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倫理學與存有論的關係:臉的存有與時間

第二章 光之暴力

五、 倫理學與存有論的關係:臉的存有與時間

本節接續上文,從 Husserl 對於超驗的自我性那裡我們已經初步勾勒出他者的問 題始終圍繞著同者,是一種內外結構,他者是同者的邊線而非超越這條邊線的絕 對未知、絕對無限者。Levinas 指出臉就是身體,而身體是空間的源頭。但這種 原初的空間性是透過言說開啟的語言空間。故 Levinas 並未擺脫它所指控的光之 暴力,更無法放棄 Husserl 的遺產。若 Husserl 所揭示的自我性仍主導著 Levinas 的他者經驗,那麼 Heidegger 對於 Husserl 現象學的批判就仍在一定程度上適用 於 Levinas 的他者倫理學。

當 Levinas 以為他在用形上倫理學的非暴力抗暴之時,他恐怕是忽略了語言的原 初衝突,也忽略了他所繼承於 Husserl 的超驗暴力:語言是自一開始就劃內外之 別於其中的空間;而活現的在場、經驗,依靠的仍是它和過去、未來的差異。

所以,如果我們能夠談論、能夠說出「現在」這個絕對的經驗片刻,我們在談論 它之前便已經有了對於時間、對於上手物(praes-ens,being-ready-to-hand)與這 存有者(ens)的存有之親近性為何的了解與記憶(Derrida,2001:167)。在這 點上,Heidegger 比現象學走得更遠,並對習慣將存有等同於在場、並加以肯定 的西方形上學提出存有的問題。雖然 Husserl 關於「自我性」、「時間化」的討論 也有助發現存有的問題,但他在預設存有的同時卻總是把存有當做「觀念」而非

「真實」及「真實的可能性(所謂虛構)」。故 Derrida(Ibid.,168)認為超驗現 象學的觀念論仍舊同希臘形上學的觀念論「預設了觀念的非真實存有」並同樣受 制於在場形上學。

(一) 存有與存在者

Heidegger 的著作幫助了 Levinas 發現這些問題並提出對現象學的批判,隨後 Levinas 也轉而將批判的矛頭指向存有論。Levinas 對於存有論的批判在於他認為:

存有論是將與存有的關係優先於與存在者(existent 或 existing [existant])的關係,

因此是讓正義從屬於自由。然而 Derrida(Ibid.:169)認為 Heidegger 在〈致人 性論之書信〉(1949)曾指出存有思想並不服侍於任何理論或實踐的目的。而這 種回到理論與實踐區分之前的姿態與 Levinas 其實是一致的。Derrida(Ibid.:170)

為 Heidegger 辯護道:「存有不過是這存在者的存有(Being-of this existent),而 非像某種奇異的潛力,某有敵意或中性的非人格元素外於存在者」。

存有的中立性不能被當做倫理的中立化或任何中立化之倫理,它實與事物的次序 不相衝突。但正是 Levinas 在 Heidegger 那看到了一種城邦或社會組織,聽命於

「某種中立的勢力、無名的論述」,聽命於「人們/吾人(one (man))」(Ib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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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而事實上 Heidegger 卻是強調「人們」之非原真性的第一人,存有的思想 不能被當做「人性設計(human design [dessein humain])」(Ibid.:172)。與 Levinas 所想的正好相反,存有的思想或至少是預先理解(pre-comprehension),乃是「認 可(recognition [reconnaissance])70」他者的必要條件。

1. 與存有的關係並非具體關係

存有並非一種典型存在者,Heidegger 在存有論的層次上,不只會批判任何一般 理解的「關係」,他也會批判那種立足同一種層次上才會有的高下之別(階層)

(Ibid.:172-173)。另一方面,存有也不能被直接等同於存在者,雖然我們在語 言之中對於存有與存在者的差異進行描述,將不得不使用一種將兩者同化的類比。

也正因此 Heidegger 才會在〈致人性論之書信〉中指出語言在照亮存有的同時也 遮蔽了它。當人們試圖以語言考察存有的歷史,卻忽略語言本身僅能夠作為一種 甚至不是「知識」,Heidegger 在晚年甚至因此拒絕稱自己的思想為「存有論」(Ibid.:

174)。Levinas 認為 Heidegger 以存有的知識凌駕了存在者之間的關係,以存有論 宰制倫理學,也就是把他者提供、犧牲給我們的理解力、我們的能力、我們的暴 力。但存有既不是存在者,也不試圖成為概念72。對於 Levinas 而言存有就是同 者,他將存有視作範疇、將對存有的預先掌握視為概念性、極權式的掌握,因此 認為存有思想應被置於存在者之間關係,也就是倫理之後。易言之,Levinas 欲

70 另外,當它作為與知識(knowledge [connaissance])相對的詞彙時,則被譯為 acknowledgment。

見《書寫與差異》英文版(2001:172)與法文版(1967:202)。我們應該注意 comprehension 這個英、法文詞彙與思考、掌握的關係;以及 cognition 等詞彙與知識的關係。這裡意味著存有 思想不能夠被當成一種認識論,而是各種認識論之前的掌握。而存有本身,甚至不是我們所能掌

72 存有不能夠被當做一種概念,Derrida(2001:175)指出:「(1)因為它並非一個謂詞而是使得 一切謂述作用成為可能者;(2)因為它比拉丁文 ens 那種存有物所指的具體在場(concrete presence)

更為古老;(3)因為對「存有」的所屬關係並不會取消任何謂述性差異(predicative difference),

相反卻使得全部可能的差異得以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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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一種受限的關係(determined relation)去約束其他關係。但 Derrida(Ibid.:

175-176)指出所有的限定(determination)都反過來預設存有思想。思想預先掌

Heidegger 也稱之為「形上存有論」,當後者思考存有時,它所思考的正是以存在 者為代表(再現)的存有,因此它是以存在者暗示存有。而存有思想針對的正是 強調存在的人性論之不足。這是 Levinas 與 Heidegger 思想之間距離最遠的一刻:

「現在 Levinas 向我們同時建議的恰好就是人性論和形上學。它指的是以倫理學 的莊嚴之路接近至上存在者,接近作為他者的真存在者…」(Ibid.:178)。這裡 指的就是臉與上帝的相似性75

73 同者不是「等價(equal [égal])」,也不是「同一(l’identique)」或「一(l’un)」,這裡我 們或許可以說這種同者,這種放入相同脈絡的方式,並非物理的、族群的或甚至國族的等價方式,

的那種共謀關係」(Derrida,2001:176-177)。另外,Derrida 在此也指出 Levinas 與 Heidegger 兩人都將 Plato 的「超越存有(ἐπέκεινα τῆς οὐσίας)」解釋為對於存在者的超越,而非對存有本 身之超越。

75 「『…絕對他人肖似上帝…』不就是原初性的隱喻嗎」,Derrida(2001:178)接著說:「這 個架構正是所謂的『無神論人性論』明確用來指責異化進程的東西」。這裡的「無神論人性論」

指的不正是 Marx 與其繼承者嗎?關於 Marx 的問題,Derrida 將於《馬克思的幽靈》中更明確地 討論,這也正是本章為什麼能夠作為我們未來討論主題的引子。在後面的章節我們將討論的首先 正是這人性論之暴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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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存有並非人或上帝這兩種存在(有限者或無限者)的任何一種,它是使我們能 夠讓上帝如其所是存在的那種東西,但它又並非先於存在者。因為存有與邏各斯 是同時發生的,Derrida(Ibid.:179)寫道:「沒有存有的思想和陳述(statement [dire])便沒有言說…存有本身只能夠被思想與被陳述。它與邏各斯同時發生, 思想便是有別於 Levinas 的另一種末世論:「存有在每個面向上顯現(occurs)為 歷史與世界,意味它只能在形上學的歷史中退回存有者限定性(ontic

determination)」。形上學的歷史即有限的(時間化/世俗化的)歷史,存有作為 大歷史必隱身歷史之中並懸置歷史。

存有早於判斷錯誤(error in judgment),卻不早於「迷途(erring、going astray)」。

這迷途就是存有原初的隱匿,Heidegger 說:「世界歷史的任何一個時代(epoch,

懸置)都是這種迷途的懸置」(《林中路》,轉引自 Ibid.:181)Derrida 進一步推 論:「如果存有就是時間和歷史,那麼存有的迷途與懸置本質便是不可化約的」

(Ibid.:181)。Levinas 指責存有論為一種屈從於絕對場址(Site)、崇拜定居

(sedentary)的新異端主義(new paganism)。但 Heidegger 的絕對場址與絕對領 地(Land)並非任何「經驗上的國族主義」,而是「突然闖入的言說或承諾」所 激起的「鄉愁」(Ibid.:181)76

此處重點在這種空間不是既定而是許諾的,因此這也非對於絕對場址的異端崇拜。

存有的絕對神威(Sacred)並非任何神學之神聖性(divinity)或神性(deity):「它

76 關於絕對場址(the Site [le Lieu])、絕對領地(the Land [la Terre]),關於那種內在於存有中 無盡的迷途,關於某種「鄉愁(nostalgia)」的回返,我們可以聯繫 Deleuze and Guattari 在《千 高原》(1980)中對於德國國族主義(特別是音樂史中的國民樂派)的討論:「德國,德國浪漫 主義有一種天賦,使他們能夠將誕生之故土(natal territory)當做是『孤獨(solitary)』而非『荒 蕪(deserted)』來經驗,並無視於人口的密度…」(Deleuze and Guattari,2004:375)。Heidegger 於評論德國浪漫主義詩人 Hölderlin(1770-1843)的詩作時也曾說明絕對場址並非經驗性的,並 且總是某種絕對他處(德文 Wie,法譯 Illic),某種總是被限縮的親近性(Ibid.:182)。此人 不但在生前與 Hegel、Schelling 同窗,死後更受 Dilthey、Nietzsche 所推崇。在此,Derrida 仍未 將這個議題與國族主義問題相聯繫,但將來的討論中,特別在《論精神》中我們將看到 Derrida 對於這個問題更深入的思考。這樣的一種深植於德國浪漫主義的感染,為何會在 20 世紀的關鍵 時刻被轉為納粹德國的國族主義?為何成為法西斯主義或種族主義對於人們的那種滲透?而 Heidegger 的論述又是如何在那樣的情境之下不知不覺(既後知後覺又先知先覺)地為納粹所

「用」?

70 反而,存有是存在者共同的「限制與發源(the limit and the wellspring)」,一種「絕 對神威空間」、「神性之光」。

Derrida(Ibid.:183)指出:「(存有的)超驗棲居語言中並奠定語言的基礎,和 語言一道提供了共有(Mitsein)的全部可能性;而共有的可能性較那些被混淆的 事件形式(the eventual forms)如團結、團隊、同伴關係(solidarity、the team、

companionship)更為原初」。既然是棲居語言,那麼存有思想便是「盡可能地接

既然如此,那麼 Levinas 告訴我們:「語言必須將世界給予(give [donner])他者」

(Ibid.:184)但這句話中的「語言」已不再能夠自外於同者,自外於暴力。那

77 給予接近它自身的通道,donner accès à soi,或英譯 provide access to itself。Donner,給予,在 法文中的另外一個意義即禮物(英譯 gift)。給予他人得以親近之禮,但卻非神祕的情感性、亦 非狂熱。可見得這種親近性的經驗,這種原初的宗教性(並非宗教)是種無解的經驗。而我們大 概可稱之為「愛慕(Φιλεĩν)」,那種在「愛智的(Φιλοσοφια)」被稱為「哲學」之前的愛。然 而,這個愛與「戰爭(Πολεμος)」卻有著極為親近的關係。這種愛恨交織的特徵,正是我們應

77 給予接近它自身的通道,donner accès à soi,或英譯 provide access to itself。Donner,給予,在 法文中的另外一個意義即禮物(英譯 gift)。給予他人得以親近之禮,但卻非神祕的情感性、亦 非狂熱。可見得這種親近性的經驗,這種原初的宗教性(並非宗教)是種無解的經驗。而我們大 概可稱之為「愛慕(Φιλεĩν)」,那種在「愛智的(Φιλοσοφια)」被稱為「哲學」之前的愛。然 而,這個愛與「戰爭(Πολεμος)」卻有著極為親近的關係。這種愛恨交織的特徵,正是我們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