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論述暴動：遊戲文本的觀看倒置
第三節 敘事暴動
三、 情節暴動：慾望客體的性感化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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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愛情的純粹；但在單一性別的世界裡，性與生殖的連結產生斷裂，感情的發生 再也不需要依循性別的規則，情／慾發展的可能性從異性戀／同性戀的二元選項 中開放出更寬廣的可能－－去性別化的「人性戀」19。這種無性別狀態所主張的 並不是竭力去弭平性別的差異和界線，事實上，單就生物身體的構造殊異，便難 以想像有朝一日人類能夠完全捨棄性別的概念或放棄為性別定位，真正應該實行 的，是尊重個體做為主體的經驗和選擇權力，在個人與群體的多元情／慾發展過 程中，為性別帶來新的、流動的論述。
三、 情節暴動：慾望客體的性感化男性
男性愛文類對社會秩序最顯而易見同時也是最重要的反動，就是將男性從觀 看主體轉移放置到慾望客體的位置。van Zoonen（1994/張錦華、劉容玫譯，2001）
指出，在現代流行文化和藝術中，鮮少能夠看到男性以類似女性的方式來展現他 們的身體，男性影像很少是女性或男性觀看注意的目標，更別說男性裸體。但這 種狀況並非歷往皆然，根據Easthope（1986）所述，在古希臘，男性裸體是稀鬆 平常的事情，並在藝術中被視為是眾神化身的典型形象，但自基督教將同性戀貶 抑為偏差行為後，男性裸體的再現就成為異常現象，做為權力之公開象徵的直挺 陽具也從日常中隱形，代表父權的陽具崇拜被自然化，不再需要倚賴再現維持。
父權將觀看男性身體當作禁忌，不只是為了掌控權力，同時也暗示男性面對 女性注視時所引發的閹割恐懼。自Mulvey於 1975 年以心理分析檢視好萊塢電影 中的觀看歡愉20以來，心理分析取徑幾乎主宰了七○、八○年代有關視覺文化的 女性主義研究。男性觀看的愉悅藉由掌控女性身體的視覺和敘事權，以及給予女 性高跟鞋、長髮、耳環等拜物物件或直接將女性轉化為物件，以確認女性是被凝
19 周華山（1995）亦曾提及「人性戀」的說法。在《同志論》一書的書序中，周華山指出在和 小明雄籌組香港同志論壇的過程裡，他和小明雄坦言自己並非同志，而小明雄開放地表示：「我 從不理會你的性取向，只要志同道合……其實每個人均是 human-sexual。」
20 Mulvey 的著名文章〈視覺歡愉與敘事電影〉曾於本文第一章中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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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的物體，來解除閹割情結，並透過認同男主角的眼睛－－鏡頭運作－－達到窺 淫（scopophilia）的樂趣。而在一個男性被定義為堅強、主動、擁有凝視的權力，
女性被定義為軟弱、被動、被凝視的社會中，讓男性身體屈從於凝視的控制之下，
就表示變成「女性化」，並導致男性身體的性感化，既引發男性的閹割恐懼，也 挑戰了父權賦予男性的、高於女性做為被觀看者的觀看權力，並觸發以情慾眼光 凝視其他男性所帶來的同性戀焦慮（van Zoonen, 1994/張錦華、劉容玫譯，2001）。
主動與被動、觀看與被觀看，這種依循傳統性別路線的二分法觀看結構，雖 然能夠以父權欲維護其權力及「女性」造成男性潛在之焦慮來理解和解釋，但卻 否定了女性的觀看經驗和歡愉。在以父權式的性別定義之背景為前提下，女性主 義被迫面臨進退維谷的境地：若主張性別差異或女性觀看的特質，便冒有生物本 質論的風險；若強調父權文化中女性的不可見，又等於肯定並強化了男性霸權的 存在。在現行主控文化中，倒置的觀看似乎顯得不可行且不可想像，即便隨著流 行文化的開展，男性也成為視覺或廣告中的形象，提供了女性觀看男性的可能 性，但男性身體仍透過文本設計來避免成為（女性）觀者凝視下的全然屈服者，
如：緊盯鏡頭，以銳利的注視妨礙觀者的窺視並扳回權力，或表現出疏離、對觀 者完全沒興趣的樣子，以拒絕被被動化－－男性不是為了觀者而展現自己，只是 在執行正統的男性行動時（如：刮鬍子、運動、健身等），恰巧被鏡頭捕捉到而 已（van Zoonen, 1994/張錦華、劉容玫譯，2001）。
但在男性愛文類中，男性同時成為文本中的男性及文本外的女性觀者的凝視 客體，並成為至少是文本中男性的慾望對象。就女性色情遊戲【咎狗之血】的案 例看來，不論是遊戲文字或是圖片的描述，均對男性進行了「女性化」的擺弄和 窺淫。在有關性場景的圖片中，一般認知與女性連結的陰性特質或屬於女性身體 的視覺符碼，被一一以男性身體詮釋重現，如圖16 與圖 17，便將手銬、鎖鏈等 縛具加諸於遊戲主角身上，而柔弱無助的表情、細膩柔軟的肌膚或迎人大張的雙 腿等在主流色情中的女性符號，也透過身為男性的主角來演繹，將男性身體以「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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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景觀之形式呈現在「男性」觀看之前，即意味著男性身體成為被檢視、被控 制、被注視的物件。所有父權所拿來性感化女體的符號和方式，都可能在女性色 情中被反向套用在男性身上，催動、加速父權所恐懼的男性身體性感化和對男性 身體的性慾凝視。
圖 16、【咎狗之血】主角淪為玩物畫面 圖 17、【咎狗之血】主角遭受強暴畫面 資料來源：擷取自遊戲畫面。 資料來源：擷取自遊戲畫面。
更有甚者，主流色情中最為女性主義所詬病的強暴迷思也被女性色情所利 用，成為對男性暴力幻想最諷刺的模仿。遊戲中多次出現的強暴情節，時常明陳 暗指主角在痛苦中卻抗拒不了「男性身體的可悲反應」，並在各類性場景圖片中，
描繪出主角即使再怎麼不願意卻依舊象徵性興奮的挺立陽具。比起女性隱於體 內、難以以肉眼判斷的性高潮，男性外顯的性器官是更誠實的指標，這卻也恰恰 成為對強暴幻想最尖銳、最極化的嘲諷：即使遭受屈辱，陽具的勃起卻是男性騙 不了人的興奮反應，受制於下半身、無法控制慾望而只能沉淪於強暴「快感」中 的男性，不過是為性而生的可悲生物。
女性或許不盡然從本案例遊戲的男性身體展演中，獲得「男性」式的觀看愉 悅，或滿足對異性的窺淫慾望，但女性色情遊戲確實打破了父權體制對男性應處 位置的推崇與限制，將男性身體重新予以性感化並放置於女性觀者的凝視之下。
女性的觀看與男性的被觀看，在此是確立的，當傳統上被定義為女性位置或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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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質的符碼被以男性身體詮釋，如同扮裝一般，其破壞的不只是父權體制對男性
／女性的定義和定位，更在潛在中顛覆性別權力的結構。女性不必然要變成「男 性」觀看者，才能獲取政權，相反地，只要意識到自身的主體能動性，就是女性 賦權的可能。
四、 小結
本節試論女性色情遊戲【咎狗之血】文本中所可能隱含的對父權異性戀主控 體系的價值反動，並呼應敘事架構的場景、角色和情節要素，提出文本對性別與 異性戀霸權結構的反抗意涵。
透過進一步闡釋遊戲文本的場景設定和角色思想，異性戀體制的正當性和合 法地位在此受到質疑。不只是從單個個體面對感情的心態開始產生扭轉，不再視 異性戀為唯一的、「正確」的性慾取向和依歸，開放個人做為主體的情／慾發展 空間，正視個體差異的存在，並將差異的可能自非法地帶導向合法可行，悄悄打 破異性戀強權之下的「直」（straight）思想，讓人和人之間的情感交往與性和生 殖的連結脫軌，在破壞異性戀體制性別二分、異性相吸的思想基礎的同時，也以 一個極化的、單一性別的、所有人都是「同性戀」的遊戲場景，挑戰異性戀多數 的社會認知，從而暴露出主流的異性戀模式背後是由一套權力機制所支撐和運 作，而非天生自然的真理大道。
然而，這種「去性別化」的愛情觀念，雖然可以視為是對異性戀體制的反抗，
但若從另一個角度看來，對「去性別化」的強調，似乎也是在以一種委婉的策略 合理化同性情感，掩蓋普遍瀰漫於社會的同性戀焦慮。如前所述，遊戲刻意創造 出一個異性短缺的環境，以在符合大眾對社會現況的認知（即對異性戀多數的認 知）之下，來合理化同性間情／慾行為的發生，而非直接將角色設定為同性戀，
並間接地將角色的同性情／慾傾向歸因於大環境之下的「情非得以」。如若由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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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之，則遊戲對於同性戀的態度仍是趨向保守的，它並非逕直主張同性戀的合法 性，而是用去性別化這套較為溫和的說辭，將性慾取向的選擇範圍從異性擴及到 同性，但卻避免去談論純粹的同性性慾取向，在提倡一種跳脫性別的感情態度 時，巧妙地迴避同性戀禁忌；並也或許由於遊戲產製的社會脈絡中存在有對於同 性戀的恐懼，因此才需要以去性別化的說法，來化解（消費者的）這種不安和焦 慮，甚至將這套超越性別的概念形塑成比單一性慾取向來得更為「崇高」的態度，
以驅逐那些因同性戀這個詞彙和其意義所引發的刻板負面感知。
更嚴格一點來說，去性別化不無可能是恐同論述的一種變形，它對同性戀的 接受也許並不是真正的接受，而是尋找一個接受同性戀的理由，來轉化同性戀焦 慮。不過，亦不宜以此全盤否定去性別化概念的價值，至少其態度是為一種正面 的陳述，它提供了一套異於異性戀慣性規則的選擇，讓情感得以跨越性別的界線 而不以此為罪，也由此暴露出主流性別論述邏輯的盲點，將二分的性別和對立的
更嚴格一點來說，去性別化不無可能是恐同論述的一種變形，它對同性戀的 接受也許並不是真正的接受，而是尋找一個接受同性戀的理由，來轉化同性戀焦 慮。不過，亦不宜以此全盤否定去性別化概念的價值，至少其態度是為一種正面 的陳述，它提供了一套異於異性戀慣性規則的選擇，讓情感得以跨越性別的界線 而不以此為罪，也由此暴露出主流性別論述邏輯的盲點，將二分的性別和對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