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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 階段二：連署書的奇幻漂流
平權公投主文公布後，短短一個禮拜內就收到足量提案書，並於 4 月 27 日 送交第一階段公投提案連署於送件，中選會於 7 月 3 日召開委員會審查之後，宣 告平權公投的「以民法保障同性婚姻」以及「落實性平教育」兩提案通過28，函 請戶政機關開始查對提案人。送件以後歷經整整三個月的等待，中選會終於在 7 月 24 日行文通知公投小組可以開始第二階段連署作業。雖然依《公投法》規定，
公投案只要在 11 月 24 日地方公職人員選舉前一個月成案即可，不過考量查驗連 署書的時間與行政流程，中選會建議，保險起見，最好於 8 月底以前遞交第二階 段連署書。換言之，平權公投小組僅有一個月左右的時間，來達成募集 28 萬份 連署書的目標，著實為一大挑戰。
28 最後中選會審議通過的提案主文為：（一）您是否同意，以民法婚姻章保障同性別二人建立婚 姻關係？（二）您是否同意，以「性別平等教育法」明定在國民教育各階段內實施性別平等教育，
且內容應涵蓋情感教育、性教育、同志教育等課程，以提升學生之性別平等意義？原先主文三的 神聖婚姻專法則因為爭議過大，公投小組決議不再續推。
圖 6-2 郵局彙整後的袋裝連署書
資料來源：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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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來說，連署書的來源有幾種，一種是個人從網路上自行下載連署書，簽 名後寄至平權公投小組向郵局申請的郵政信箱，經由郵局人員彙整後，再由志工 前去一袋一袋地載運（參考圖 6-2）。另一種則是由熱心志工擔任「團主」，在人 潮較多的商圈或交通樞紐擺攤，招攬路過民眾至攤位連署，通常一個晚上就可以 募集到千份以上的連署書，經過初步整理後，再直接送回公投小組位於三重的辦 公室或其他分類站。其餘還有一些由個人發起、規模較小的連署點，自行影印連 署書後，在咖啡店、速食店或公共場所找個位置，擺放彩虹旗、看板或其他可供 辨認的物品或標示，吸引有興趣的民眾前來連署，再一併寄至公投小組。
為了解街頭擺攤的情形，我訪問了兩位開團經驗相當豐富的志工，她們主要 活動範圍在新北市三重、蘆洲一帶，除了發起過多次連署點擺攤，在成案後也積 極帶團在街頭與民眾對話、宣傳公投。受訪者 D 笑說，自己成為團主的過程根本 是「趕鴨子上架」，因為一開始多數連署點都集中在台北市，有其他志工希望拓 展新北市的連署點，住在三重的她便決定在捷運徐匯中學站開團。第一次開團難 免緊張，為此她還在前一天專程到當時最大的連署點西門町觀摩，想詢問西門團 團主開團的前置作業，卻什麼幫助也沒得到：
我只是想問如果要開團要準備什麼，他就說不需要特別準備什麼，突然就很 多人湧到攤位來，我們的談話就突然被中止，反而又待在那邊幫忙了一個晚 上。隔天我就一頭霧水，自己跑去家樂福買桌椅，讓大家可以坐下來，再買 個筆、買個板夾，東西就想到什麼再臨時去補充。（受訪者 D）
若想了解怎麼開團擺攤，最快、最有效的方式就是在街頭學習，像是另一位 受訪者 E 也是因為在平權前夕粉專上得知連署點後前去幫忙，隔天立刻「升格」
成為團主，相約幾位志同道合的朋友到捷運信義安和站開團。所有擺攤前的前置 作業、人力分配、招攬民眾的方式以及突發狀況的應對方式等，這些實作知識和 技藝通通都是透過志工分享、街頭觀摩與經驗累積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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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受訪者 D 在捷運徐匯中學站外的連署攤為例，現場的配置相當簡單，基 本上就是一張便於攜帶的桌子和數張椅子，讓民眾可以坐下來連署，攤位上當然 會備妥平權公投兩案的連署書和原子筆數支，供民眾使用，同時會有志工負責看 管已經簽好的連署書；看板與彩虹旗做為支持婚姻平權的符號，負責吸引路過民 眾的注意力；手持夾板賦予志工行動能力，讓他們能夠帶著連署書主動出擊，在 攤位附近攔人連署，規模較大的連署點甚至需要動用大聲公來維持現場秩序。我 們可以從街頭擺攤的過程當中，看到人與非人行動者如何攜手合作，各司其職，
共同完成「連署」這個行動。
連署，在此可以被視為一種「雙重委任」的行動。連署書做為非人行動者，
接受提案領銜人的委任，以一張印有公投條文的定型化書面文件形式，前去與社 會大眾結盟；若連署人認同提案領銜人的提案，在上頭簽下自己的姓名、身分證 字號、出生年月日與戶籍地址等個人資料，代表連署人委任連署書成為對該提案 意向的代言人，是一種具有法律意義的意見表達29。連署行動但凡成功，連署書 便成為提案人與連署人的共同委任者，且由於每份連署書上的簽名（亦即代言的 對象）都不同，故連署書應被視為 122 萬個「獨立且不同」的行動者之統稱30， 這個認知在後文理解連署書的漂移上相當重要。
儘管攤位上所有行動者皆配合妥當，連署人也願意簽名，連署行動仍然不一 定會成功，因為連署書可能會「填錯」而無效。根據中選會規定，連署書填寫方 式有明確而嚴格的規範，除了戶籍地址必須與身分證所載完全一致，欄位填寫疏 漏、錯誤、字跡潦草、塗改，乃至於加註規定以外的字元符號等，皆可能被判定 為不合格（參考圖 6-3）。縱使攤位現場和網路上皆有連署教學，但複雜的填寫規 定仍令很多人一頭霧水，事後進行整理與造冊時，不合格的數量也非常多。這並 不能全然歸咎於連署人的疏失，連署書本身也是造就連署失敗的原因之一。
29 特別感謝許翔甯對於法律用字上的建議。
30 若就平權公投小組最後公布之統計數字，婚姻平權案獲得 65 萬份、性平教育案獲得 57 萬份 連署書（此數字包括送交中選會以及餘留數量之總和），兩案共計約 122 萬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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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署書至少同時有兩種行動能力類型，一種是實際的「規範性」行動能力，
連署人必需遵照格式填寫才算有效，但同時它還有一種不可見的「潛在性」行動 能力（Erofeeva, 2019），亦即混淆、誤導或誘使連署人填寫錯誤的能力。這兩種 行動能力同時發揮作用，令連署過程充滿了不確定性，枉論在後續運送、清點與 造冊的過程中，連署書皆可能因故汙損或遺漏，這些都再再凸顯連署書做為非人 行動者，有其自身行動能力，無論成功或失敗皆是行動者共同造就的結果。
志工們在街頭辛苦擺攤，但若是這些地點沒有公告，有意支持的民眾仍然不 知道哪裡可以連署，這時便有賴不同媒介居中協助。當時有意擔任志工者，皆能 加入一個名為「彩虹起義開團區」的臉書社團，大家可以在裡頭分享經驗、交流 資訊與情感互助。若有人願意成為團主，僅需在調查開團的貼文下方留言開團時
圖 6-3 連署書填寫範例與注意事項示意圖
資料來源：取自平權前夕‧彩虹起義粉絲專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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間、地點、團主連絡方式與所需物資等資訊，平權公投小組有專人協助彙整，並 將開團資訊公布於平權前夕的臉書粉絲頁，供民眾參考。
然而，粉絲頁公告的連署點多處於人潮較多的商圈或交通樞紐，對於不住在 市區的人來說並不方便，也不是每個人都有時間和人力在街上擺攤。為了催出更 多連署書，許多網友自主發起行動連署，PTT 的甲版（Gay 版）或拉版（Lesbian 版）則成為交流相關資訊的重要媒介（參考圖 6-4）。這類自發性連署與日常活動 範圍與節奏緊密結合，大幅降低了運動成本，更能讓連署點深入大街小巷、遍地 開花。雖然相較於官方公告的連署攤位，每個人一天下來能募集到的連署書數量 不多，但 PTT 卻能與粉絲頁互補，讓所有人皆有機會參與平權公投連署。值得 一提的是，後來也有志工將各地的連署點與友善店家整理於 Google Map 的地圖 上方便查詢。（參考 https://pse.is/9N5J7）
至於通訊軟體 Line 則是做為志工之間連繫、通訊與資訊交流之用，且群組 大多有地區之分。受訪者 D 表示，起初有一個開團的大群組，接著各區負責人會
圖 6-4 PTT 自發性連署文範例
資料來源：PTT 截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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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出一個個小的地區性群組，像是兩位受訪的志工因為住在三重、蘆洲一帶，就 順勢開了一個蘆洲群組。由於彼此的日常活動範圍接近，志工們上街擺攤、宣講 之餘，偶爾也會相約聚餐，更容易建立緊密連結，相較於開放所有人申請的「彩 虹起義開團區」臉書社團，成員較為龐雜，彼此也不熟識，Line 群組中的志工多 是實際在街頭一個個加入，需要動員時也更可靠。
若我們將目光焦點放在媒介的行動，便可以觀察到它們所促成之兩種不同的 動員模式，一種是投入程度較高、運動成本也較高的「開團模式」，另一種則是 網友自主發起的「行動連署模式」。開團模式主要由志工發起，他們多透過臉書 社團進行事前籌畫，再由平權公投的臉書粉絲頁協助公告時間、地點，志工間的 即時通訊則有賴 Line 的幫助。行動連署模式的門檻較低，PTT 提供一個分類明 確的看板，同志社群當中的任何人只要自行準備連署書後發文，便能隨時隨地搖 身一變成為深入大街小巷的行動連署站。在連署動員層面，不同媒介促成了不同 但互補的動員模式，大大地增進了連署書募集的進度。
若我們將目光焦點放在媒介的行動，便可以觀察到它們所促成之兩種不同的 動員模式，一種是投入程度較高、運動成本也較高的「開團模式」，另一種則是 網友自主發起的「行動連署模式」。開團模式主要由志工發起，他們多透過臉書 社團進行事前籌畫，再由平權公投的臉書粉絲頁協助公告時間、地點，志工間的 即時通訊則有賴 Line 的幫助。行動連署模式的門檻較低，PTT 提供一個分類明 確的看板，同志社群當中的任何人只要自行準備連署書後發文，便能隨時隨地搖 身一變成為深入大街小巷的行動連署站。在連署動員層面，不同媒介促成了不同 但互補的動員模式，大大地增進了連署書募集的進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