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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楊士弘及元代中葉的「盛唐」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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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4 - 宋元明詩學發展中的「盛唐」觀念析論

本文認為嚴羽、方回以後,明代中葉復古派崛起之前的時段──即元代中葉 到明代前期,可視為「盛唐」觀念的「發展階段」。事實上,自唐代以來,「盛 唐」觀念即無時不在持續「發展」,本文使用「發展」一詞稱此階段,主要則是 指稱「盛唐」觀念「形成」以後的後續發展狀況,相較於下一階段的「確立」,

實具有「過渡性」。但過渡並不代表不重要,相反地,這個階段大幅推進了早前 的「盛唐」觀念,而且影響深遠,絲毫不容忽視。

對元代中葉到明代前期的「盛唐」觀念,學界有一種常見的觀點,即元代中 葉的楊士弘《唐音》,率先在詩選的批評形式中凸顯了「盛唐」的典範地位,堪 稱是對嚴羽詩論旨趣的「貫徹」,117《唐音》曾徵引嚴羽詩論,「至少是嚴羽著 述為士弘熟悉的一個證明」;118還有學者雖察覺《唐音》自有獨特之處,也仍承 認其與嚴羽諸多觀念的「內在聯繫」。119再者,由於《唐音》往後啟發了明初高 棅《唐詩品彙》、《唐詩正聲》,故自然就會造成一種大致的印象,即嚴羽、楊 士弘、高棅可共同構成宋元明間「盛唐」觀念不絕如縷的一個傳承系譜,下開明 代復古諸子。這種觀點的正確與否,在此或可不論,卻顯示了如欲了解元代中葉 到明代前期「盛唐」觀念的發展情況,有必要特別留意楊士弘和高棅。本節擬先 分別加以探討,最後再綜論此階段的意義。

一、楊士弘及元代中葉的「盛唐」觀念

談及元代唐詩學,無論如何都不能迴避楊士弘《唐音》;然而,楊士弘《唐 音》「盛唐」觀念,卻堪稱元代中葉以後,尤其延祐年間(1314-1320)整體思潮 的縮影。故本文將先探析延祐時的相關論述,再聚焦到楊士弘《唐音》。

(一)延祐盛世詩學

清顧嗣立(1669-1722)《寒廳詩話》曾指出,元詩的創作,發展到延祐年間 臻於極盛:「延祐、天曆之間,風氣日開,赫然鳴治平者,有虞、楊、范、揭,

117 參見查清華:《明代唐詩接受史》,頁 5;張紅:《元代唐詩學研究》,頁 211。

118 陳廣宏:〈元明之際唐詩系譜建構的觀念及背景〉,《中華文史論叢》總 100 期(2010 年 4 期),頁 196。

119 黃培青:《宋元時期嚴羽詩論接受史研究》(臺北:臺灣師範大學國文系博士論文,2008),

頁 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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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盛唐」觀念形成、發展與確立三部曲:宋元明時期 - 105 -

一以唐為宗,而趨於雅,推一代之極盛」,120這段話雖簡短,卻為我們提供了一 個相當重要的訊息:元詩的極盛乃取決於「宗唐」。顧嗣立的說法當有所本,因 為早在延祐當世歐陽玄(1274-1358)〈羅舜美詩序〉所云:

我元延祐以來,彌文日盛,京師諸名公咸宗魏晉唐,一去金宋季世之弊,

而趨於雅正,詩丕變而近於古。121

其實已察覺到元詩的創作榮景直接關乎「宗唐」,尤其是「宗盛唐」,關於此點 歐陽玄在〈蕭同可詩序〉中,講得非常明白:

近時學者,於詩無作則已,作則五言必歸黃初;歌行、樂府、七言靳至盛 唐。122

另如楊翮(?-1369)〈秦淮棹歌序〉也談得很詳細:

今天下承平日久,學士大夫頌詠休明,而陶寫性情者,皆足以追襲盛唐之 風。由皇慶、延祐迄於天曆、奎章之間,鸞臺鳳閣之耆英碩彥倡於朝廷而 風於四方之詩,蓋駸駸乎大曆、貞元之盛矣。123

至如楊維楨(1296-1370)〈無聲詩意序〉說:「我朝詩人往往造盛唐之選」,124 又〈衛子剛詩錄序〉說:「音節、興象皆造盛唐有餘地」,125都是如此。這是相 當奇特的現象。在此之前,「盛唐」的崇高價值雖早已獲得肯定,但自認能複現 盛唐再造詩歌史上的黃金時代,這種宏圖壯志則不得不推始於元人。明代復古派 也曾如此自詡,胡應麟《詩藪》所謂:「詩歌之道,無慮三變:一盛於漢,再盛

120 顧嗣立:《寒廳詩話》,見丁福保輯:《清詩話》上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

頁 83-84。

121 歐陽玄:《圭齋文集》(《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 1210 冊),卷 8,頁 4 下。

122 同上註,卷 8,頁 4 下。

123 楊翮:《佩玉齋類藁》(《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 1220 冊),卷 8,頁 7 上。

124 楊維楨:《東維子集》(《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 1221 冊),卷 11,頁 11 下。

125 同上註,卷 7,頁 8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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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6 - 宋元明詩學發展中的「盛唐」觀念析論

於唐,又再盛於明」,126其自我定位模式幾與元人如出一轍,可見在明代復古派 崛起之前,元人已將「盛唐」觀念的發展推向前所未有的高峰。因此,延祐作為 宋元以來詩歌史上首出的「復古時代」,127實值得特加關注。

元人所以會將延祐的詩歌創作實況建構為「極盛」,在於他們認為此種詩歌 乃是承平盛世的產物。故楊翮〈秦淮棹歌序〉云:「今天下承平日久,學士大夫 頌詠休明,而陶寫性情者,皆足以追襲盛唐之風」,即透露延祐詩歌頌詠休明、

陶寫性情所以形成,實先決於承平日久的時世。又如歐陽玄〈羅舜美詩序〉認為 延祐詩歌:「一去金宋季世之弊」,由「季世」一詞,可知與此相對,實以延祐 詩歌屬於盛世之作。歐陽玄別處所云:

皇元統一之初,金宋舊儒布列館閣,然其文氣,高者倔強,下者萎靡,時 見餘習。承平日久,四方俊彥萃於京師,笙鏞相宣,風雅迭唱。128

也清楚地指出延祐詩盛現象直接關乎承平日久的時世。這些資料並非單純地交代 某種時代背景,而是認為時世與詩歌創作價值具有連動性,由於延祐是政治、社 會上的承平盛世,故其在創作上便能臻於「極盛」。

不難察覺這種觀念淵源於《禮記‧樂記》:「治世之音安以樂,其政和;亂 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國之音哀以思,其民困。聲音之道與政通矣」,129 在詩樂一體的基礎上,〈樂記〉認為政治狀況會影響詩風,反之詩風也映現出政 治狀況,如「政和」會導致詩風「安以樂」,而「安以樂」的詩風亦能映現出「政 和」;但元人的觀念似乎更在進一步凸顯「治世之音」的崇高性,認為延祐詩歌 不僅反映了「政和」,成為「治世之音」,同時也因此造就了詩歌創作上的「極 盛」。〈樂記〉單純是在敘解詩樂與政治之間的互動原理,元人用此觀念去批判 金宋舊習、揄揚延祐,則增添了詩史觀的色彩,亦即從世道遷變的角度去評鷙詩 史興衰。故這種觀念尤須推源劉禹錫〈唐故尚書禮部員外郎柳君集紀〉云:「八

126 胡應麟:《詩藪》,續編卷 1,頁 341。

127 案:「復古時代」原本是日人吉川幸次郎先生在《元明詩概說》中,對明代中期復古運動風 靡一時之概括。筆者借以指涉元代延祐年間即已盛行的「宗盛唐」風氣。

128 引自顧嗣立:《元詩選》(北京:中華書局,1994),初集,丁集,頁 843。

129 孫希旦:《禮記集解》(北京:中華書局,1989),卷 37,頁 978。〈詩大序〉曾轉引此一 說法,但略去「聲音之道與政通矣」一句,見毛亨傳,鄭玄箋,孔穎達疏:《毛詩注疏》(《十 三經注疏》第 2 冊,臺北:藝文印書館,1997),卷 1 之 1,頁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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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盛唐」觀念形成、發展與確立三部曲:宋元明時期 - 107 -

音與政通,而文章與時高下。三代之文涉戰國而弊,至秦漢復起;漢之文至列國 而病,唐興復起;夫政龎而土裂,三光五嶽之氣分,大音不完,故必混一而後大 振」,130其「八音與政通」之說顯仍取自〈樂記〉的「聲音之道與政通矣」,至 於「文章與時高下」,則是進一步發揮出來的文學史理論,非僅意在說明文學與 政治的互動,更用以詮釋先秦至隋唐文學史的興衰起伏。劉禹錫這一理論提出之 後,儘管不乏反對意見,131實則屢見徵引,影響深遠,元人將延祐詩歌推至「極 盛」,實有得於此,故戴良(1317-1383)〈皇元風雅序〉云:

然能得夫風雅之正,一掃宋人之積弊,其惟我朝乎!我朝輿地之廣,曠古 所未有,……祖宗以深仁厚德涵養天下,垂五六十年之久,而戴白之老、

垂髫之童,相與歡呼鼓舞於閭巷間,……劉禹錫謂:「八音與政通,文章 與時高下」,豈不信然歟!132

文中還曾列舉范 (1272-1330)、虞集(1272-1348)、揭傒斯(1274-1344)、

楊載(1271-1323)、馬祖常(1279-1338)、薩都剌、余闕(1303-1358)等,推 為「皆其卓卓然者也」;133其中前四人有「元詩四大家」之並稱,正是延祐詩壇 的主力。134通過這篇序文,便能印證戴良對延祐、甚至是整個元詩的崇賞,本於 劉禹錫「文章與時高下」之文學史理論。

劉禹錫的理論,除了可以提供元人標舉延祐詩盛的依據,其實很早也成為論 者標舉「盛唐」的一種觀念模式。前已述及,南宋吳景仙從「世變之高下」的角 度去「取盛唐」,舊題尤袤《全唐詩話‧序》也站在「世變」的角度去標舉「開 元、元和之盛,遂可追配風雅」,或如俞文豹《吹劍錄》所推崇的「中唐全盛之 體」,可知「世道之盛」影響「唐詩之盛」的觀念,已然蔚為傳統。元人正是順 循著此一傳統去標舉「盛唐」,進而構築出「宗盛唐」與延祐詩盛現象二者間的 對應關係,正如范 序楊載詩集云:

130 陶敏、陶紅雨校注:《劉禹錫全集編年校注》(長沙:嶽麓書社,2003),卷 16,頁 1061。

131 歐陽守道〈代通內翰書〉云:「昔人謂:文章與時高下,在某殊不謂然」,見氏著:《巽齋 文集》(《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 1183 冊),卷 1,頁 11 上。

132 戴良:《九靈山房集》(《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 1219 冊),頁 1 下-2 上。

133 同上註,頁 2 下。

134 關於「元詩四大家」的並稱及其詩風之介紹、討論,可參見楊鐮:《元詩史》(北京:人民 文學出版社,2003),頁 459-4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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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8 - 宋元明詩學發展中的「盛唐」觀念析論

余嘗觀于風騷以降,漢魏下至六朝,弊矣。唐初,陳子昂輩乘一時元氣之 會,卓然起而振之。開元、大曆之音,由是丕變,至晚宋又極矣。今天下 同文,而治平盛大之音,稱者絕少,于斯際也,方有望于仲弘也。135

范 所謂「治平盛大之音」,指的是延祐,特別是楊載之詩,但在上文脈絡中卻 也未嘗不在指涉「開元、大曆之音」,可知他正是從世道、氣運之盛的角度去標 舉盛唐、延祐。虞集〈唐音序〉對盛唐的看法同樣如此:

襄城楊伯謙好唐人詩,五言、七言古詩、律詩、絕句,以盛唐、中唐、晚 唐別之,凡幾卷,謂之《唐音》。音也者,聲之成文者也,可以觀世矣。

其用意之精深,豈一日之積哉!……昔之選唐詩者非一家,若伯謙之辯 識,度越常情遠哉。噫!先王之德盛而樂作,跡息而詩亡,繫於世道之升

其用意之精深,豈一日之積哉!……昔之選唐詩者非一家,若伯謙之辯 識,度越常情遠哉。噫!先王之德盛而樂作,跡息而詩亡,繫於世道之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