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漢語作格動詞的辨識方法
5.2 重新分析湯廷池的作格複合動詞組合類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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藉由以上所介紹的檢測方法，本文將重新檢視現有學者對漢語作格動詞提 出的界定和檢驗標準理論，主要以湯廷池(2002a)將動結式複合動詞分為八類後 藉由詞彙語意表達式得出僅有三組類型具有作格動詞屬性的分析方式，以及曾 立英(2009)制定三組句式檢驗的理論為論述對象，從這些理論中找出了存有的 缺陷，再以詞彙語意表達式進行檢測。進一步，從當中的錯誤提出本文所制定 的辨別漢語作格動詞標準。
5.2 重新分析湯廷池的作格複合動詞組合類型
首先，本文認為湯廷池(2002a)以[x ACT (ON y)]來解釋作格致使結構的外在 論元（湯廷池解釋為上位事象）並非恰當選擇。ACT 表示外元有直接的動態行 為，而作格的外在論元僅表示因某種因素而使內在論元產生起動作用，當中並 不包含動態的行為指涉，以[ x CAUSE [BECOME [y BE AT <state>/<place>]]]表 現較為符合外元的語意。因此湯廷池(2002a)將使動與起動同時兼具的作格致使 結構分析為[ x ACT (ON y)] CAUSE [BECOME [y BE AT <state>/<place>]]是存有 爭議性的。
以第六項組合為例，[Vtransitive\(Adjective> Vergative)]Vergative 能組合
「縮小」及「改善」等複合動詞，湯廷池認為此類組合具使動與起動交替能力 而歸類為作格複合動詞。如果 V1「縮」和「升」是主事者進行的某種行為，進 而使「考試的範圍」變「小」以及「我們的伙食」變「善」，則外在論元的行為 必須要以 ACT 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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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 縮小
老師大大地縮小了考試的範圍。
[[ x ACT ON yi] CAUSE [ yi BECOME [BE AT <state>]]]
老師 縮 考試的範圍 考試的範圍 小
181. 改善
學校已經改善了我們的伙食。
[[ x ACT ON yi] CAUSE [yi BECOME[ BE AT <state>]]]
學校 改 我們的伙食 我們的伙食 小
V1 及 V2 在未組合成複合動詞之前都存有自身語意，組合後則按所產生的 結構語意為主。雖是如此，但只要 V1 仍能在結構中清楚指涉外元的動態行 為，一樣會影響整體複合動詞的特性選擇是否為作格或賓格。若按湯廷池對第 六類的組合分析，將 V1「縮」指向外在主語的行為，則必須視外元為施事角 色。因此當「縮小」以「NP2+V」的句式呈現時，也會將不存在於結構中的外 在論元視為被抑制的隱藏主事者，使 V1 同時指涉外元的行為與內元的狀態結 果。在違反了非賓格結構的無致事、無施事、僅有受事客體的起動狀態等要求 情況下，最終「縮小」及「改善」等複合動詞所構成的「NP2+V」句式只能分 析為不具有使動與起動語意的及物動詞所衍生的中動結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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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2. 縮小
考試的範圍 pro 縮小了。
[[ x ACT ON yi] CAUSE [yi BECOME [BE AT <state>]]]
Pro 縮 考試的範圍 考試的範圍 小
183. 改善
我們的伙食 pro 改善了。
[ x ACT ON yi] CAUSE [BECOME [yi BE AT <state>]]
pro 改 我們的伙食 我們的伙食 小
湯廷池雖然同樣列出例 182 的中動結構(2002: 629)，但仍分析為作格複合 動詞。特別的是，曾立英將同樣的動詞(改善、縮小)視為經過詞彙化後的一般 動詞，使「改」或「縮」等動詞在詞彙化後無法直接指涉外元的行為。與此相 同的動詞還有「打開」，也是經由詞彙化而不能單以 V1「打」分析為及物動詞 的解讀，即「打開」在詞彙語意表達式的表現與「推開」或「踢開」等動結式 複合動詞並不相同(例 185)：27
27 湯廷池(2002a)認為「打開」之所以能成為作格動詞的原因在於「打開」的「打」與「打呵 欠」、「打瞌睡」、「打噴嚏」的「打」一樣只具有動詞的語法意義與增加音節作用，是不具有 詞彙意義的輕動詞。本文則認為「打開」是經過詞彙化後除去了「打」的及物語意，表示事 物呈現開啟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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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 改善
學校已經改善了我們的伙食。
[ x CAUSE [BECOME [y BE AT <state>]]]
學校 我們的伙食 改善
我們的伙食改善了。
[BECOME [y BE AT <state>]]
我們的伙食 改善
185. 打開
我打開了門。
[ x CAUSE [BECOME [y BE AT <state>]]]
我 門 打開
門打開了。
[BECOME [y BE AT <state>]]
門 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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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 打開
我打開了門。
*[x ACT ON yi] CAUSE [BECOME [yi BE AT <state>]]
我 打 門 門 開
187. 推開／踢開
我｛推／踢｝開了門。
[x ACT ON yi] CAUSE [BECOME [yi BE AT <state>]]
我 ｛推／踢｝ 門 門 開
「改善」、「縮小」等若是不以一般動詞而以複合動詞分析，V1 的「改」和
「縮」則由於被分析為及物動詞，最終結果不可能會是作格複合動詞。因此必 須將第六項[Vtransitive \ Adjective]的組合結果以及物複合動詞表示，而不會是 作格複合動詞。
除此之外，第七項的「哭腫」、「喊啞」也與第六項相似，即 V1 指涉外在 主語的行為，如「哭」、「笑」都是單純表示外在主語的行為而屬於非作格動 詞，在詞彙語意表達式中以[ x ACT (MANNER)]表示。儘管湯廷池將第七項組 合結構中外元與內元之間的關係採用干預程度較弱的 AFFECT 表示，認為兩者 由於存有不可轉讓的屬有關係而不使用干預性質較強的致使語意 CAUSE，但無 論干預性的強弱，「哭腫」、「喊啞」等複合動詞在詞彙語意表達式的分析仍然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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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不指涉外在論元的行為，因此必須視為賓格而不會是作格的類別屬性。湯廷 池將具有動態行為語意的 V1 與狀態動詞 V2 組合稱為作格複合動詞，並不符合 對作格語意特性的解釋：
188. 哭腫
他哭腫了眼睛。
[[ xi ACT] AFFECT [BECOME [yi BE AT <state>]]]
他 哭 (他的)眼睛 腫
「哭」「喊」等是表述外在主語動態行為的非作格不及物動詞，而非賓格卻 是指涉受事客體因起動而產生狀態或狀態的變化，恰恰與「哭」、「喊」等動詞 相反。由於 V1 指涉外在主語行為，與 V2 的非賓格狀態動詞「腫」、「啞」組合 後成為同時存有動態與靜態(狀態)的複合動詞，能夠衍生出中動結構，因此必 須視為賓格類別的及物動詞，在「NP2+V」的句式表現中存有隱藏主事者：
189. 哭腫
眼睛 pro 哭腫了。
[[ xi ACT] AFFECT [BECOME [yi BE AT <state>]]]
pro 哭 (pro)眼睛 腫
無論是「哭腫」、「哭啞」、「笑破」等帶不可轉讓關係的複合動詞皆不存有 作格語意而無法被解讀為作格複合動詞，這是由於 V1 是外在主事者動態描述 的非作格動詞，在與 V2 狀態動詞組合後同時具有動態與狀態的表現而能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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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動結構，「哭腫」、「喊啞」、「笑破」都與「哭濕」同樣擁有及物結構及中動結 構的表現，無法衍生出作格交替的句式：
190. (a)手帕 pro 哭濕了。
(b)他哭濕了手帕。
191. (a)眼睛 pro 哭腫了。
(b)他哭腫了眼睛。
192. (a) 嗓子 pro 喊啞了。
(b) 張三喊啞了嗓子。
193. (a)肚皮 pro 笑破了。
(b)觀眾笑破了肚皮。
只要複合動詞帶有指涉外在主語行為的語意，在詞彙語意表達式中對外在 論元的表現必須帶有 ACT 而無法以[ x CAUSE [ y BECOME [ BE AT <state>]]]呈 現，就表示該複合動詞無法被分析為作格複合動詞。另外，由於第七項能同時 以及物結構和中動結構表現，是兼具中動結構衍生能力的及物動詞，因此組合 類型僅能以[Vunergative\ Vunaccusative] Vtransitive 表現，而無法被分析為作格 複合動詞組合。
第八項[Adjective\(Adjective>)Vergative] Vergative 的詞彙語意表達式與第六 和第七項有關鍵性的差異，即 V1 不對外元有任何的行為描述，而是對內元狀 態的表述；V2 同樣也是表述內元的狀態變化結果，因此整體複合動詞完全指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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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元受事客體的狀態變化及結果：
194. 累壞
你這樣會累壞身體的。（湯廷池, 2002a: 631）
[BECOME[yi BE AT <state>]] AFFECT [BECOME [yi BE AT <state>]]
你 累 (自己的)身體 壞
動詞「累」與「壞」都在描述受事客體的狀態或狀態變化，在致使結構中 並不會指涉外在論元的任何行為。在不及物結構的語意上，「累」與「壞」均呈 現起動狀態，不帶有隱藏主事者。由於同時具有使動與起動結構的衍生能力，
因此可以被分析為作格複合動詞。但矛盾的是，湯廷池分析第六與第七項複合 動詞的詞彙語意表達式明確列出外元與致使語意（例 180、181、188），卻在具 有作格交替能力的第八項詞彙語意表達式未列出來。一般而言，只有非賓格結 構的詞彙語意表達式才不會存在外元 x 與致使語意 CAUSE，而致使結構的詞彙 語意表達式則必須完整列出外在致事以及致使語意。湯廷池在舉出存有外在使 因（這樣）的致使結構詞彙語意表達式中（你這樣會累壞身體的）並沒有外在 使因及致使關係存在。本文認為，作格（複合）動詞在衍生致使及非賓格結構 下的詞彙語意表達式會有以下的差異：
195. 累壞
你這樣會累壞身體的。
[x CAUSE [[BECOME[yi BE AT <state>]] AFFECT [BECOME[yi BE AT <state>]]]
這樣 (你)身體 累 你(身體) 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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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累壞了。
[[BECOME[yi BE AT <state>]] AFFECT [[BECOME[yi BE AT <state>]
身體 累 身體 壞
本文將湯廷池(2002a)分析出來的三類作格複合動詞組合經過再分析後，發 現其中兩項（第六及第七項）的複合動詞由於仍對外在主語有行為表現的指 涉，在不及物句式僅能以隱藏主事者的中動結構表現。雖然具有「NP1 +V+
NP2」及「NP2+V」的衍生能力，但卻是及物和中動結構的交替。因此湯廷池 所分析的八種動結式複合動詞中，僅有第八類才符合真正作格複合動詞的資 格。其餘七類都屬於賓格類的複合動詞。另外一提的是，除第六至第八類被湯 廷池分析為作格複合動詞之外，本文發現被歸類在不兼具使動及物與起動不及 物交替能力的五類複合動詞中，其中第五類[Vtransitive\ Vergative] Vtransitive 所 創造出來的動詞「摔破」，當中「摔」的語意並不只有及物一類。根據《漢語大 字典》對「摔」的釋義，共有六種語意：
表(15)
類別 語意 例句
第一項 扔；丟 《紅樓夢》第三回：「(寶玉)摘下那玉，就狠命 摔去。」
第二項 擺脫 《鏡花緣》第三十七回：「唐敖措手不及，連忙 摔脫惡犬，將身一縱，攛上高牆。」
第三項 擺出 《紅樓夢》第八十三回：「你還是我的丫頭，問 你一句話，你就和我摔臉子，說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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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摔」解釋為及物動詞是依據第一項語意，表示外在主語涉及了扔某種 物件動作的動態行為；但也能依第五及第六項語意，解釋為受事客體因起動產 生的狀態或狀態變化：
A:這個花瓶是你摔破的嗎? B: 這個花瓶不是我摔破的，是它自己摔破的。
196. 花瓶不是我摔破的。
[ x ACT ON yi] CAUSE [BECOME [yi BE AT <state>]
我 摔 花瓶 花瓶 破
197. 它(花瓶)自己摔破的。
[[BECOME[yi BE AT <state>]] AFFECT [[BECOME[yi BE AT <state>]
它(花瓶) 摔 它(花瓶) 破
第四項 擺動 如：魚摔著尾巴。
第五項 跌；跌倒 如：摔了一跤；摔了一個跟頭。魯迅《吶喊。
一件小事》：「我眼見你慢慢倒地，怎麼會摔壞 呢？」
第六項 掉落；墜落 如：敵機冒著黑煙摔下來；上樹要小心，別摔 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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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按《漢語大字典》對「摔」的第六項起動語意的解釋，則應該能有如例 197 的表現。雖然具起動語意的「摔破」雖然與「打開」一樣具有非賓格結構 的起動語意，但不同的是，「打開」的「打」在經過詞彙化後已經失去了原本的 及物語意，而「摔破」在現階段並未有詞彙化的解讀，只是動詞「摔」在《漢
若按《漢語大字典》對「摔」的第六項起動語意的解釋，則應該能有如例 197 的表現。雖然具起動語意的「摔破」雖然與「打開」一樣具有非賓格結構 的起動語意，但不同的是，「打開」的「打」在經過詞彙化後已經失去了原本的 及物語意，而「摔破」在現階段並未有詞彙化的解讀，只是動詞「摔」在《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