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前言
第二節 顛覆性別的女性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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味」的趨勢，許多男性愛作品都包含性成份，除了最普遍的男男插入式性交（肛 交）之外，各式各樣的性場景和性情境，如：口交、虐戀、強暴、多人性遊戲…
等一概不缺，過程鉅細靡遺，體位千姿百態，絲毫不比主流異性戀色情內容遜
「色」。在其大宗支持者皆為女性的情況下，露骨且情慾四縱的性描述不斷被生 產、消費、再生產，清楚顯示出男性愛做為一種為女性服務的文類，不只是浪漫 愛的幻想形式，更是一個女性情慾流溢的場所，一種屬於女性的「色情刊物」。
本研究謹將男性愛作品中含有明顯的性器官暴露或性行為描述之內容者稱 為女性色情－－不只是女性的色情使用／消費，更是以女性為主要消費者的色情 近用類型。在此定義下，女性色情只是女性閱聽人的男性愛消費經驗中之一環。
但於此須鎮重聲明，並非所有男性愛作品都含有性成份，也非所有男性愛作品都 以性為重、都可被視作為女性色情，一如同樣是愛情電影，有些有性愛場景，有 些則否，因此切莫予以誤認。
第二節 顛覆性別的女性色情？
提起色情，社會上的主流論調不外乎將其斥為邪惡的、有害的、變態的…等 諸如此類負面形容，彷彿一切和「性」有關的事物都是人類的原罪，人們不該談 性－－就連最光明正大的性，都還得建立在愛與忠貞的神聖婚姻光環下，才能成 立和被承認，並且通常不被以「性」稱之－－婚姻關係中的性不是性，而是為了 人類的永存，是為了生殖與繁衍。
然而，倘若社會風氣真是如此保守，那麼何以又會有大量的色情資訊在市面 上公然流通？何以超商架上的雜誌封面總是不缺穿著清涼的性感女郎？何以當 男人觀看色情刊物時，社會對此見怪不怪，將之視為是一種常態、一種性啟蒙、
一種同儕交流、甚至是一種男性氣概的展現（「正常的」男人就應該要對異性感 到好奇，因此自然也會有點好色？），但若是女人翻閱色情雜誌、觀看色情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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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瀏覽色情網站，就會被認作擁有一個慾望強大的淫蕩內在，是萬萬見不得光的 事情？或許，更正確地說，不是所有人都不該談性，而是－－女人－－不該談性：
一個「好女人」應該要是純潔無慾的，千萬不能也不被允許對性感興趣，更別說 渴望性。
如果以上的論點不使人意外，那麼，女性色情的出現就該令人感到震驚。
Judith Butler（2006）在著名的性別展演（gender performativity）理論中指出，性 別乃是一種重複風格化的展演，藉由反覆操演儀式化的身體行為、姿勢和運動，
方創造出所謂的性別真實。人們並非依照性別認同而有特定的性別行為方式，反 而是藉由維持性別規範的行為模式，來達到性別認同。這種對性別的顛覆性詮 釋，開創了被認同政治所封閉的反抗可能性。Butler 以扮裝（drag）為例，將傳 統上被女性主義者斥為是刻板化女性特質的負面呈現，賦予新的解讀：透過扮裝 這種誇張的模仿，性別本身的虛偽結構反而被揭露和突顯出來，並使人們能夠重 新去注意和檢視被自然化的權力論述（Spargo, 1999/林文源譯，2002）。
以類似扮裝這類極化的行為或概念，對特定權力結構下的論述脈絡進行逆向 操作，揭露被自然化的主流常規層面，並以子之道反制其身，撼動由此權威論述 所架構出來的權力體系，則是Butler 所稱的「言說暴動」（insurrectionary speech）。 言說暴動的概念可以被引用到女性色情的出現，當性被父權體制建構為是一種男 人的論述，只有男人被允許談論和使用性，女人則是被談論和被使用的對象，女 性色情的現身便是對主流論述的反撲，將女性從慾望客體的位置拉動至視覺主 體，讓女性也有談論、使用和詮釋性的空間，並能享受性所帶來的愉悅，不再只 能被動地承受來自男性的凝視目光。而女性色情不只開放了女性談性的權力，甚 至還大談被父權體制視為禁忌的男男之性，這無疑是對當代社會的雙重暴動！
在中世紀的歐洲，色情尚未成為純粹的感官刺激亦尚未被以道德保護之名查 禁之前，色情曾以「性的震撼性」（the shock of sex）對宗教和時政進行嘲諷和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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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在這類具政治意味的色情作品中，肛交者和妓女常被賦予「第三性」（the third sex）的身份，扮演批判時局的重要角色，因為肛交即是對「性是為傳宗接代」
的傳統看法的徹底顛覆和背叛：在肛交的情境中，性行為依然發生，但卻不是以 生殖為目的，這樣的性是不容於當時的（Hunt, 1993；賴守正，1997）。時序拉回 現代，雖位於不同的時空脈絡之下，但色情再度成為擾動社會秩序的因子。女性 色情亦以「男性愛的震撼性」，對父權異性戀社會擲下了一顆震撼彈，不論是女 性在女性色情中展現的高度情慾想像，或是男性愛這種極端且「不事生產」的性
／愛形式，以及男性愛的性／愛內容中各種彷彿出自對主流異性戀類目的「模仿」
和「複製」之模式，都將過去被權力體制所限制或壓抑的部份重新解放出來－－
性不是男人的專利，女人也有探索性的正當性；男男之性不是生而為禁忌，它也 能成為一種愉悅的來源。而女人之所以不被允許談性，或是男男之性之所以成為 禁忌，都直指一個問題核心：為維繫父系異性戀霸權，父權社會不允許男性成為 被凝視的對象和被慾望的客體。
Kipnis（1999/鄭亘良譯，2008）認為，色情不只暴露流汗磨蹭的身體，它還 暴露出文化的邊界和被文化排斥的放逐之地，讓文化赤裸裸地面對自己。而文化 的邊陲就是色情的起點，色情引導人們去觀看那些一向被屏除於視線之外的事 物，因此總是充斥著美學衝擊和驚嚇，這也是為什麼它如此容易引發社會和傳統 的驚慌失措。女性色情所展露的女性情慾和所展示的男性身體，正正打在文化常 規所不允許之處，挑戰當代社會的文化執著，也揭開權力體系對性別看似天生自 然實則後天建構的種種規條。而當男性愛開始逐步攻進女性主流消費市場，且閱 讀年齡層逐漸下降；當男性愛對大眾而言不再是一個陌生的名詞，雖然其認知中 可能包含偏見和誤解……這都顯示女性情慾已悄悄從文化邊陲的地位崛起，並受 到至少是部份人的歡迎和重視，也逼使社會無法再對之採取漠視的態度，或一味 持續施以傳統教條的規範和打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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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女性色情中，男性一反觀看者身份，正式成為被凝視的客體，這種對男性
／觀看和女性／被觀看的制式模式的翻轉，看來似乎頗具顛覆意味。或可合理推 想，在主流色情中，充滿對女性的物化、奴化和性化，那麼在女性色情裡，男性 便被同樣以物化、奴化、性化來呈現，女性能一嘗反客為主的滋味，亦能讓男性 知道被非人化對待的難堪和憤怒。但權力翻轉並不等於權力平衡，兩性均等受害 機會（equal opportunity and victimization）更不代表達到性別平等，如果只把女 性色情簡單視為是一種「男性有，女性也要有」的平權政治訴求，那麼將會忽略 女性色情背後所蘊藏的豐富文化意涵，以及其對孕育出它的社會權力結構所可能 產生的影響和反動。
於此，女性色情的重點，不在於其中包含多少火辣刺激的性劇情或肉慾橫生 的性場景，而在於其打破傳統性別權力關係下所建構出的性別特質和規範，將性 的近用權和談論性的權力還給女性，使女性能夠重新探索自身的主體情慾並行使 情慾能動性。本研究的研究目的，即在於探討女性色情是否隱含顛覆父權體制下 性別權力關係的論述機制，並嘗試從文本和閱聽人兩個層面出發，檢視女性色情 是否又如何在文本概念或閱聽人實踐中產製新的論述空間，從而生成撼動主流性 別權力結構的暴動潛能。在文本的選擇上，較之漫畫或小說等大宗的男性愛文本 種類，女性色情遊戲以其內容含有明確之性成份，成為本研究的分析對象類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