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笠「戰後世代」與「新生代」詩人群體的異同

在文檔中 笠詩社戰後世代八家研究 (頁 18-22)

第二章 笠「戰後世代」長成的時代背景

第二節 笠「戰後世代」與「新生代」詩人群體的異同

余光中在回憶藍星詩社十七年的〈第十七個誕辰〉中,論及六○年代現代 詩壇的四個問題時,對詩壇的混亂說得十分清楚,其中特別直言「晦澀的問題」:

放逐理性,切斷聯想,扼殺文法的結果,使詩境成為夢境,詩的語言成 為囈語甚或魘呼,而意象的濫用無度,到了汩沒意境的阻礙節奏的嚴重 程度。我不否認,超現實主義確曾拓展了詩的視域,並豐富了詩的手法,

可是我要指出,實際上它的魔術只加速了少數能放能收能入能出的高手 的成熟過程,對於大多數的冒險家而言,不幸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終 陷於走火入魔的危境。12

現代主義的發展基礎,奠基於西方現代化、資本化的社會型態,強調人的解放 與自由,反對中產階級主導的社會制約與價值體系,亦否定理性和邏輯為唯一 的判準。反觀其時臺灣社會經濟型態與西方科技資本社會相距甚遠,對此,陳 鴻森曾指出:

事實上,六○年代的臺灣社會,剛從小農經濟漸次向初階工業轉型之際,

知識階層積極吸取為現代主義所批判的西方文明猶恐不及,焉能遽而超 前的體現西方現代科技所引發的實存危機意識,以及人間性失落、現實 疏離、社會異化等哲學焦慮?究其實,「創世紀」旗下詩人所極力表現的

「世界之荒誕」這一母題,其感情、經驗完全是「支借」或模仿來的,

否則洛夫等怎麼解釋他們此後「餘生」的意義?六○年代臺灣的危機,

是國家外交處境日益陷於被孤立的困局;臺灣的絕望,是國民黨統治當 局逐漸體認到「反攻大陸」的無望;臺灣的荒漠,是統治當局長期以來 文化政策的箝制所形成的思想匱乏。詩人不能正視這些現實環境,反而 夸夸其談,專致力於表現西方文明的危機、人類全體命運之絕望、世界 一切之荒漠,豈不悖戾?其尤可議者,則藉詩的「無意義性」來彰顯生

命的矛盾和無意義,用荒謬的形式以揭露荒謬之現實。13

正因為臺灣缺乏西方現代主義發生的政經條件,所以現代派、創世紀所提倡的

「橫的移植」,僅止於外在形式的模仿,其深層的批判精神並沒有一併移植。

七○年代的臺灣正處於風雨飄搖之際:一九七○年十一月,美國政府將釣 魚台列為琉球的一部份,宣佈交還給日本。此一舉措,刺激海內外留學生思索 主權,臺灣民間也積極展開保釣運動。緊接著,一九七一年十月二十五日,中 華民國退出聯合國;翌年二月美國總統尼克森和周恩來發表「上海公報」,埋下 美國承認中共的伏線;四月日本與中國建交,承認中共為中國主權之唯一代表。

由於國際情勢丕變,一向以中國自居的臺灣社會,突然感到國際人格喪失和存 在的危機。當臺灣不再代表「中國」而被地區化,知識青年一瞬間從虛幻的迷 夢中驚醒,不得不面對現實,關心臺灣的命運和現實處境,因此,政治和社會 改革的呼喊及行動亦隨之而來。

文壇上由關傑明率先發難,他以〈中國現代詩的困境〉和〈中國現代詩的 幻境〉兩篇振聾發聵的文章撼動文學界。以〈幻境〉一文為例,關傑明批評中 國(臺灣)新詩的改革是一種「美利堅化」的行為,文中說:

中國現代詩人在他們的詩作中,都到西方去找典範和指引。……因此就 進口了象徵派、超現實派、未來派、意象派,以及一大堆叫人迷迷糊糊 的「派」來。但同時也引進了對語文和生命不定的態度,對美學的病態 崇拜,想出語驚人的衝動,虛偽的風格,以及急於歌頌那些在今日文學 界與生活中十分流行的絕望與混亂情緒。14

關傑明所指斥的「中國現代詩人」,其實是指臺灣的所謂現代主義論者,他批判 這些亞流現代主義論者的精神虛弱、「對生命不定的態度」,所以他說,一旦「現 代詩不再把道德的真理和對生活的態度當作一種自然的天性,乃是氣概的喪

13 陳鴻森〈臺灣精神的回歸--《笠》詩刊前一百二十期景印本後記〉,《書目季刊》34 卷 2 期(2000 年 9 月),頁 101。

14 關傑明〈中國現代詩的幻境〉,詳高上秦編《春來燕歸人未歸──中國時報副刊「海外專欄」

新輯之一》(時報出版,1975 年),頁 261。

失,反映出我們文化所面臨的危機。15」所以他在〈困境〉、〈幻境〉二文裡,

點名葉維廉編譯的《中國現代詩選》、張默主編的《中國現代詩論選》及洛夫等 主編的《中國現代文學大系》詩部份,書名雖然冠以「中國」,內容非但沒有反 映中國固有的民族性,反倒呈現出濃厚的「國際性」與「世界性」。

因為國際人格喪失和外交孤立,七○年上半葉一些「新生代」詩社崛起時,

紛紛高舉「中國」大纛,比如「龍族」的命名:「想起龍,便想起這個民族,想 起中國的光榮和屈辱,如果以它作為我們的名字,不也象徵我們任重道遠的使 命嗎?」而「大地」詩社則謂「要寫就寫中國人的詩,要談就談中國人的詩論」;

「主流」詩社則宣告:要「把我們的頭顱擲向這新生的大時代巨流,締造這一 代中國詩的復興」。「草根」詩刊的企圖為:「以我們的詩篇,來鍛接中國的過去,

和未來的中國」16。凡此,不難發現,「中國」這個文化與民族認同的符碼,在 這些詩社的重要文獻中不斷出現。面對這樣的現象,李豐楙說:

民國六十年(一九七一)是一重要的分水嶺,在這段期間,基於前二十 年現代詩的發展出現了前所未有的危機,因而激發當時新生代的詩人的 反省,組織新詩社,尋找新方向。其中自然兼有現代詩理論的重新檢討 與探索,也在實際的創作活動中嘗試加以實踐。這一新詩社崛起的運 動……是在政治、經濟、社會等錯綜複雜的變因,與文學內在發展的不 得不變的變局下,所激發而成的文學運動,具有深刻的文化振興運動的 意義。17

可見「新生代」詩社崛起與關傑明、唐文標等對臺灣亞流現代主義詩風的批判 一樣,都是文學振興運動的一環。值得一提的是,這些「新生代」有意強調他 們自成一代,其間涉及這一代與前一世代的「代溝」問題,陳芳明便說:「《龍 族》的組成份子是以年輕人為中心,年紀最大的不超過三十二歲,最小的不低 於二十二歲,其間的差距只有十年,在思想上和精神上都沒有所謂的代溝問題

15 同上註,頁 257。

16 上述詩社宣言轉引自向陽〈微弱但是有力的堅持——七○年代臺灣現代詩壇本土論述初 探〉,《臺灣現代詩史論》(文訊雜誌社,1996 年),頁 367。

發生,恰好可以自成一代。18」此外,還有「戰前的一代」/「戰後的一代」與

「前行代」/「新生代」的對應說法,用以區別不同經驗下成長詩人的不同的 精神,所以,陳芳明認為:「龍族諸君都是屬於戰後的世代,對於戰爭可以說缺 乏體認,生活空間也僅限於土生土長的台灣,自然就沒有受到苦難和鄉愁的濡 染;因此,作品所顯示出來的,已沒有像上一代那樣激進而極端了19。」如前 所述,作為「龍族」詩社中堅的林煥彰、喬林、施善繼、林錫嘉諸人,原本是 笠第一梯次戰後世代,他們之從笠出走,不止意在自立門戶,更凸顯他們「拋 棄繼承」前行代的詩學遺產。相較之下,笠「戰後世代」延續前行代本土文學 的香火,堅持在野立場,批判國府威權統治的精神,二者截然異趣。從這個側 面來看,笠「戰後世代」雖與當時所謂的「新生代」同時登場,文學道路的起 跑點卻大相逕庭。

笠戰後世代的兩種分野,更深刻的觀察剖析,實體現七○年代「本土」論 的兩種走向,亦即以現實主義精神抗衡「西化」亞流現代主義其實有兩個脈絡,

一是龍族、草根等新生代以「中國的」寫實矯正「西化的」移植,笠「戰後世 代」則延續本土詩學的抵抗精神,為土地言、對臺灣被殖民的歷史重加省視(如 陳鴻森七○年代反殖書寫的〈魘〉與〈幻〉諸詩)。前者打著「民族的」旗幟,

後者則標榜「斗笠」的本土精神。至於,「本土」與「民族」論述的夾雜混淆,

經過一九七七年「鄉土文學論戰」洗禮後,「中國結」與「臺灣結」逐漸清晰,

連帶地也引出統、獨議題。此係後話,但必須注意的是,七○年代崛起的這些 新生代詩社,無論是龍族或大地、主流、草根等詩社,皆紛起紛落,大體不出 數年即宣告式微,他們並未能匯聚成為一股足以改變臺灣現代詩發展主潮的集 體力量。這些七○年代先後崛起的「新生代」,最終只有個人的表現,而缺乏群 體的力量,而笠「戰後世代」日漸成熟,加上笠第二世代白萩、李魁賢、趙天 儀等人影響力日甚,七○年代中期以後,笠已成為唯一足以與「創世紀」抗衡 的陣營。因為吸引其他理念相近的新生代入社,加上七○年代後期日益昂揚的 本土精神,笠在八○年代終於成為臺灣詩壇發展的主流,「世代傳承」的意義於 焉告成。

18 〈新的一代新的精神--《龍族詩選》序〉,收於張漢良、蕭蕭編選《現代詩導讀--理論 史料批評篇》(故鄉出版社,1979 年),頁 437。

19 同上註,頁 4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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