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情慾暴動：閱聽人的逃逸與實踐
第二節 主體與社群詮釋
三、 低潮時刻：社會眼光與自我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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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閱聽人消費經驗的主體詮釋到行為實踐的社群詮釋，可以發現，閱讀男性 愛或許不是一項具有政治意味的行為，但在其社群內部確實形成某種政治態度，
對異於主流價值觀的性別特質和性慾取向予以尊重和包容。雖然未必所有社群內 部的成員都有相同看法，一如受訪者品藍所述，並非所有人都關心性別議題，但 或許同樣也正如她所說，接納性別的多元可能才是社群內部的主流態度，「至少 在（男性愛）同好出沒的地方，每個人都還知道什麼是『政治正確』。」
三、 低潮時刻：社會眼光與自我認同
在喜愛男性愛的閱讀歷程上，有時難免會遭遇一些沮喪，對本次的研究受訪 者來說，這些沮喪主要來自於社會眼光和自我認同。如前所述，雖然她們認為自 己閱讀、喜歡男性愛並不是一件值得大驚小怪的事情，但社會普遍以恐同目光看 待男性愛文本和讀者，仍舊會直接或間接地對她們造成傷害。這種狀況以目前還 是高中職學生的受訪者煖和懸瑜最為明顯，兩人都曾經因此和家人爆發衝突，父 母做為權力的象徵和保守勢力的一方，明令禁止她們接觸男性愛，受訪者煖的父 親更直接斥責男性愛為「色情」，類似的情愛作品看多了會「變笨、變白痴」，讓 她一度和父親冷戰。她並不否認男性愛中含有情色成份，而是直承女性情慾對此 的需求，但父親的疾言厲色則讓她感覺自身情慾遭受打壓，並認為這是不公平的 性別規範－－如果她是男生，接觸性就會被視為是「正常」的表現；但是她是女 生，因此不可以接觸性，以免被「帶壞」。受訪者懸瑜的情況亦類似，但在和父 母起爭執過後，則是雙方各退一步，以達成「成年協議」收場－－她答應待到成 年後再去閱讀含有性或同性戀等題材的文本（不過她表示現在還是會私底下偷 看），屆時父母便不再干涉。傳統道德保守主義對色情的保護主義觀點，於此可 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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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有一次看到我電腦裡的檔案，就很生氣，說「不要再讓我看到妳在 看這些色情的東西」、「不要再看這些言情小說32，會變笨、變白痴」這 樣。……他就覺得女生好像不該看這種東西啊。我覺得如果我是男生的 話，他可能就是會講說不要太沈溺這樣；如果是女生的話，就會講成說 不要看這些東西，說什麼帶壞你的思想啊。他們可能會覺得男生看A片 很正常，但是女生為什麼就不能看這些東西？他們很奇怪，明明就知道 男生青春期可能對性好奇，他們就沒有想到女生一樣有青春期，一樣會 對那些事情感到好奇啊！去看那些東西，他們就會罵。（受訪者，煖）
他們（父母）大概覺得我現在接觸這個（指含有同性相戀內容的男性愛 文本）不好吧。……後來就和他們達成協議，等到成年以後再去看性或 是同性戀那些，他們就不會再管。……他們覺得那時候心智會比較成 熟。（受訪者，懸瑜）
在家人的反對勢力之外，來自外界的批評，也為受訪者帶來受創的經驗。受 訪者煖曾在課堂報告時，因使用了一些比較隱晦的男性愛圖片，無意間透露出自 己的喜好，而遭受班級同儕（主要是男生）異樣的眼光和惡意的揶揄。受訪者淺 草的受創經驗則來自於社會輿論的波及，當男性愛群體中的某些個體行為失當 時，外界傾向將整個群體允以同質化，並對此群體展開無差別式的攻擊，讓她感 覺受到抹黑，但卻無能為自己、為群體辯解。
沒有自己主動介紹，就可能只是做一些報告的時候，需要用到一些圖，
我就會找比較沒有那麼over、感覺比較像是男生跟男生之間的友情的圖 片，他們（班上男生同學）看到的反應就「唉噁～BL 耶」這樣子，（我）
就很不開心。有一次老師說到同性戀，不知道為什麼他們就說得很大
32 此處的「言情小說」，指的就是男性愛作品。受訪者煖的父親將男性愛作品一併稱之為言情小 說，但因受訪者煖近年鮮少接觸異性戀言情小說，而和父親衝突則是這一、兩年內的事情，因此 可以確定她的父親言下所指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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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受訪者淺草的受創經驗，來自於「角色扮演」（costume player，簡稱 cosplay）圈內所引起的風 波。在同人誌販售會會場，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定，禁止角色扮演者在現場擺出太過火的男性愛姿
36 即「cosplayer」的簡稱，意指角色扮演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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價值，認為自己被愛，可能不是因為自己值得被愛，而是因為自己是一個「異性」， 男性只是出於一種生物本能（而非真情真愛）而受她吸引。對身為異性戀的她，
這等於是粉碎了她對愛情的想望，而她的處理方式，便是在過去那段認同動搖的 時間裡不去閱讀男性愛作品，以免再次影響她的情緒。
（不看男性愛的）那段期間，可能是我覺得對自身的價值感到質疑吧。
我身為女性，那他身為男性還很受（男性）喜歡的話，女性的存在價值 的必要是什麼？就是生小孩嗎？還是是因為一種異性的吸引力，因為我 是「女生」，所以就很喜歡我這樣子嗎？（受訪者，XXX）
在國高中階段受洗成為基督教徒、但比成為基督教徒更早先成為男性愛讀者 的受訪者淺草，則是經歷過一番遵守教義和享受興趣之間的拉扯。據她所述，帶 領她進基督教的表姐非常厭惡男性愛，並曾告誡過她千萬不可以接觸此類文本，
因為同性戀是相當「污穢」的，但她在受洗之前便已喜歡男性愛，不是說戒就戒 那麼簡單。興趣和教義的牴觸曾為她帶來一段掙扎、困擾的時期，擔心自己對教 義的違背行徑是否顯得對神不夠虔誠，但隨著年紀增長，她慢慢認知到興趣和信 仰之間是可以並行不悖的，加上獲取了更多知識，知道即使在動物界也存在有同 性戀行為，人類的同性戀行為並非特例，「即使真的是上帝造人好了，那（同性 戀）也是祂造出來的，那不是一個祂可以拿來規範我們的東西。」經過自我調適 並找到根據來支持自己的喜好，讓她從宗教信仰的認同混淆中走出，以自己的一 套方式信教，而不必為宗教全然捨棄自己的娛樂。
因為我本身是信基督教，基督教本身很反對這個東西（指同性戀），再 來就是帶我進基督教的是我表姐，我表姐她本身非常非常討厭 BL，她 是討厭到會直接跟我說「以後可能會有人叫你看什麼言情小說，言情小 說不要太誇張的話都可以，可是有一種叫什麼BL 小說，那種東西寫得 都很美好，可是不是那麼一回事，其實那是很污穢。」就是會用一些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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較強烈的字眼去講。其實我很早就已經在看了，她帶我進去的時候其實 我已經在看了，那時候我聽得就有一點心驚膽跳。（受訪者，淺草）
那時候因為年紀比較小，所以沒有辦法很明確的知道說，我喜歡的東西 跟我信這個教其實沒有太大的關聯。應該說，即使我今天喜歡 BL，也 不代表我就不信仰這個神。可是小時候就會覺得（興趣）跟教義牴觸了，
好糟糕喔，怎麼會這樣？然後就有焦慮了一小段時間，就覺得那我這樣 以後會不會沒辦法上天堂（笑）？可是後來因為真的是沒辦法戒掉，我 喜歡就是喜歡，我不可能因為今天我表姐跟我講那個，我就真的不看、
不喜歡。所以後來慢慢自己調適，就沒事了。（受訪者，淺草）
面對外來目光或內在認同所帶來的壓力和焦慮，時間和自我調適似乎是女性 讀者用以渡過沮喪的不二法門。還有一種沮喪可能也只能寄望於時間和自我調適 的療癒，那就是生理的低潮。已婚且剛產下一子的受訪者品藍正身處於身體的巨 大風暴之中，懷孕生產為女性身體的生理結構所帶來的破壞，使她對性產生無可 自抑的生理排斥，加上新成員的加入擾亂了原有的生活作息，產後公婆的搬入同 住亦為她的生活空間帶來不可避免的擠壓和壓迫，本有在創作、自費出版男性愛 作品的她，從待產期間開始，便因為身體不適而暫停寫作，但產後的忙亂又讓她 沒有時間靜下心、有時間時又靜不下心來重拾創作男性愛的樂趣，並連帶使得她 無法閱讀男性愛。生命階段的重大轉折、生理反應的不可抗力、生活作息的被迫 重組，都讓她對創作／閱讀男性愛感到心有餘而力不足，創作／閱讀做為一種休 閒的權力不但被剝奪，甚至休閒已經不為休閒，反而成為她的另一個壓力來源。
我覺得因為BL 給我感覺到的壓力是這樣子：因為沒有時間寫，或是有 時間了又很忙亂，沒有心情寫。……因為我是生完小孩嘛，生完小孩對 女孩子生理上的破壞是很大的。我生完那一陣子，不管看任何東西，只 要看到有一點點 H 我都覺得不想看－－生理的厭惡，覺得和性有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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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西都不想看。以前看了覺得說「哇，這裡好心動喔、好萌喔」這種因 愛情而生的興奮都沒有了，連那樣子的都不想看。……跟性有關的東西 整個從身體剝離開來。（受訪者，品藍）
我就覺得其實還蠻有一部份是生理影響了心理，你的身體恢復不過來，
你的心理就恢復不過來。我不要說寫不出來，連看都看不下去了。……
其實我還是很喜歡（男性愛）啦，可是就是生理無法接受，我還覺得蠻 痛苦的，變成這樣我以後要看什麼東西（苦笑）。有慢慢回來的感覺啦，
其實我還是很喜歡（男性愛）啦，可是就是生理無法接受，我還覺得蠻 痛苦的，變成這樣我以後要看什麼東西（苦笑）。有慢慢回來的感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