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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印象

在文檔中 笠詩社戰後世代八家研究 (頁 139-145)

第六章 曾貴海論

第三節 女性印象

曾貴海八歲即失怙,全靠母親扛起家中重擔,因此,談及客家婦女時,詩 人立時想起自己的母親:「這個民族就是勞動的民族,大人、小孩、男性、女性 都是勞動者。提供這個民族勞動的最大力量,就是女性。當然,男性也要勞動,

但是比較起來,女性勞動更多更大。男性要做田裡的工作,女性也要做,而女 性一大早就得煮飯、照顧小孩、煮中飯、晚飯、洗衣服,其他所有小事情都是 女性處裡。所以,女性的勞動量是男性的 2 到 3 倍。客家女性如果不是勞動的 人,就無法生存,因此,她們的生命力不是那麼簡單就可以消減,在非常困苦、

沒有營養、孤單的新地方,她們也可以生存下去。我媽媽大概就是這樣的個性,

就是接受生命的挑戰,承擔家庭的負擔。18」母親劬勞的身影自小烙印在曾貴 海的心版上,這樣的生活經歷使他對女性別有初民社會才有的「母系社會觀」。

他曾說:

我從小就生活在女性世界當中,這個女性世界給我某種程度的溫暖,雖 然我爸爸很早就過世。後來我發現 Lacan、Jung 他們的理論,不一定和 事實符合,女性並不一定永遠在找爸爸,女性本身就是自己能夠滿足的 個體,她們的母性才是男性所需要尋找的,並不是女性去找媽媽這個母 體,替男性生孩子,才叫做象徵秩序。……女性本身就是完滿的,她生 為女性,她的媽媽也是女性,她在媽媽肚子裡面就很滿足了,如果她要 追求原來的東西,就是媽媽肚子裡的東西,而不是滿足爸爸的權力。19

16 《高雄詩抄》,頁 32-33。

17 〈作家身份證〉,《臺灣男人的心事》(春暉出版社,1999),頁 12-13。

18 莊紫蓉〈孤鳥,樹人與海〉《笠》252 期(2006 年 4 月),頁 161。

19 同上註,頁 158。

所以,在〈女人身〉20這首詩中,他說「許多男人,內心深處/偷偷的藏有一 個女人身/男體的我們/在人間世/是不完全的存在/到處遊蕩/追尋」,生理 上的性別依據外在性徵判準是非常清楚的,然而,心理上的性別則涉及自我認 同,所以詩人說男性是不完全的存在時,毋寧說他在男性認知上企求「雌雄同 體」的完整。

大三那年,讓曾貴海丟棄詩壇流行的現代主義回歸「人間文學」的轉捩點,

源於中低階層的妓女戶必須出賣靈肉才能「賺食」的震撼。這段經歷,詩人以 小仲馬膾炙人口的《茶花女》為題,側筆帶過「卑微雌獸」(〈茶花女 B〉)的肉 體勞動。〈茶花女 A〉21中說:

誰把妳擺在這兒

這塊雨時廳堂前的門踏

一大陣鞋子以不同酸度的泥濘 踩著妳不被人稍加憐愛的 卻被造物者撫吻過的屬性 妳翻身在命運的前後左右 喊著那只床說是妳底母親

——1968

茶花女身心受踐踏,有如一大陣鞋子踩過門踏,雖然不受人憐愛,詩人卻藉由 嫖客的懺悔,洗滌肉體上的悲劇。〈茶花女 E〉22說:

那個男孩哭了

他顫抖的雙手抱住我的腳 要我替他懺悔

因為他的心走向那邊 他的腳卻帶他來這兒

20 《高雄詩抄》,頁 18-19。

我的淚溝

已成為烈日下曝乾了的河床 孩子

我們的肉體即是我們的悲劇

——1968

原本嫖客與妓女只有供需關係,這裡我們看見嫖客為著情慾的淪陷,尋求妓女 的安慰,雖然處境沒有改變,男人的懺悔與女人的擁抱,已在心靈上原諒自己 和對方,初步達到寬宥和理解。

撇開性工作者的肉身悲劇不說,性在曾貴海眼中有如生命的綻放,〈男人與 女人〉23中他如此寫道:

男人與女人 內心常溺愛謊言

說是要讀詩去

那首詩是女詩人的「床」

吟了幾行

讀到「春天和生命在這裡消耗至死 風無聲無息的吹拂而去」

心顫抖起來 驚覺

男人與女人

恐懼真誠美麗的黑色詩句

詩集不知何時鬆落床下

偶發的微響意識到體溫的分界 矇矓中瞥見

23 《臺灣男人的心事》(春暉出版社,1999),頁 22-24。

潛入室內跳躍的陽光

被感覺帝國燒紅的原野 遍開變異的花朵

追逐

不斷的從靈肉的邊界 以俘虜的身份忘我的釋放

窗開

陽光夾浮塵沖瀉而入 室內漲滿詩的餘味 而詩集不知遺落何處

——1992

男人與女人因為讀到「春天和生命在這裡消耗至死/風無聲無息的吹拂而去」

這樣的黑色詩句,遂奮力抓住青春的尾巴、花期的綻放,在床上寫「詩」,任憑

「感覺帝國燒紅的原野/遍開變異的花朵」。這朵花可說是在最美麗的時候,潛 伏凋零、殞落的危機。

另外,客家婦女白日時分臉面和身軀均包裹住,晚上回到家才除去一切遮 掩,這種夜合般的女人花,是丈夫才知曉的。〈夜合——獻分妻同客家婦女〉24說:

日時頭,毋想開花 也沒必要開分人看

臨暗,日落後山 夜色跈山風湧來 夜合

佇客家人屋家庭院 惦惦打開自家个體香

福佬人沒愛夜合 嫌伊半夜正開鬼花魂

暗微濛个田舍路上 包著面个婦人家 偷摘幾蕊夜合歸屋家

勞碌命个客家婦人家 老婢命个客家婦人家 沒閒到半夜

正分老公鼻到香

半夜

老公捏散花瓣 放滿妻仔圓身 花香體香分毋清 屋內屋背

夜合 花蕊全開

——1998

詩的開頭抓住夜合在月光露華下飄逸馥郁的物性現象,巧妙地隱喻客家婦女勤 奮穡頭、無閒妝扮,不是不開花,而是沒必要在白天開給別人看。夜深人靜後,

丈夫捏散花瓣撒落妻的身體,是花香還是體香?詩語故作迷糊,其實屋內屋外 夜合花蕊全開的情慾對比相當不俗,呈現客家女性冷靜中羅曼蒂克的一面。

〈阿妹仔看人搞烏龍仔〉25則以灌蟋蟀的童趣,調侃那位頭髮被拔來當作綁 蟋蟀繩子的鄰家妹妹,如今長大了、要嫁人了,可別像蟋蟀相鬥那樣與丈夫相 鬥,戲謔中有童真和關懷。全詩如下:

大當晝,大人睡目

25 《原鄉‧夜合》(春暉出版社,2000),頁 31-32。

細人仔偷偷走去伯公樹下搞烏龍仔

對捽來火盒仔放出烏龍仔 用手掌拍暈伊

用細索仔搖暈伊

烏龍仔一見面就大聲小聲 咬得兩隻翅緊顫

撞來撞去,拼輸拼贏

有時節,尋沒索仔

一出手,向阿妹頭腦拔幾枝 阿妹目汁緊滴鼻水緊流 佔佇頭前毋想走

沒幾久,又拔幾枝 緊看緊叫泣緊罵人

阿妹要嫁人个時節

講起頭擺搞烏龍仔个事情 抓著我等个頭腦毛不放

大家大聲喊

嫁分人後正同老公相鬥 這下毋好亂咬人

上述這首詩收在《原鄉‧夜合》這本客語詩集中,特別的是,灌蟋蟀和鬥 蟋蟀是河洛族群的野趣,客家庄本身不作興這玩意,對此,詩人也說:「客家庄 沒有人玩黑蟋蟀,六堆客家的最南部是佳冬、昌隆,再上去是新埤、竹田,從 昌隆開始就沒有人玩蟋蟀,只有我們佳冬和六根兩個村莊的小孩子會玩蟋蟀。

26」在客語詩集中描繪這幅戲耍的圖畫,和曾貴海透過〈平埔福佬客家臺灣人〉

27這首詩道出:「有一日發夢/看到三個祖先/佔著圓身三個部分/牽手唱歌跳 舞飲酒/伊等喊我小猴仔/汝係平埔福佬客家臺灣人//四百年歷史像一條索 仔/纏著我身上/平埔福佬客家結結相連」,可見詩人心中的「原鄉」,至終超 越了血緣的連帶和族群所建構的歷史,純粹回到「人」的樣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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