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沒有找到結果。

1.蠹魚的旅行日記:連溫卿與山川均.菊榮夫婦的首次會面

1923 年底的治警事件之後,只剩文化協會保存下來,堅持進行著面向群眾的文化啟 蒙工作。特別在台北,自1923 年開始分別進行「短期講習會」146以及「通俗學術土曜講 座」147。前者後來遭到禁止,148後者則在台北「港町」堅持進行到了 1924 年。在「通俗 學術土曜講座」中,蔣渭水演講次數最多(九次),其次則是連溫卿(八次),149而且還曾 遭到臨監警官的中止。150連溫卿指出,就動員力來看,「每回聽眾平均以五百名計算,已

144 山川菊榮,《おんな二代の記》,353~354。

145 恩格斯,〈社會主義從空想到科學的發展〉,收錄於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 作編譯局編,《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4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721、739。

146 首回:1923 年 9 月 11 日。

147 首回:1923 年 12 月 8 日,土曜即週六。

148 連溫卿,《台灣政治運動史》,66。

149 在將近十個月、共計舉行四十四回六十四次的「通俗學術土曜講座」中,連溫卿便講了八次,

僅次於蔣渭水的九次,而與林野並列第二。(據連溫卿所言,是「四十四回六十一次」,但同樣根據 連溫卿所表列的各回各次講題來計算,卻應該是四十四回六十四次。連溫卿的計算法甚不可解,故 此處改以六十四次記之。)見:連溫卿,《台灣政治運動史》,66~73。連溫卿所主講的場次如下:

第三回(1923 年 12 月 22 日):二重生活。第六回(1924 年 1 月 12 日):烏托邦。第十回(1924 年2 月 9 日):生活之意義。第十四回(1924 年 3 月 8 日):道德之進化。第十五回(1924 年 3 月 11 日,臨時):道德之進化(續前)。第二十回(1924 年 4 月 12 日):原始時代婦人之地位。第廿 七回(1924 年 5 月 30 日,臨時):內地旅行談。第卅九回(1924 年 8 月 16 日):將來的台灣話。

以上分見:〈文協消息〉,《台灣民報》,第 2 卷第 12 號(1924,東京),3~4;連溫卿,《台灣政治 運動史》,66~73。

150 連溫卿的講演曾遭中止。在 1924 年 3 月 11 日臨時舉行的第十五回講演,「道德之進化(續前)」 中,因為「連溫卿氏演說道德之進化,說到灣妻與台灣所云牽手之正比例」(《台灣民報》的說法),

涉有「汙辱[日本]內地的女性之言辭」(這是御用報紙《台灣日日新報》的說法),遂遭臨監的松崎 警部「中止解散」這場聚滿二百多人的講演會。這場講演的具體內容與現場狀況,由《台灣》雜誌

41

動員二萬二千人。」若就演講主題來看,則「以社會問題方面之講演為最多,幾乎及半,

佔三十次之多,以民族問題,勞動問題及文學方面最少,祇各一次而已。」151

在連溫卿的八次演講中,只有一次屬於非學術性的心得報告會,即1924 年 5 月 30 日 臨時舉行的第廿七回講演――「內地旅行談」,這是他赴日本旅行的心得報告會。1924 年 4 月底至 5 月中旬,連溫卿首次踏上日本進行考察訪問。這是連溫卿第一次離開台灣的土 地、為了追尋與殖民母國社會主義運動的聯繫而展開的一場旅行。《台灣社會運動史》的 記載,是多數研究所引用的說明:152

台北市大宮町山口小靜(大正十二年三月死亡)於東京女子高等師範學校在學中,

和山川均夫妻接近,研究共產主義,大正十年[一九二一年]十月遭受勒令退學而回 來台灣。回台後和連溫卿等相識,盡力於主義的宣傳,並介紹連溫卿予山川均。

大正十三年[一九二四年]連溫卿為參加世界語學會而上東京時,因有上述緣故乃寄 宿於山川家裡,其後,結成密切關係,連溫卿接受山川均共產主義運動的指導,

對山川屢次提供有關台灣之諸情況及調查資料。

其實,連溫卿於 1924 年赴日期間的經歷並非毫無遺存。他在旅行中撰寫了日記,並 與他的其他遺稿收存在其友人比嘉春潮手中。比嘉春潮後來將這些遺稿轉交給戴國煇

(1931~2001)。其中有不少史料已經校訂發表,甚至有中譯本或中文版可供參照。然而直 接記載連溫卿於1924 年訪日期間的史料――〈蠹魚的旅行日記〉――卻尚未「重新」公 開發表。

連溫卿在〈蠹魚的旅行日記〉中寫道,他想去東京的原因,首先是他早先幾年就希望 能去東京「研究東西洋文物的志向」。後來又因殖民地問題成為日本媒體的熱點,遂有某 報社找上他來負責殖民地問題,才又下定決心赴東京。153但是,1923 年的山口小靜的驟 逝以及東京震災,又大大地打擊了他。154最後才因他的「社會問題研究會」同志、飛行家

「S君」(即謝文達)的慫恿,才最終下了決心。於是,1924 年 4 月 26 日,連溫卿從基 隆港搭船前往日本「內地」――「這算是蠹魚旅行的第一幕,由此展開起來了。」155

連溫卿將這場旅行視為一次在已然腐敗不堪的資本主義核心地帶――日本內地――

所進行的考察。倘若資本主義社會可以比擬為「書庫」、而資本主義在日本的發展程度已 屆「臭濕」,那末連溫卿便是在臭濕之中誕生的「蠹魚」。並非「蠹魚欲討亂地方」,而是 蠹魚總是「拿這個臭濕充滿的地方來做書庫的」,所以他要向最為臭濕的日本內地而去。156

社的記者詳細地報導於同年5 月 10 日出版的《台灣》雜誌上。以上分見:〈台灣通信〉,《台灣民報》, 第2 卷第 5 號(1924,東京),11;〈文化協會の講演會解散.連溫卿の講演最中に〉,《台灣日日新 報》,1924 年 3 月 12 日,第 7 版。講演者連溫卿,〈道德の進化〉,《台灣》,第5 年第 2 號(1924,

東京),61~64。

151 連溫卿,《台灣政治運動史》,66~73。

152 台灣總督府警務局編,警察沿革誌出版委員會譯,《台灣社會運動史.文化運動》,244~245。

153 越無,〈蠹魚的旅行日記〉,第三回。

154 越無,〈蠹魚的旅行日記〉,第四回。

155 越無,〈蠹魚的旅行日記〉,第五回。

156 越無,〈蠹魚的旅行日記〉,第三回。

42

此外,這還是一場始終在警方彈壓下進行的旅行。如連溫卿所言,「保守者亦[或]改 良家,都用種種方法去阻止他們的工作,如蠹魚這番的旅行,可算是一個例。」由於日本 警察始終光明正大地「尾行」在他身邊監視著,因此連溫卿與警察間的相處,幾乎構成了 旅行全過程中的主要部份。157

但即便有著虎視眈眈的警察「尾行」著他,他仍參加了令他動魄懾魂的五一勞動節遊 行,甚至參與了中國留學生的「五.九」國恥遊行。此外,在謝文達以及比嘉春潮等人的 協助下,他也陸續拜會了當時日本社會主義運動中的領導人物,比方堺利彥、堺真柄(堺 利彥女兒)、仲宗根源和、仲宗根貞代(源和妻),而且還包括了許多迄今仍無法考證的人 物(比方「S.R 夫人」、「K 氏」、「K 君」)。由於警察跟監不捨,讓他很想早日回台。卻 因日本世界語學會的邀請演講,而延長了旅行時間。但也恰恰是在這個延長了的旅行時間 中,在謝文達等人的協助下,他戲劇性地在火車站掉包車票,擺脫了警察的追蹤。行進於 微雨中的夜行火車,引領連溫卿與山川均、山川菊榮夫婦順利見面;他們一起討論了台灣 的狀況,也回憶起小靜的死。最後,他心滿意足地返回台灣。

雖然山川均或堺利彥等日共創黨領導人後來紛紛與日本共產黨決裂。但在日共創黨初 期,這些領導人本身就代表著日本共產黨。因此連溫卿與山川均等人的接觸,不能脫離日 共的組織運動脈絡去理解。自台共成立以來迄今,一直存在一種流行的說法,認為山川均 代表著社會民主主義路線,而連溫卿私淑山川均所指導的路線,因此連溫卿就是台灣的社 會民主主義路線之代表。這種看法尚待更細緻的研究來檢討,但其結論無論如何恐怕過於 簡單。連溫卿與五一節隊伍的相遇,就能從迄今少有人注意到的另外兩個方面體現這種複 雜性:一方面是共產主義(以布爾什維主義為代表,當時的山川均即此路線)、另一方面 是無政府主義:158

而那聲音漸近,歡呼之聲如遠雷一樣,殷殷傳來,少頃,則旗影井然可觀,前半 都揭著黑的會旗,而後半是真紅的,表出日本社會運動的傾向,前者是安那其主 義派的組合,主張自由聯合的,後者是布爾塞維克派的組合,主張統一合併的。……

看那黑旗在空中振搖,而遊行的步武159[步伐]堅踏著地上,緩緩而進,這時候我的 感想是用筆紙難以表現出來,這不是勞働者指示他們的力量[,]崩壞著那金字塔的 社會嗎;[?]這不是勞働者欲在那光明地方建設新社會的實力麼;[?]

連溫卿對於無政府主義「黑旗」的感動,體現了他的傾向。雖然證明這種傾向的史料還有 不少,160以下篇幅卻將集中討論連溫卿對於日本與台灣兩地「資本主義化」的觀察。就連

157 當時的《台灣民報》諷刺那些跟監的警察云:「台灣世界語學會幹事台北連溫卿君,五月一日抵 東京遊覽,宿於本社,據連君云,自神戶至東京車中尾行刑事一路護衛,至東京間連換十三個,及 至東京驛又有東京的刑事迎接,幫帶行李至本社[。]其後日日有人引導,連君之東京此回初次,人 地兩疎[,]有人如此日日跟隨,甚是利便滿足,蓋台灣人中,受此待遇的,實以連君為嚆矢了。」

見:〈編輯餘話〉,《台灣民報》,第2 卷第 8 號(1924,東京),16。

158 越無,〈蠹魚的旅行日記〉,第三十六回。

159 「步武」:日語漢字詞。

160 連溫卿思想的複雜性,還可從他始終熱中於無政府主義者的世界語、且未曾斷絕與無政府主義 者的交往而見端倪。日本無政府主義者山鹿泰治(1892~1970)旅台期間,曾與連溫卿有密切來往;

43

溫卿把「資本主義化」當成一切社會問題的根源而言,恰恰是其共產主義這一政治面貌的 最佳體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