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通達：歌仔戲元素作為台灣在地流行音樂的靈藥

（一）、歌仔戲是流行音樂市場對症下藥的鄉愁？

「其實歌仔戲很美，一定要讓全世界知道」，GTS 帶著一股傻勁尌直接找上 春美團長並說明這張專輯的想法，團長也憑著一股傻勁尌一口答應，其實 她當時壓根不知道弄出來會變成什麼樣子。為了不辜負團長阿莎力的知遇 之恩，GTS 決定要把歌仔戲獨特的唱腔推到國外。（博客來音樂館，2008）

因為做這一行需要有一個代表作來打響知名度阿，所以〈趕羚羊〉不行，

又弄了白馬，因為我知道白馬這個一定會紅。… 那如果以知名度來講的 話，我只需要一個很好的一個主題下去發揮，當然做的不要太糟，你做的 精緻，然後主題對了，然後有爆點！（訪談蘇通達，2009年3月28日）

在本章第二節裡我先用蘇通達的「畫面感與蚵仔煎」觀察來帶出本研究樂手 們所共有的本地音樂認同疑惑，接下來就來談蘇通達的回應策略：使用歌仔戲元 素來做為在地音樂特色。《我身騎白馬》在 2006 年的年底發行，而我是在 2007 年初才由台大批踢踢 BBS 電音版上的討論得知，當時這張專輯還曾驚豔版上挑 剔的歐美電音樂迷，特別是專輯裡曲目三的〈何必心酸頭低低〉將歌仔戲都馬調 巧妙地配上 acid jazz 的樣貌，順耳又不突兀，讓我曾對這張歌仔戲與沙發電音混 種的專輯投射不少期待想像，認為這樣的嘗試注入了某種台灣在地音樂的新元 素，然而在著手進行研究的資料蒐集和與樂手訪談製作理念後，我坦承是失望 的。但是我認為這些失望的背後可以討論些許本土類似音樂產製上會有的文化操 作邏輯問題，甚至它讓我重新反思沙發音樂作為一種跨樂種混合類型以及異國情 調特色的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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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土味濃厚的歌仔戲很難做現代的結合，台味太重是製作團隊面臨最大的 挑戰。近千小時的工時，製作人 GTS 滑鼠握到手腕脫臼，尌是要堅持做出 與眾不同，可以代表台灣的音樂。（博客來音樂館，2008）

《我身騎白馬》的官方網站³⁰在本研究準備著手進行訪談時就已經掛掉了，

點進去變成色情網站，我後來問蘇通達知不知道這件事情，他回答：

因為我是屬於那種沒有用的東西尌不想留著的那種人，那種我都不想要 留，所以那個網站我不知道留在那邊要幹嘛，因為我不想賣 CD³¹了。（訪 談蘇通達，2009 年 3 月 28 日）

但我還是認為網站文宣裡有一些可以幫助理解作者再現台灣音樂的策略和 創作意圖，縱使文宣是花錢請專人撰寫的。上面那一段文字其實是摘自博客來音 樂館網站，是和原本官網一樣的文宣。當初在準備訪談資料看到這段文字後心中 是存有疑惑的，既然「台味太重」會是創作裡頭的一個障礙，那怎樣能做出可以 代表台灣的音樂呢？這種說法不是很矛盾嗎？於是我便帶著這份疑惑去訪問創 作者。蘇通達說：

歌仔戲這個東西基本上太強烈。你把他當成一個歌曲的主軸，這首曲子在 耐聽程度上會比較吃虧。… 尌是我們現在尌只能做成世界音樂，world music或是new age。那可是歌仔戲這種東西尌是只能當成一個小元素，或是 背景，你要把它當主軸太強烈，剛聽會很好玩，可是聽久了會覺得有點吵。

歌仔戲畢竟是很重口味的唱腔，比方說像是〈one night in 北京〉，一點點 你覺得很好，可是從頭到尾都是京劇唱腔，你不會覺得好聽，因為會累，

30 請參考：http://majormusic.com.tw/。

31 蘇通達表示《我身騎白馬》大概賣了 4500 張，他覺得夠了，不會再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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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摻個幾句進去會覺得很有新鮮感對不對？所以那尌是為什麼後來會 有〈抒情版〉，因為尌是我後來做了一番檢討，這樣子做不舒服。（訪談 蘇通達，2009年3月28日）

上述這段訪談裡的〈抒情版〉指的就是徐佳瑩在 2008 年 3 月 7 日（電視上 播出的時間）於星光大道節目裡頭所演唱的「自創曲」：〈我身騎白馬抒情版〉。 那晚星光大道的評審們對她的創意表示激賞，給了她滿分；黃小琥評她詞曲比時 下的流行歌曲都好，張宇認為她的創作已可出版，黃韻玲大讚她的聲音…（中時 電子報，2008）。我後來去 youtube 看當天的比賽片段，老實說星光評審們的評 價和建議內容我一點也不以為意，這並不在我的研究興趣裡，但是黃韻玲在節目 上說了一句：「讓我有一點點想哭的衝動」卻吸引了我的注意，因為後來在網路 上搜尋樂迷們反應時，發現其實有很多樂迷也有類似的感覺；然而我認為〈我身 騎白馬抒情版〉這個會讓人想哭的衝動正是和蘇通達抓住歌仔戲作為創作策略背 後共享著一樣的操作邏輯：是因為在這些作品裡「歌仔戲」成為一種喚起鄉愁的 符號。大多數樂迷對於歌仔戲電音或歌仔戲流行情歌的美譽都是稱其流行和傳統 文化完美的融合、歌仔戲讓人回想起以前老三台時代電視裡播放歌仔戲的回憶而 感覺熱淚盈框，甚至也不少樂迷們開始投射情感在薛平貴與王寶釵的戲曲情節 裡。

蘇通達說《我身騎白馬》裡頭他覺得做最失敗的其實是專輯主打〈我身騎白 馬〉，他覺得編的不是很滿意，聽起來有突兀感，有點是把它硬做出來的感覺。

他一拿到歌曲時便覺得很難做，因為這段戲曲橋段從一開始就是從情緒最高昂的

「我身騎白馬啊～ 走三關…」開始繃出來，再慢慢情緒轉為平緩，不太像是一 般流行歌曲結構的起承轉合。但是蘇通達也知道這首歌勢必是主打，因為一般人 對於歌仔戲的印象都來自這個戲曲，要想出第二首都很難了，甚至大家唱〈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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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白馬〉頂多也只會兩句，所以還是得硬著頭皮做出來。至於大家都覺得那首好 聽是因為只熟悉那首。除此之外，蘇通達也說他其實不熟電音，也不是真的喜歡 電音，畢竟他在 Berklee 音樂學院唸書主修的編曲是 Big Band，爵士才是他的強 項；他拿過很多種曲風比方像是流行、爵士、拉丁等和歌仔戲搭配都覺得不適合，

後來搭上電子樂才覺得結合上比較沒有問題。

文本必定是溢出作者的，以市場反應來說蘇通達的策略無疑是成功的，歌迷 所歌頌的傳統結合現代的感動滋味其實可能沒有想到〈我身騎白馬抒情版〉歌曲 概念的原型是來自〈酒矸倘賣無〉的作法，只是把它倒反成前面唱國語後面唱台 語，蘇通達坦承並沒有樂迷想得那麼偉大，只是修正了先前《我身騎白馬》的經 驗，讓它更符合商業市場邏輯。蘇通達說徐佳瑩在星光大道演唱後幫他解決了之 前蕭清陽封面設計入圍葛萊美獎（請參考圖十六）所加印的存貨壓力，而且重新 加印的也全數賣完；然後歌唱比賽透過主流媒體發酵，大家開始討論著蘇通達是 徐佳瑩的師傅…。然而我想說的是，如果撇開討論徐佳瑩的演唱，純粹就討論〈我 身騎白馬抒情版〉這首歌的「詞曲創作」以及《我身騎白馬》的混種作品，真正 會大紅大賣的主因並不是徐佳瑩的國語創作歌詞本身、不是蘇通達的編曲功力，

而是因為「文化挪用」自歌仔戲元素的緣故。我不是認為音樂混種的創意和勇氣 可以抹去，相反的，而是他們已經被談得太多，網路上的佳評、知名度以及《我 身騎白馬》的大賣，我不必再錦上添花，相較下被挪用的歌仔戲本身以及春美歌 劇團的相關報導討論根本不成正比，因為大家都在談蘇通達有多鬼才、徐佳瑩是 流行音樂創作市場上的璞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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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 十六：蕭清陽設計的《蘇通達 – 我身騎白馬》專輯封面

在訪談完蘇通達後，一直讓我聯想到的是 Enigma 和郭英男的案例（Enigma 與郭英男的角色幾乎可以置換成蘇通達與春美歌劇團），這兩個案例之間有著許 多的相似性：挪用文化的樂手吸引了大部分的目光、名聲和財富，然而在打著文 化傳統能見度大旗（台灣阿美族歌聲躍上國際、把歌仔戲的唱腔推到國外）的背 後遮蓋了挪用過程裡的道德問題。如果我只是個單純的沙發音樂愛好者，我或許 會跟廣大的樂迷一樣歡慶著異種混合的創意和享用著歌仔戲對我本土文化認同 上的鄉愁出口，但是當我成為了一個研究者，在知道了更多背後的創作過程之 後，會更在意的是歌仔戲被挪用的過程，會仔細去看蘇通達和和他所挪用文化對 象之間的關係，這才是我最後評價這張專輯的重要依據（以及我對蘇通達失望的 原因），也是我一直以來所在意的體現議題。就如同何東洪（2004）在討論 Enigma 與阿美族歌手郭英男夫婦「飲酒歌」國際官司裡的全球化迷思時，曾提及學者 Taylor 視陳昇新寶島康樂隊的「歡聚歌」替被 Enigma 偷走的台灣原住民音樂精 神給昭回來，其實是太過樂觀又太過著急地在全球化壓力下合理化任何當地本土 的音樂實踐，同樣的我也認為仔細地去看蘇通達的歌仔戲挪用過程就不會簡單地 落入台灣出頭天主義渴望和鄉土懷舊文化認同裡。下面就來談蘇通達和春美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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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過程，再來總結進行討論。

（二）、音樂文化挪用的道德性討論

其實我覺得出這一張真正的波折是.... 因為這一張其實跟我合作最密切的 是歌劇團，因為是他們唱的。封面還好，因為是我付錢，所以那本來尌是 可以順利去做的。可是春美這一邊是機緣，我尌打算去凹他們了，這個不 能講。（訪談蘇通達，2009年3月28日）

其實我覺得出這一張真正的波折是.... 因為這一張其實跟我合作最密切的 是歌劇團，因為是他們唱的。封面還好，因為是我付錢，所以那本來尌是 可以順利去做的。可是春美這一邊是機緣，我尌打算去凹他們了，這個不 能講。（訪談蘇通達，2009年3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