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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有機論述中的反身理念

4.4 反身性思維與商品化操作

本章以有機飲食當中經常援引的大論述展開討論,簡言之為環保、護生與健康論 述。為了能夠召喚更多的人加入有機的行列,這些論述莫不是盡可能地自我擴充,務 求將更多的人涵蓋其中,宣稱其為眾人之責任;然而,一旦談及實踐的效應,它們又

盡可能地細微化,試圖傳達出任何個人的小小舉動都可能投下不知名的影響;這種細 微化進一步作用於個人對身體的敏感意識及規訓,在下一章有更詳盡的探討。針對這 些論述如何廣納有機體系當中的不同角色,在此簡要地彙整。

行文至此,不難發現有機產業當中的兩個主要矛盾點,出現在生產者與消費者的 經濟隔閡,以及消費行為與生態迫害之間的折衝。針對這兩個問題,經常採取的說辭 是以「生態關懷」作為一張共同的大傘,嘗試將有機產業「整個」收攏於其中。簡言 之,有機的生產是出自於對環境的善意,因而消費有機產品,也就由小見大、間接對 環境盡了一分心力。只要秉持著「有機的理念」,那麼無論是健康、環保、乃至於護 生,似乎一舉而齊備了。

最主要自己本身如果有有機的理念的話,你到任何一家有機商店,或者是你 買有機的農產品或商品,你都會覺得非常高興。你不單單花了一些錢,得到 健康之外,你還幫助大地恢復元氣,你幫助農友,農友願意種有機的,就不 會打農藥、打化學肥料到他的農田裡面去,因為如果打了農藥跟化肥的話,

到菜園或農田裡面去的話,我們都知道水會往下流嘛,往下流之後就跟著小 溪、河流流到大海,其實那些劇毒都還存在。我們都知道以前的水溶性的農 藥,我們噴灑在菜園裡面的話,其實只有百分之一是有作用的,剩下的百分 之九十九啊,百分之大概四十七吧、是殘留在泥土裡面,百分之五十幾就跟 著水、流到海裡面去,那其實也很多魚啊牠們也受害嘛,好一陣子了嘛,好 像三不五時會有這種報導,什麼變形魚啊之類的,或者是魚突然間暴斃死亡 什麼之類的,或許多多少少這也是因素之一啦,大概是這樣子。所以有機農 業,對目前台灣這麼小一塊地來講的話,應該是一種趨勢啦,我相信我們政 府也會慢慢的去重視這個問題(曾先生,訪談稿 040109:11)。

筆者在第三章就曾經點出,有機消費在三處場域之間存在著「集體」與「個別」

的差異。在主婦聯盟以及里仁,集體的凝聚力是相對明顯的,這和它們採取的核心論 述也有關聯,無論是環保或是護生,都十分仰賴社群意識的形塑(諸如「我們只有一 個地球」,或是「緣念有情眾生」)。我們可以看到它們在破除這兩大矛盾點上所作的 努力。主婦聯盟所主張的「環保與消費乃是一體的兩面」,正是因為有感於當代消費 文化當中充斥著浪費及浮誇,而民生消費卻又關係著不可免除的生活需求,因而才從 原先以環保為運動核心的團體轉而開始關心消費議題,宣揚「環保地」消費,也就是 盡可能的節制需求,在簡樸的消費活動中追求純良的品質;同時,藉由凝聚一定的消 費力量,要求並支持生產者採用「環保地」生產模式,盡量減低生產與包裝過程中帶 給環境的負擔。里仁則是以「護生」為最高指導原則,但它的運作模式和主婦聯盟是 類似的,藉由宗教力量凝聚了信眾,以穩定的消費客源共同護持著遵行慈心理念的生 產者。在這樣的生產-消費關係中,與其說是進行著某種經濟交換,不如說是以經濟 活動的方式支持著共同的生態觀,以謀求集體的環境品質。

誠然,有機生產者所需要的絕不僅只是「理念」上的支持,更切身的是「經濟」

上的支持。以當前的現狀而言,有機肥料以及周邊的有機農法技術,只能稱的上是穩 定發展有成,尚未達到蘇楠榮在 1989 年所預期的「有機農業成本降至化學農業之水 準或更低」(1989:246)的情況,對於必須捨棄傳統化學農法的便利性,投注大量心 力於育苗、除蟲、尋求合適的有機肥料等等,這種吃力不討好的農事,至今仍令許多 有機農友在談及自己的經驗時,總像是在苦中作樂;面對外界對於偏高菜價的質疑,

除了「請各位自己來農場參與看看」之外,似乎也沒有∕不需要什麼辯解。

那我們現在,這麼幸運可以有人這麼辛苦的去種有機蔬菜啊,也看到很多故 事啦,就是很多人種有機蔬菜他的那種執著,有的人比如他是到大學畢業、

碩士畢業,他還放下那些,一方面也是他不想接收一些他在社會上工作的壓 力,所以他想要回去作這個;然後一方面,他對土地的熱愛,他對生命的熱 愛,所以他覺得說……,雖然他們剛開始都不賺錢,慢慢、還是要堅持下去。

這樣講起來喔,有一半時間真的是陷入到好像那種……。

因為我們去上中興大學的那個課,就是大概是四、五年前吧,就是我跟 我先生想說我們要帶那個智障的小朋友回家跟我們一起住,然後,帶著他們 一起種菜,想要這樣作啦,所以就去找、就去上一些有機農業的一些課程嘛,

MOA,上他們的那個課程,然後就是聽到他們好多很感人的故事,就是說,

有機農民,種有機蔬菜、有機稻那些農民,他們前面總是要走過好多年那種,

不顧別人的眼光啦、不計成本的那個辛苦,那一段,就是蠻感動的,所以其 實,吃到有機蔬菜,不是只有說我們身體沒有吃到毒素,而是背後那些人,

他種菜那種用心,吃到那種東西、是很不一樣(春姐,訪談稿 040420:1-2)。 特別是在轉型的關鍵階段,和主婦聯盟或慈心里仁這樣的組織合作,不單單能夠 得到農業技術上的指導,穩定的銷售通路更是對農友生計的重要保障。然而,這樣的 支持雖然足以成為他們堅持有機理念的動力,若要論及經濟水準的大幅改善,在目前 只看得到幾支特別成功的例子70,普遍而言,生產者與消費者之間的階級隔閡,仍然 只能被「同情性地理解」。

這些矛盾在無毒的家則更為具體。健康訴求原本就帶有獨善其身(至多推及家人 與親友)的傾向,「生態共同體」的想像在這裡不被強調,在個人化的健康消費中,

生產者與消費者之間的連帶相對顯得薄弱。存在於「知」(論述)與「行」(實踐)之 間的破綻便容易現形:

70 例如和主婦聯盟長期合作的農友賴兆炫的銀川米,不但在國內打響了名號,日前更成功地外銷日本,

成為有機產業成功經營的標的。

有機,我覺得其實就是「be friend to the earth」。我覺得是對整個地球 環境是你要嘗試與她為友,而不是去掠奪她,你這樣子是、很多有機的方法 其實是,不但對我們自己健康好,你也對整個生態環境都是好。(訪者:所 以你們在日常生活,除了飲食上面,還有其他的 be friend with the earth 嗎?)嗯……但是現在,有些真的不容易實行,比如說拿廚餘來說好了,廚 餘我們住這種公寓式的房子,然後它收的那種、我們的廚餘桶,又不是說它 收某些東西,所以有些起來、你就覺得施行起來、其實會有困難。社區裡頭 是有的,有些,你就是不要跟一般垃圾混在一起,可是像這個我覺得我就沒 有作到很好,因為,之前是好像、就是什麼都可以倒倒進去,這個樣子,那 到後來就是連大的果皮啊,什麼都不行,這個也不行、那個也不行,那,大 概加上照顧小孩,其實你時間都會很趕,弄什麼都很快,所以我覺得我這個 就沒有作得很好,我都還是當一般垃圾處理(巧巧,訪談稿 040818:13)。 當種種環保的實踐行動因為麻煩或其他理由而被擱置,「消費」竟成為一道安全 的底線,以「至少我還是消費有機」宣稱一種對於環保理念的支持,其可議之處就在 於,是否有落實「環保地」消費,而非借用論述正當化自身的欲望(抑或它本身就是 論述形塑出的虛假想望)。而扮演著重要中介角色的有機行銷者,若只是一味地宣傳 健康時尚,忽略了有機理念當中的生態思維,無異於趕搭綠色消費的順風車,短視商 機而無視於大我的生機。不能否認的,即便是主婦聯盟或是里仁的消費者,在日常的 環保實踐也未必能夠周全,而至少在組織的層次上,它們明確地體現並且傳遞了異於 資本主義市場邏輯的思維,雖然仍究無法完全抹除商業成份,但經濟考量在這兩個組 織中更多是維持營運的手段,而非最終目的。

此處我想帶入 Leiss 的主張,他說,「商品和市場交換本身並不存在固有的邪惡,

因此沒有理由認為完全消滅它們才合乎需要」。他所要消滅的是「把商品交換當作滿 足需要的唯一方式」,Leiss 認為根本作法是,人們改變自己的需求觀念,從量的標準 轉向質的標準。他主張重新配置資源並改變社會政策的方向,減低商品作為現代人滿 足需要的來源,將人均使用的能源及物質耗損量降至最低限度。當然,這並不是要讓 人們回到前現代的艱苦生活,這僅是一種過渡的策略,否則對社會地位較低的人而 言,只是成就了另一種貧困的形式(陳學明,2003:182-194)。

誠然,社會主義的理想總是看似誘人卻浪漫過頭,但它在此處恰能適切地為有機 理念下個註解。筆者以為,理想中的有機生活,為的就是Leiss所主張的「重新配置資 源」以及提供「社會政策的方向」,以及最遠程(困難而不太實際)的目標──「在

誠然,社會主義的理想總是看似誘人卻浪漫過頭,但它在此處恰能適切地為有機 理念下個註解。筆者以為,理想中的有機生活,為的就是Leiss所主張的「重新配置資 源」以及提供「社會政策的方向」,以及最遠程(困難而不太實際)的目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