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情慾暴動：閱聽人的逃逸與實踐
第一節 遊戲經驗的詮釋
三、 觀看位置：投射與反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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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說女生如果直接開西斯版27那種黃腔，大家就會講「唉噁，妳這個 人怎麼這樣？」；可是她如果是看BL的話，就變成好像是討論一部口味 比較重的漫畫或小說，就變成不是「我」喜歡什麼什麼、不是「我」在 討論這個體位怎麼樣，而是「我覺得」這兩個人在這個體位怎麼樣。（受 訪者，Amamik）
男性身體和女性主體之間的差距，形成了一道安全距離，將女性鞏固在安全 範圍之內，而這道安全距離不僅是身體上的安全距離，也是道德上的安全距離。
有了這道距離的屏障，女性得以從性別帶來的立場和道德枷鎖中解放，轉以旁觀 者的角度，放縱情慾馳騁和想像。就前者，身體上的安全距離讓女性在接觸女性 色情遊戲／男性愛文類時，能夠從性別立場中抽身而出，放下對女性角色的心 疼，在放眼盡皆男性的文本中，體驗各種情慾可能，而不會讓女性自身有受傷之 虞；論後者，在觀看此類文本時，當男性是為情慾關係中的主角，男性的他者身 體便成為女性看性和談性的掩護，女性在表面上脫離與女性情慾的直接關聯，將 己身從不被允許公然表露的女性情慾中「獨立」出來，並把主體情慾予以去主體 性的客體化包裝，披上「就事論事」的外衣，在規避傳統道德的評判和審視的同 時，暗中逾越規範的界線。
三、 觀看位置：投射與反撲
在討論電影帶來的視覺快感時，Mulvey（1992）主張好萊塢主流電影的文本 機制將閱聽人放置於一種不可避免的、窺視物化女體的「男性」位置，她沒有直 接討論女性的觀看樂趣，但顯然對於父權文化下觀看結構的倒置可能－－亦即以 女性做為主動的觀看者－－持悲觀看法。van Zoonen（1994/張錦華、劉容玫譯，
2001）在檢視多方研究後，認為在現行父權主控體系中，女性不可能把男性觀看 結構所構成的認同和窺淫樂趣倒置過來促成女性窺視，他並指出「女性觀看」是
27 即 PTT 實驗坊中的「sex 版」，一般口語上則直接音譯稱為「西斯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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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種想像的概念，過去有關性別和觀看的討論過於僵化地強調在男性／女性、主 動／被動的二分法，這種概念的本質論色彩太過濃厚，而應將焦點著重在閱聽人 對文本意義的主動產製：包括閱聽人如何解釋文本、在文本中採取什麼樣的主體 位置等等。
雖然於當前的父權文化中，許多主體位置都有性別特徵，視覺和敘事符碼更 時常被用來強化傳統的性別主體位置，但van Zoonen 認為還是有些文本可以提 供跨性別認同和窺淫的機會，而對某些人來說，性別界線的泯滅可能正是建構觀 看樂趣的機制（van Zoonen, 1994/張錦華、劉容玫譯，2001）。女性色情遊戲在文 本層面已先驗地將男性身體重新予以性感化並使之成為被性慾凝視的對象，打破 父權文化中男性不能屈服於觀看之下的潛規則，且正因為文本中發展情慾關係的 兩方皆為男性，在一個單一性別－－也就是去性別化的關係中，或許更利於閱聽 人跳脫性別框限、遊走主體觀看位置。
本次訪談得出女性受訪者在女性色情遊戲中採取的觀看視點，可簡單分為三 種：旁觀者、受方／主角、和潛在攻方視點。旁觀者視點即是一般所謂的「神」
或「攝影機」視角，玩家在遊戲中並不對攻方或受方角色有特別的投射感或帶入 感，而是認同攝影機的位置，以旁觀者的角度觀看發生在角色身上的故事。受方
／主角視點則是在遊戲中將自己投射為受方角色，一方面因為受方角色在性關係 中的立場與女性較為相似，亦通常較攻方角色具有較多的陰性特質，如：敏感細 膩、具同理心等等，讓女性玩家較易與之產生共鳴；另方面則基於本遊戲案例各 敘事線中的受方角色多由主角擔任，因此玩家的投射或多或少皆受到文本建構的 主體位置所影響，在將自己投射為主角時，亦連帶地將自己帶入受方位置，或反 過來說，玩家在將自己投射在受方角色的身上時，也就因應文本的角色設定而成 為遊戲世界的主角，身歷其境地經歷一段段不同的情慾冒險。此時，故事是發生 在「我」－－己身身上，玩家對角色的喜愛程度便相當重要，並可能影響玩家是 否願意讓主角－－自己的化身－－和該角色發生關係。受訪者XXX 便以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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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視點直視主體情慾並主控情慾發展，同樣是強暴的性場景，若是由喜愛的角 色擔綱，則玩家可以享受情慾情境所帶來的刺激和快感；但若是不喜歡的角色，
則會讓玩家覺得身陷危機，甚至不願繼續該遊戲劇情。
Shiki28真的很帥，而且有一陣子我蠻喜歡強暴類的。我有時候蠻喜歡強 暴類的劇情，硬上你的男生又是你喜歡的類型，然後很帥…重點不是 帥，可能要非常強，重點是很強（確定口吻），我一直很喜歡強者的男 性。而且他的H都蠻香豔的，那時候在我接觸的（男性愛作品）裡面算 是最有感覺的。（受訪者，XXX）
（主角在遊戲中）被（不喜歡的角色）抓到以後，真的有一種被逼到死 巷、我要被強暴了的那種感覺，我就關掉（遊戲）！（語氣和表情慌 張）……我都知道劇情，我也有看過圖，可是我沒有實質跑（劇情），
因為我實在是覺得太噁心了！（受訪者，XXX）
女性色情遊戲／男性愛文類經常以受方做為主角陳述整個故事，投射受方／
主角視點也成為玩家或讀者融入故事世界的手段之一。然而，當絕大多數受訪者 均表示其觀看位置落於旁觀者視點、受方／主角視點或遊走於兩者之間，卻也可 以從訪談問答的來回中，發現在旁觀者視點中，潛藏著另一種觀看可能－－即潛 在的「攻方」視點。這種攻方視點指的並非是玩家將自身投射在攻方角色身上、
扮演攻方角色，而是指玩家在遊戲的過程中，可能主動地對劇中人物進行一種性 感化的想像。這種想像是將男性角色（不論是主角或其他角色、不論該角色在遊 戲中扮演受方或攻方）放置於被女性主體所凝視的慾望客體位置之上，且這種凝 視是具有侵犯性的、插入性的目光，雖然女性不必然是希望由自己來執行侵犯性 的插入動作，但卻期望能夠看見男性角色被以「女性形式」性感化的一面，並因 此引起她們的興奮。受訪者淺草即對遊戲主角有明確的性感化想像，並以「可口」
28 同第 96 頁，註 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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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容遊戲主角；另一名受訪者海風則在舉一部電子小說作品為例，說明她喜歡男 性愛的原因時，以男性角色被性感化會否引起她的興奮為關鍵因素之一，顯示出 其對男性愛的喜愛和觀看位置，都潛伏著將男性性感化的潛在幻想。
我覺得我是站在一個欣賞者的角度，就「哇～Akira29真可口」這樣。我 不會把自己當攻，可是我會覺得Akira真可口，我也想要（笑）。……我 不會把自己帶入攻君的角色，可是我會非常的覺得受君真是不得了
（笑）。（受訪者，淺草）
像是【海貓鳴泣之時】（一部異性戀導向的電子小說作品）我沒有喜歡 的男角，所以我覺得（男性愛）沒有辦法成立。雖然大家都覺得男主角 很受，可是我不想要看到男主角被凌辱的樣子，我覺得他被凌辱不會引 起我「good！」這種感覺。（受訪者，海風）
玩家在遊戲中的觀看位置並非始終固定不變的，隨著不同劇情的發生，玩家 也可能在不同的視點中橫向遊走，即在同一個文本的閱讀過程中，採取多種觀看 位置。而在這三種視點中，潛在攻方視點無疑是對傳統性別觀看位置的最大反 撲，呼應遊戲文本將男性角色以性感化的形式呈現，玩家也自主性地對男性角色 存有性感化想像。傳統性別觀看位置在此不只是被打破的，甚至是被顛覆的，女 性的主動觀看非但可能，還可能進一步展開跨越性別模式的情慾幻想，這種由女 性來演繹的「男性凝視」，和由男性來詮釋的「女性景觀」，正從父權異性戀文化 立基的男主女客基柱上暗地打落，而女性的觀看樂趣機制，或許一部分正來自於 性別越界所帶來的權力歸屬和主體感（由於凝視和景觀是權力差異下的產物，而 當前社會的凝視權力主要掌握在男性手中，因此此處特別使用「男性凝視」和「女 性景觀」，以表示主客權力的倒置）。
29 【咎狗之血】遊戲中的主角名，日文為「アキラ」，發音讀作「akira」，中文譯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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