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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影詩學

在文檔中 笠詩社戰後世代八家研究 (頁 29-34)

第三章 李敏勇論

第二節 顯影詩學

林耀德以〈暗房〉一詩為李敏勇的原型詩,根據他的觀察:「〈暗房〉首二 句『這世界/害怕明亮的思想』,預設了詩人的世界觀:陽光下的世界,在詩人 的心目中,其實只是一個無關真理的表象世界,他認為實存的世界反對所謂『真 理』,所以,一切的『叫喊/都被堵塞出口』,『真理』必須以『相反的形式存在 著』,而且,是無法曝光的——『只要一點光滲透進來/一切都會破壞』。他無 疑將詩的功能與『真理』扣連起來,共同納入『暗房』的作業中;『光』的象徵 意義一反約定俗成的使用,成為破壞者的象徵。……〈底片的世界〉恰可承接

〈暗房〉成為詩人破解『現象』的方法論。在〈底片的世界〉裡,『暗房』指涉 的是詩人的心靈空間,『底片』是現實經驗的紀錄,而詩的創造過程無非是〈暗 房〉中所謂『真理』的『顯影』。21」詩的創造無非是真理的顯影,這段話無疑 可視為李敏勇個人詩學的契入點,〈詩的光榮〉中他更引用谷川俊太郎「列寧的 夢消失了/而普希金的秋天留下來」的詩來說明「詩畢竟是/更永恆的存在/

比起革命//不/是比起權力/是比起政治」22!對少年李敏勇而言,詩,是憧

19 吳潛誠〈擦拭歷史、沖淡醜惡以及第三類選擇〉,《心的奏鳴曲》(玉山社,1999 年),頁 12

-13。

20 林盛彬語,見〈李敏勇作品討論會〉,《笠》239 期(2004 年 2 月),頁 20。

21 林耀德〈鐵窗之花——論李敏勇詩集《暗房》〉,《不安海域》(師大書院,1988),頁 104。

22 《傾斜的島》,頁 134。

憬、是鄉愁,超越時間與空間,同時涵容生命與死亡。〈詩〉23中他如是自白:

世界的峰頂 飄揚著我的憧憬 世界的窪地 埋設著我的鄉愁

遼敻的空間 張架著我的語言 綿遠的時間 流動著我的思想

腐敗的土壤 孕育著我的生 燦爛的笑容 潛伏著我的死

——1971

年輕詩人意氣風發、胸懷五嶽,時間和空間因而反映詩人的早慧,流動著言語 和思想。值得一題的是,詩的末了說「腐敗的土壤/孕育著我的生/燦爛的笑 容/潛伏著我的死」,顯現「蓮花出淤泥而不染」那種從現實的醜陋中挖掘美的 決意,以及「最好的作品在乎最後一首詩」的戮力追求與對現階段成就的揚棄。

同樣的詩思也反映在〈匕首〉24裡:「殺死父親/就會迸出一朵惡之華吧//殺 死全世界所有既成的美/就會升起一張嬰兒的臉吧」。「殺死父親」意味擺脫影 響,尋找個人風格;「殺死世界既成的美」,正如白萩《蛾之死》後記所言:「已 存在的美,對於尚未出現的美是一種絕大的壓力與考驗,如果不能超越與打破 此種束縛,則新的美將無法出現」,也是超越「強者詩人」(strong poet)的志 向。

一首詩的完成,像是走過漫漫長夜,埋藏在地裡的種子漸次萌芽、舒展般,

意義的完成有若曙光放射、花姿搖曳,〈日出印象〉25中,李敏勇說:

翻過夜的書頁 越過夢的褶曲

光耀的手 從地平線伸出

綻開草地上的牽牛花

我讀到美的定義 從每一個花蕾的開啟 而從綠色葉脈

意義的紋路蔓延 一如語言的繁衍

有鳥的鳴唱 從枝椏傳出

在樹叢裡回應光的觸撫

鳥的跳躍

描繪並且計量著 光與影

是了是了

日出就像詩的開啟 從死滅和寂靜

經過夜與夢

25 《心的奏鳴曲》,頁 29-32。

種子在光與熱中 獻身

繁茂成枝與葉 伸入土地 伸向天空 開出花的姿影 完成意義的 形貌

——1993

詩思醞釀出來的花苞,不單是詩人私密的內心世界,也在時間的簿冊上為 那些抑壓、掩卷的歷史留下證言。現實中或有粗暴的風在花園的四周窺伺,導 致「某些花苞被連枝折斷/而更多的花苞正在開放」(〈詩史〉),但詩也是「一 個許諾/黑暗中晃動的燈光/寒風裡/霧夜中/航行船隻的汽笛聲/為相遇的 旅人響起」,正因為詩是社會、國家的「備忘錄」,它才能成為歷史迷航中的燈 塔,照明前方的道路。〈備忘錄〉26的末了說:

……

鴿子飛在林木間 羽毛掉落枝葉 和平的信號

從遠方戰場止息的硝煙中 拍發喜悅的符碼

有人以眼淚迎接陣亡者 有人為歸返的情人獻上花環

詩人應許的國度 以樹葉和花繪成旗幟

號角吹出的奏鳴曲代替征戰之歌

因季節的嬗遞憂傷 因歡喜而落淚 愛惜每一個字

為言語剪裁合適的衣裳

李敏勇曾說:「詩的精神是赤裸的女體,形式是衣裳。不僅為了展示衣裳,而是 渴望有人進入。徒有形式,詩是不成立的。為了怕羞,詩披上適身的衣裳。27」 可見「為語言剪裁合適的衣裳」,仍是為了演奏這個時代的奏鳴曲,安慰失意的 靈魂,所以他的〈自白書〉28說:

……

為了詩

我顫慄的舌尖 在意義的黑夜觸探

這樣的想法 有時候 讓我難為情

我害怕 現實的陷阱 道德的怯懦

孤獨地仰望星星 面對廣漠世界 我也尋求慰藉

在草地上

27 〈笠下影〉,《笠》43 期(1971 年 6 月),頁 43。

28 《心的奏鳴曲》,頁 101-105。

想像地心火紅的岩漿 是我心靈的故鄉

詩 其實是

自己面對自己的備忘錄

每一本詩集 都是自白書 向歷史告解

……

李敏勇向來主張「詩人應該干涉政治,直到政治停止干涉詩為止」29,因為懷抱 以詩為史的期許,詩人承認他害怕「現實的陷阱」和「道德的怯弱」,但「地心 火紅的岩漿是他心靈的故鄉」,積鬱心中的熱情不斷催促、鞭策他,寫下一篇篇 向歷史告解的自白書。對此,林耀德之言或可為李敏勇的發言下註腳:

在整套「暗房」的象徵系統裡,詩的產生過程被喻為極端個人、神秘的 化學作用,詩的功能更著重於歷史的重建——一種憑依良知與理性的觀 照下所獲致的新世界觀。必須注意的是,……詩人所追求的並非止於個 人觀物態度,李敏勇同時有意將詩落實到一個和「真相」更為貼切的層 次,而企圖將具有普遍性的人生觀以及人間互動規律加諸於詩的質材之 中。藉此吾人可以了解,李敏勇詩中所觸及的現實和歷史,不祇是經驗 的記錄、白描的寫真,也有超驗的反省出入其中,而他的悲觀與掙扎,

又非完全基底於個人的感思和喟嘆,另有客觀的時代背景支撐在後。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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