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沒有找到結果。

導論

一、 文本之現實

一直以來,理論與經驗被認為是學術中兩種重要的研究方向,時至今日,在各個 學術領域中仍不時有著理論/經驗二分並且對立的情況。在社會學界,這樣的現 象也同樣地存在著。據此立場觀之,本文理應被稱為一篇徹徹底底的理論性論文,

就如同本文的研究對象 Derrida 以及他的解構思想。在 1980 年代前,解構思想被 視為一種文學方法;而在 1980 年代後,由於 Derrida 開始更頻繁地接觸媒體、討 論國際政治與法律的各種問題,人們認為解構從此「轉向」。

但本文將藉由解構指出,任何理論作品本身皆帶有實作的面相,從來沒有非實作 的理論;反過來說,亦沒有非理論的實作。正如同 Derrida 的解構思想,從來不 曾是純粹的理論著作;而強調經驗、歷史的研究也從來不可能是純粹的經驗。故 解構並未如論者所言那般地由虛構轉向現實。本文主張,無論在兩者任何一個端 點上皆不足以說明或脫離那些使人們對彼此產生成見的天真思考方式,而這樣的 思考本身便是一種源於「西方」的形上學傳統。我們將這個傳統所導致的偏見稱 之為「光之暴力」,並認為它是所有暴力現象的基本型態。

本文試圖以 Derrida 解構之立場切入引發爭議的暴力現象。我們將首要指出人們 習於以肢體暴力的角度來反省暴力問題,以致當政治權力隨著時間遞嬗將暴力排 除於統治技術之外,社會科學家易歸納出「暴力不再可能」的結論。本文將優先 反對這樣的文明觀點,並指出語言的暴力是所有暴力之源;其次,語言本身從未 脫離身體,語言總是與身體的習慣有關。這也就是說,當人們以諸如「猶太人」、

「納粹」、「反動派」等詞彙區別某些群體時,就已經表明預含在語言中的差異甚 至排擠。而本文認為這正是解構所針對的,身體化的語言暴力現象。相應於此,

解構提出一種「正義」,企圖於衝突、不義的現象上看到平反、正義的可能性。

因此,本文認為解構針對政治問題帶有一種企圖,即「努力回應不可能調解的衝 突」。而「回應(response)」其實也就是負起一種「責任(responsibility)」。

放到政治思想層面上看,本文則企圖利用解構所繼承、批判的哲學傳統,對於以 往強調革命的馬克思主義(Marxism)傳統進行更深入的反省。因此,本文主張 以 Derrida 的「幽靈(specter)」概念取代形上學(metaphysics)、神學(theology)、

現象學(phenomenology)、存有論(ontology),甚至是馬克思主義者皆曾強調的

「精神(spirit [Geist])」。本文將指出以精神作為實踐的依據,將導致人們在面對 與自己理念相異的群體或個人時忽視對方語言和身體習慣之脈絡,以致於對他人

2

的排擠、歧視。相對地,Derrida 的幽靈強調人們在面對任何現象時首先都必須 以自己的語言來理解,因此不免受限於語言所能夠理解的範圍。然而在所有現象 中必然有人們無法以自己的語言和身體脈絡理解的部分,這個部分即為幽靈。

Derrida 的正義便是以不斷地面對幽靈,並且不輕易地相信、信仰任何一種神祕 的精神。

再針對解構思想的討論而言,本文企圖指出解構的文本從 1960 年代末現身起,

始終沒有自外於對現實政治的關懷。因此,相對於部分學者指出解構在 90 年代 起自早期的哲學、文學傾向「轉向」現實政治問題,本文將透過兩點指出解構的

「轉向」並未發生。一者,本文將以 Derrida 於 1964 年寫就的〈暴力與形上學〉

與 1990 的〈法律之力〉為例,指出解構的政治關懷並非與時俱進逐漸浮現的1。 再者,本文將聯繫 Derrida 於 1993 年的《馬克思的幽靈》2與其 1980 年代對於 Heidegger 存有論的一系列研究,指出 Derrida 對於幽靈的提問早於 1980 年代以 前便曾出現於解構的文本之中。甚至,當我們深入 Derrida 對存有思想的研究文 本中,將會發現他的幽靈問題其實於早期對 Hegel 等人的研究中便曾出現。是以 本文主張解構自始至終皆帶有一種對現實政治的關懷。本文期許能夠作為往後研 究解構思想「早晚期」之中介,正如本文欲指出理論從未脫離現實,縱使為意識 型態者亦有其下層建築。由於本文旨在突顯解構由 1960 至 1980 年代便已然隱含 的政治性格,故並不特別討論 Derrida 晚期著墨的歐洲政治、犧牲、動物性與人 性等經驗議題。

此外,本文的社會學意味繫於更深的期待,即從解構「過於理論的」文本來檢視 科學與政治的關係將有助於社會科學方法論的反思。若「肢體和語言」、「內容和 形式」、「現實與文本」皆非二分法所能區別的,那麼社會學中的老調──所謂理 論和經驗研究的對立問題,就應該被我們重新檢視。何謂理論研究?不正是和經 驗研究相同,以其文本呈現世界?莫怪乎,甚至小說家的作品,也總是能讓人感 到無比切實。「在大多數的情況下,我們幾乎無法掌握真相,也無法精準的描繪 真相。因此,必須把真相從藏匿處挖掘出來,轉化到另一個虛構的時空,用虛構 的形式來表達。但是在此之前,我們必須先清楚知道,真相就在我們心中的某處。

這是小說家編造好謊言的必要條件」(村上春樹,2009:145)。村上先生說得懇切,

讓我們再補充一點 Derrida 從 Heidegger 處獲致的洞見:自然透過彰顯而隱匿自 身,人們不應將現象所展現的現實視為理所當然者。

1 〈暴力與形上學:關於厄瑪奴爾.勒維納斯的思想〉(‘Violence and Metaphysics: An Essay on the Thought of Emmanuel Levinas’’,1964),以下簡稱〈暴力與形上學〉;〈法律之力:「權威的 神祕基礎」〉(‘Force of Law: The “Mystical Foundation of Authority”,1990),以下簡稱〈法律 之力〉。

2 《馬克思的幽靈:債務國、哀悼工作及新國際》(Specters of Marx: The State of the Debt, the Work of Mourning, and the New International,1993),以下簡稱《馬克思的幽靈》。

3

重點不在於去否認或拒絕肢體或語言的暴力、甚至反暴力的暴力等多重現實。重 點在於努力去理解、化解這不可避免的衝突,縱使完全地理解從來就是件不可能 之事。若真理即一種不可調解者,那麼真理是種不可能。據此,本文企圖指出的 即:成為一個現實主義者,並訴求不可能的真理3

3 “Soyez réalistes, demandez l'impossible.”,68 學運著名標語之一。本文亦將循此遺產探討解構。

英國左派理論家 Terry Eagleton 深知 Derrida 與法國 68 傳統的親近性,因而也曾在 2004 年 Derrida 逝世不久在《衛報》發表文章要求學界正視 Derrida 的政治性並指責許多以「法國哲學家」一詞 貶抑解構的學者。有關 Terry Eagleton(2004)發表於《衛報》的〈別揶揄 Derrida〉一文,詳見 以下網址:http://www.guardian.co.uk/education/2004/oct/15/highereducation.news。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