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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精神:存有思想的人性問題

第三章 精神之暴力

三、 論精神:存有思想的人性問題

《論精神》(1987)這本書就其主題(精神)而言似乎必須被置於《喪鐘》(1974)、

《明信片》(1980)…等文本之系譜,而非與 Geschlecht 系列並置(Krell,1993:

12)88。不過,這本書作為 Derrida 對於 Heidegger 存有思想的重要閱讀與解構作 品,卻至少有一個重要的理由支持我們將它放在同一個討論脈絡中。

在《論精神》中,Derrida(1991:8)指出他曾疑惑於「什麼是 Geschlecht 的癥 結(knot),也就是說,有一個,有單一一個簡單的結點,它從來不是確定的─

─而這甚至就是終極的(ultimate),或說總是在臨界點之前最後的(penultimate)

問題」。而隨後他指出,跟隨 Heidegger 精神問題的蹤跡或許人們可以逼近這個 結點。

Geist必定匯聚糾結,只要它對於Heidegger而言(如我們所要證明的)就是一/我們(the One

Versammlung(聚集),是集合與聚集(collecting and gathering)的諸多名稱之一(Ibid.9)。

如果 Geschlecht 的差異問題引發了 Derrida 對 Heidegger 中立化企圖的懷疑,那 麼它所能夠突顯的最嚴重後果恐怕都在《論精神》的這個 Geist 之中。如果 Geschlecht 系列文章對我們而言不只是哲學問題的系譜研究,如果延異不只是另 一種「差異哲學」,「差異哲學」從不曾離政治問題太遠,那麼 Derrida 的《論 精神》就能夠且應該被置於與 Geschlecht 同一個脈絡裡。

此外在未正式發表的〈Geschlecht III〉89,Derrida 也透過 Heidegger 解讀詩人 Trakl 的文章〈詩中的語言〉(‘Die Sprache im Gedicht’,1953,又稱‘Georg Trakl: Eine Erörterung seines Gedichtes’,收錄於《通往語言之途》)強調過一/我們和「衝 擊(Schlag)」的關係。Derrida(2008:53-54)強調這種衝擊同時為 Geschlecht 區分了差異並帶來對立、衝突,他認為 Heidegger 試圖以一/我們來淡化或削減

88 Derrida(1991:118)在《論精神》第三節第一個註解中曾引用 Hegel 在《精神的哲學》導論 中的一段話:「這便是為何精神的本質在形式上即是自由,那作為自我同一概念之絕對否定性(the absolute negativity of concept as self-identity)。依據此形式限定,精神能夠將所有外在者與精神 自身的外在性、它自身的在場都給抽象化:它能夠支持對於它的那種個體直接性(individual immediacy)和無限受苦(infinite suffering)的否定:也就是說在否定中肯定地保留自身並且得 以同一於自身(be identical for itself)。這可能性自身即精神的抽象普世性(abstract universality),

一種為自身的抽象普世性」。換言之,精神也意味犧牲者的引渡得道。

89 Derrida 在 1985 年〈海德格之手〉的內容中夾帶了一篇名為〈Geschlecht III〉的綱要,是另一 篇並未公開發表的論文的概述。這篇論文在 1985 年以影本的方式發給與會者並在演講中僅以簡 短的篇幅大略摘要之。據 Krell(2007:176-177)指出,Derrida 在這篇 33 頁的文章影印稿中討 論 Heidegger 與 Trakl 的關係,這點鮮少被英美的 Heidegger 研究者所重視。而 Trakl 的詩作中的 氛圍──毒品、亂倫、戰爭與自殺,或許是過往以清教徒為主的英美學界較少論及 Heidegger 以 及 Derrida 討論 Trakl 作品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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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化的對立,回到某種性差異尚未深植人心的前差異狀態(中立狀態)90。Derrida

(2008:62)認為 Heidegger 的討論導向一個意義匯聚之處,他質疑這種匯聚之 處是否真的存在。

而這匯聚處正是《論精神》的起點。

(一) 精神的世界政治:Heidegger 的德國國族主義人性論

我應談論歸魂(ghost)、談論火焰(flame)以及灰燼(ashes)。

以及,對於Heidegger而言,避免avoiding)的意義(Derrida19911)。

Derrida 破題即暗示餘燼即精神之火,歸魂即精神再現91。他認為《存有與時間》

(1927)要求人們避免「精神」,但這麼做只是重新將事物放入引號,使得文字 在那種交叉形狀的刪除號下再度出現(Ibid.:2)。Derrida(Ibid.:4-6)給予我 們三個理由支持 Geist 的進一步討論:除了 Geist 在 Heidegger 那裡的不可轉譯特 質外;在 1933-35 的文章如《弗萊堡就職演說》(Rectorship Address,1933)、《形 上學導引》(Introduction to Metaphysics,1935),以及《尼采》(Nietzsche,1936、

1937),這詞彙卻大量出現,並在隨後 20 年間作為某種新穎的論題出現在關於 Schelling、Hölderlin,以及 Trakl 的文章之中;其實精神正是 Heidegger 如是(as such)政治的基準。

Derrida(Ibid.:14-15)批判 Heidegger 早期以「精神」對立於存有,接受了「精 神與自然」的形上學辯證。若「精神」無形體則存有論必須有,故此有的存在分 析(existential analytics of Dasein)有其必要。Heidegger 要求避免使用「精神」,

以及有關的詞彙:主體、靈魂(soul)、意識(consciousness)、個人(person)…。

在存有者的存有彰顯之前,這一系列與「精神」有關的詞彙只是另一種對存有的 漠視。

對於存有的漠視有許多可能。Derrida(Ibid.:20-21)指出在 Heidegger 處,我們 至少可以區分出三種:事物的、日常生活的,以及形上學的。Heidegger 特別在 意形上學對存有的漠視,例如 Descartes「無需對於存有提出問題」的著名表態。

90 Heidegger(1971a:195)在對 Trakl 的詮釋中強調「一(Ein)」:「『一個世代(one generation [Ein Geschlecht])』的這個『一』並不對立於二」,而且,這個一也非萬物皆平等的那種單調性

(monotony),既非生物學式的性,也不取消性(差異)。Heidegger 認為 Trakl 所要強調的是 種「統合力(unifying force)」,而它必須透過 Geschlecht,透過「種族」、「性」,以及各種 被銘刻在身體上的形上學概念,將這些形上學概念「中立化」。

91 《論精神》原為 1987 年三月 Derrida 在巴黎「國際哲學學院」的演講課。Revenant,雖英譯為 Ghost,中文應可直接譯為鬼魂,但取名歸魂乃強調在法文原文之中 revenant 的「歸返(returning)」

之含意,它即《馬克思的幽靈》一書中的「幽靈(Gespenst)」。至於火焰,抽象地思考可與德 國浪漫主義聯繫,具體地思考則與納粹「猶太最終解決方案」所使用的焚化爐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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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在面對事物(thing [res、substantia])以及主體(subject [ὑποκείμενον])的思想 時起著同樣的效果,使人們囿於諸如精神、靈魂、意識、個人…等概念中(Ibid.:

20)92。在 Heidegger 而言,從 Descartes 到 Husserl 皆不脫中世紀神學基於創造 物(ens creatum)與無限物(ens infinitum)或非創造物(increatum)之分所導致 對存有與精神之誤解,指出形上學的「精神」概念缺乏一種 Gemüt(心靈)的分 析(Ibid.:22)93

Derrida(Ibid.:23-25)認為 Heidegger 透過對 Gemüt 分析以避免「精神」,但不 過在引號中被避免。在《存有與時間》,「精神」仍被保留,再挪用的工作緩緩地 進行,使「精神」再度德國化。Heidegger 透過強調此有的空間存有(being-in-space [im-Taum-sein])和空間性必預設的在世存有(being-in-the-world [das In-Sein in einer Welt])來表明此有並非形上學「精神」,此有毋寧是精神與身體之綜合。但 Heidegger 卻又進一步指出也正因為此有是「精神的」(伴隨著引號),因而才具 備空間性,讓「精神」在引號之中回歸。為有別於形上學,Heidegger 透過與 Hegel 所謂時代精神或歷史的比較指出,Hegel 所謂的「歷史落入時間」其實並非精神 的墮落,而是一種精神本身的時間化運動。Hegel 誤解了精神故落入抽象與具體 彼此對立的形上學通俗時間觀(Ibid.:25-29)。

Heidegger 的「精神」在《弗萊堡就職演說》(1933)之主題:德國大學的自我肯 定(die Selbstbehauptung der deutschen Universität)中獲得釋放。Derrida(Ibid.:

32-34)指出 Heidegger 在這場演講中確立了精神的次序以及「領導(Führung)」 的價值。Heidegger 認為德國的大學為了能夠自我肯定,必須接受領袖的領導。

領袖本身則又受精神使命(spiritual mission [geistige Auftrags])所領導,將獨特 的歷史性格銘刻進德國人民的命運裡,是種宿命的羈絆。「精神」自此脫離原本 束縛它的引號,並以一種德國特有的姿態回歸:Geist。

在 Heidegger 的《形上學導引》(1935),領導本身就是種提問,自由的提問、提 問之自由。如果沒有什麼可以比提問的自由更為優先,那麼精神就應該是「提問 的可能性」(Ibid.:43)94。它先於所有政治、所有學科,故不屬於特定知識。

Derrida(Ibid.:44-45)認為 Geist 應為求知意志(will to know)。這種精神透過 土地與血液和德國人民(Volk)緊緊相連,進而帶有一種地域政治(geopolitics)

90

(Verfall,英譯 the fall 或 decadence)」。因為 Geist 首先是德國精神,遭受到它歐 洲的鄰居以及美、俄之威脅,面臨著莫大的危機。為此,身處於歐洲中心「最為 精神的」,同時也是「最暴露於危機的」德國人民被託以偉大的決定,將要影響

「歐洲的命運」。Derria 指出這地域政治事實上是種「精神的世界政治」,因為「世 界總是『精神的(spiritual [geistig])』世界」(《形上學導引》,轉引自 Ibid.:47)。

Heidegger 曾於 1929-30 年間提出他對於世界的著名命題:石頭沒有世界(without world);動物貧乏於世界(poor in world);人形塑世界(world-forming)(Ibid.:

48)。此三重命題預設了動物並非如石頭般對世界無感知,而是「無法如是接近

(access…as such)存有者」。Heidegger 以工蜂與花蕊、蜥蜴與石頭的關係指出 動物無法像人類一樣地將世界中的存有者視做(我們所理解的)花蕊、石頭。而 人則在觀看中理解(seeing with understanding)(Ibid.:51)。

動物的缺乏世界同猿猴沒有「手」、「思想」,並非絕對的「無」而是相對的缺乏。

就像存有彰顯時也將自己給遮蔽了,Heidegger 後來在 1950 年稱之為「世界的遊 戲(the play of the world)」95。動物並非此有,因為牠們無法「如是地」接近存 有者、不能夠提問存有。牠們或許能夠使用工具,但無法接近技術(techné)。

動物被剝奪了世界、缺乏世界,故動物也沒有精神。精神正是「提問」、「動物」

以及「科技」這三條線索相互交織的結點(Ibid.:57)。

動物是存有論的病徵,它在存有思想裡對應的問題是「精神的模糊」及「世界的 晦暗」。Heidegger 曾說:「世界變得晦暗暗示精神的困乏,精神的分解(dissolution)、

消費(consuming)、壓抑(repression)以及錯誤詮釋(misinterpretation)」(《形 上學導引》,轉引自 Ibid.:59-60)。此處,困乏指的是在精神自身之中包含的幽 靈雙重性(spectral duplicity)、惡靈(demonic [böse Geist]),可謂邪惡的精神性。

這種雙重特質令精神產生出各種「再詮釋」以至「錯誤詮釋」(Ibid.:62-63)。

這與科技發展使人們將精神抽象化、工具化(instrumentalization)有關。Heidegger 認為智慧(intelligence [Intelligenz])即精神的虛假化(falsification),將精神轉 換為某種無力(powerless)的上層建築,伴隨著對身體的崇拜(the cult of the body)

96。當精神世界屈服於工具,它就成了「文化(culture)」或「文明化(civilization)」, 變成某種政治宣傳(Ibid.:65)97

95 Heidegger 在《存有的提問》(The Question of Being,1955)中曾建議在存有這個詞彙上面應 該被畫上刪除的記號。而在他 1950 題名〈事物〉(‘The Thing’)的講課透過這種「存有的刪除」

來說明「世界的遊戲」。在這裡的例子,因為動物們並非以人的方式接近世界,故那些為動物所 接近的存有者(花蕊、石頭等),也應被加上刪除的記號(Derrida,1991:52)。

96 此處 Derrida(1991:64)指出 Heidegger 針對的是馬克思主義。Heidegger 認為 Marx 將精神

96 此處 Derrida(1991:64)指出 Heidegger 針對的是馬克思主義。Heidegger 認為 Marx 將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