苦澀的咖 啡與紅茶所比不上的。而這樣的特質，也反映出東方國家這些愛喝綠茶 的民族，那種溫潤，謙遜，兼融儒佛道三家的充沛內涵。可知道音樂也 可以佐茶？這恐怕不是什麼太新的時尚，咱們的老祖宗可不都是一邊品 茶一邊焚香魃琴的嗎？而這個風雅的習慣來到西方人手中，自然尌添函 了許多西方人觀點下對於神秘東方的想像了！…，比對一下東西方不同 觀點之下對於‖茶點系‖音樂所提出的互異見解，也是件十分有趣的事 喔！（Black Flame Records，《VA - Green Tea - Black Tea Mix》側標，2004）

在這兩則側標裡頭可以看到映象唱片以一種立場站穩的姿態，用「身為亞洲 人」、「咱們」的書寫方式來召喚本地沙發音樂樂迷的東方或亞洲認同；然而認同 必定是建基在差異上，差異是通過排除規則來鞏固其基礎的（Woodward, 1997/

林文琪譯，2006），所以要形塑認同一定要指出彼此間的差異，像是《VA - Green Tea - Black Tea Mix》這張以「綠茶」作為主題的側標寫作就把東方文化比擬為 質地「溫潤」、「清新淡雅」的綠茶那般地內斂、謙遜、內涵充沛，而對比的西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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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卻像是咖啡因猛烈苦澀的咖啡和紅茶。在到目前為止，上述這些側標書寫裡 有一個共同點就是岩淵功一所提及的東方意象的東西方共謀情節，因為這些東方 特性塑造不再只是西方沙發音樂市場的東方主義式操作而已，映象唱片也藉由側 標書寫的自我東方化來歡慶某種被建構出來、具有賣相的民族特性，縱使其實這 些代理進口的沙發音樂選輯骨子裡是西方 DJ、producer 主導的東方主義式作品。

此外在這些側標裡頭「我們亞洲」或「我們東方」這樣的字句所突現出來的 意識型態正如陳光興（2006）對於前殖民地去殖民過程裡所產生之本土認同找尋 的分析，是試圖對樂迷做一種出頭天主義的召喚：

在歷史的大勢中，結構性的變動由佔領領土的殖民主義轉向新殖民主義，同 時也夾雜了資本主義引力中心的移轉，從西歐到以大西洋為中心的北美洲，

所謂的亞太地區，整個亞洲大陸正在逐漸成為政經鬥爭的主要場域。或許正 因為此，基於過去被征服的歷史，亞際區域中瀰漫了一股出頭天主義的情 緒，雖然亞洲內部充斥著過去累積的敵意，而它們的共同對象是既抽象又具 象的「西方」。這種情緒可以用這樣的句型來表達：21 世紀是「我們的」世 紀，「我們」終於（再次）成為世界的中心（陳光興，2006，p.102）。

認同的操作對於音樂產業來說是個行銷利器，在訪談中，雖然翁禎祥沒辦法 明確的講出來映象唱片用什麼樣的方式來把這些東方意象的進口唱片推銷給本 地樂迷，但是在一些訪談的回答裡還是可以看出唱片產業代理進口這些唱片的思 考邏輯：

你想講的比方像是 Asain Lounge 類似這樣的東西嗎？國外其實當然有一直 很想要做，因為 Lounge 這種曲風很多元化，函一點中國風在裡面是很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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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的，因為他不是那麼的 high，可是他需要有些情緒在這裡面，因為其實 做電子這種東西的 beat 都比較硬一點，他需要有一些笛子啦或是古箏啦在 裡面，那他們覺得這些東西尌是亞洲了嘛，東方了嘛，所以他們取的名字 尌會比較偏向你剛剛講的那些東西。那當然我們看到這些東西，我們都不 買誰買呢？我們尌先代理啦～（笑）當然我們會挑一些比較適合的，水準 比較高的。（訪談翁禎祥，2008 年 12 月 30 日）

映象唱片作為文化中介的角色以及它所處的亞洲、台灣位置，在代理進口的 部分重新翻譯東方；然而映象唱片重新脈絡化東方我認為不是只有將刻板印象轉 換成民族特點這樣的程度而已，更有意思的是它有著更細部對於東方的操作，這 部份得要和它自家企畫發行的東方意象沙發音樂選輯一併來看，才能看見其中像 變色龍般多元的東方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