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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上磨練」與「必有事焉」-王學之真精神

第二章 錢穆先生對陽明學之肯定

第五節 「事上磨練」與「必有事焉」-王學之真精神

如前所述,錢穆先生認為陽明以「知行合一」以及「致良知」之教,便結合 了北宋以來,乃至二程所持「敬以直內、義以方外」的工夫論。伊川、朱子提出 了「涵養須用敬,盡學在致知」的主張,但程朱有不免太過重視外在的部分,向 外去尋求眾理。然而程朱所指示的這條路畢竟太難了,非人人可學而至。因此才 有象山、陽明起而對朱子學做一反思。象山立說則不免「易簡」,不如陽明之「良 知」學來得透徹明白、含攝更深更廣。陽明不僅以良知之學,兼融了「敬、義夾 持」分為二的工夫論,更解決了朱子、象山兩人之問題爭辯。

陽明五十歲以後,專提「致良知」,用「致良知」三字括盡其學問之精神與真 義。且陽明講「致良知」,亦強調「必有事焉」,而不說「勿忘物助」。便是要致此 良知於事事物物上,落落實實的去做,不要欺瞞它,善念善行自然得以從中培養,

而人之私欲也能一日日給消融了,此便是所謂的「格物」。因此陽明並不贊同學者 只於靜中存養,更要在人事上去磨練,方能徹頭徹尾不流於空疏,陽明云:

除了人情事變,則無事矣。喜怒哀樂,非人情乎?自視、聽、言、動以至 富貴、貧賤、患難、生死,皆事變也。事變亦只在人情裡,其要旨在致中 和,致中和只在謹獨。73

因此陽明的「事上磨練」,即是於人情事理上磨練自家心性,喜怒哀樂、視聽言動、

富貴貧賤、生死患難皆是人事也。而此事變亦只是在人情之中,故陽明說要致中 和,而致中和只是在謹獨。謹獨只是為了誠意,只要能誠其意,便可盡了是非好 惡之誠,因此遇事即可表現出適宜的應對進退。因此錢穆先生說:「陽明所謂的事 上磨練,也只是磨練自己一心的喜怒哀樂。換一句話說,便是磨練自己良知的感 應。便是磨練此知行合一之本體。」74《傳習錄》上又錄:

問:靜時亦覺意思好,才遇事,便不同,如何?先生曰:是徒知靜養,而 不用克己工夫也。如此,臨事便要傾倒,人須在這上磨,方立得住。方能 靜亦定,動亦定。75

陽明學的重心,在教人於事上磨練自家心性,靜坐澄心指是要使此心能夠安定不 躁動。但並非只知靜坐澄心便是王學之重心,陽明更加重視知後的行,重視後天 的實踐,而良知不僅只有能知是非善惡,更有一股道德實踐必然性的動能,這也

73 明.王陽明:《傳習錄上》,臺南:大夏出版社,1993 年 12 月,頁 22。

74 錢穆:《陽明學述要》,臺北:聯經,1994 年,頁 76。

75 明.王陽明:《傳習錄上》,臺南:大夏出版社,1993 年 12 月,頁 17。

是陽明學最為要緊之處。因此陽明後學,主張於靜中先求一個良知之本體,或主 張「現成良知」說,而忽略了於行之中,自然能見良知日益精明,此都非陽明當 初指點之真路子。

因此錢穆先生認為整個陽明學的重心與精彩之處,便是在於陽明非常強調良 知學必須得落實在人情事理上的實踐,方是陽明所親切指點的正路。因此陽明才 會有「事上磨練」,正是希望人之道德本心與良知能夠於萬事萬物之上作用,並且 於心與物之間,點出了一個「感應」之說。陽明說良知要作用於人情世故,便是 要人於在事理上磨練自家心的感應,而能使人之道德心能夠遍潤萬物。人心如鏡,

於磨練之中,便能使心更加清明透徹;而此清明透徹之心照應於天地萬物之後,

亦便可以自然產生是非好惡之判斷。因此陽明說過:

聖人之心如明鏡,只是一箇明。隨感而應,無物不照。未有已往之形尚在,

未照之形先具者。只怕鏡不明,不怕物來不能照。76

目無體,以萬物之色為體;耳無體,以萬物之聲為體;鼻無體,以萬物之 臭為體;口無體,以萬物之味為體;心無體,以天地萬物感應之是非為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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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兩條可看出,陽明說心如明鏡,心若清澈明亮自然能照應萬物,心不能照應 只因為被私欲給障蔽,故只要時時於心上做工夫,行善去惡即能恢復此心之大明。

故陽明說只怕心不明,不怕物來不能照。能以這種心的感應,作用於物上,人心 便能自然的反應出是非善惡,故心與物之間的感應,即如同陽明所說脫離不了人 心的是非好惡,人心知是非善惡,即可自然產生對事物的好惡,而能夠知是非便 可以盡了萬事萬變,故天理只是吾人心中的好惡之誠的自然表現而已。

此處又可隱約見得陽明對於天地萬物為一體之看法,大體來說,陽明是比較 偏向走在象山的路子上,象山、陽明主張向內心去體證天地萬物為一體;而伊川、

朱子則較偏向外去窮索物理。因此陽明言天地萬物為一體,是以人之道德本心去 遍潤萬物。且明道亦曾說過:「仁者渾然與物同體。」「仁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

等話,因此陽明說天地萬物為一體,其實遠承明道,且陽明自身亦有親切之體認,

故能於明道未發揮之處,指點得更加透徹。

且陽明於心與物之間,點出了一個「感應」出來,因此人與天地萬物為一體,

其實也只是於人心之「感應」中體認。而此種心之感應遇物便能有所感,因此當 心與物接,則心物兩者同時皆有了意義,而不再只是分為二物。因此《傳習錄》

記載道:

76 明.王陽明:《傳習錄上》,臺南:大夏出版社,1993 年 12 月,頁 17。

77 明.王陽明:《傳習錄下》,臺南:大夏出版社,1993 年 12 月,頁 149。

先生遊南鎮,一友指岩中花樹問曰:「天下無心外之物,如此花樹,在深山 中自開自落,於我心亦何相關?」先生曰:「你未看此花時,此花與汝心同 歸於寂;你來看此花時,則此花顏色一時明白起來,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 外。」78

此條記載為《傳習錄》當中極為重要的一條,說明心物不二、心外無物。按理來 說,心與物確實是分為二物,此花於岩中自開自落,與吾人之心何關?而陽明此 處卻是著重在心與物之間的感應之上來說,吾心與物相接,則心便能所有感應,

因此物便能在心中產生了意義,可知此花並非獨立於心之外而自開自落,一旦與 心相接,便能明白起來,而具有某種意義,陽明所說的心外無物大抵是如此。因 此錢穆先生這樣說道:「似乎陽明語意所重,仍只是在『看』與『未看』上,仍只 是在心與物的感應上。捨卻你的一看,非但不見有花樹,也何從見有你此心?」79

《傳習錄》又錄:

可知充塞天地中間,只有這個靈明。人只為形體自間隔了。我的靈明,便 是天地鬼神的主宰。天沒有我的靈明,誰去仰他高?地沒有我的靈明,誰 去俯他深?鬼神沒有我的靈明,誰去辨他吉凶災祥?天地鬼神萬物,離卻 了我的靈明,便沒有天地鬼神萬物了。我的靈明,離卻了天地鬼神萬物,

亦沒有我的靈明,如此便是一氣流通的,如何與他間隔得?80

陽明說,人此道德本心即是天地的心,而人此心只是一個靈明,亦即是一種感應。

正因為人心能有此感應,便能有感於天地鬼神萬物,而表現出應有的態度與價值。

而此處陽明所說,似乎也能符合《易傳》中所言:「夫大人者,與天地合其德,與 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與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違,後天而奉天時。」

之精神。雖然此處隱含著一種極端唯心論的思想,亦是錢穆先生後來對於陽明有 所批判的地方。然陽明此說雖然已經將良知給過分提高了,恐存在著天地萬物皆 從我良知發出的弊病。但仍有值得注意之處,陽明此處一再強調心物不可分為二 的立場,沒有了我的靈明,則天地萬物不足為天地萬物;然離卻了天地萬物,我 心亦無從可見。因此心與物兩者結合為一,密不可分。故陽明說良知,定要講「知 行合一」,又說「致良知」,還要說「事上磨練」、「必有事焉」。陽明立意原先甚好,

但一講到良知乃是天地萬物之主宰,流弊也從此產生了。

從這裡可知曉,陽明立說雖偏向象山而主「心即理」,但卻並非完全忽略了外 在之物的部分,只從心上去講物,因此心與物之間的隔斷於陽明學之中給打併為 一了,折衷了朱、陸。因此陽明如此指點,便不會如朱子一般,強調「格物致知」

78 明.王陽明:《傳習錄下》,臺南:大夏出版社,1993 年 12 月,頁 148。

79 錢穆:《陽明學述要》,臺北:聯經,1994 年,頁 74。

80 明.王陽明:《傳習錄下》,臺南:大夏出版社,1993 年 12 月,頁 174-175。

而生弊病。且若是離卻了物,則此心將亦無從見得。故陽明言心、言良知,並沒 有脫離人情事物上去尋一個良知本體,而是要人能夠在「事上磨練」之後,做克 己省察之工夫,待將心中的邪念私欲給去除之後,方能見此心體之大明。而在這 一來一往之間,心於事物上做工夫,則能使心更加明亮透徹,而此心明亮後而對 應於事物,則會照應出是非善惡,心與物缺一不可,兩者相輔相成,陽明言「必 有事焉」,又說「心外無物」,其意大致如此。

因此若按照陽明如此之說法,其所提倡的「事上磨練」,其實只是要學者在一 切人情世故之中做工夫,磨練自家的喜怒哀樂,以達到中和而不流於放蕩,而這 樣的工夫其實也只是陽明一直以來指點學者「存天理,去人欲」的工夫而已。錢 穆先生認為:「不論有事無事,只是個『必有事焉』;只是個『存天理,去人欲』;

只是要自己的喜怒哀樂,有一個未發之中,和發而中節之和,這是陽明所謂的『事 上磨練』。」81

因此,可以將錢穆先生的看法歸納出幾個重點。首先,錢穆先生讚美陽明立

「良知」為教,必跟著強調「知行合一」,晚年又專提「致良知」與「必有事焉」。 皆是在提醒學者謹記良知之教不可只獨守一己之良知,更要推擴於萬事萬物、人 情事理之上,才能見良知教之真義。而陽明所提倡的「知行合一」、「致良知」、「事

「良知」為教,必跟著強調「知行合一」,晚年又專提「致良知」與「必有事焉」。 皆是在提醒學者謹記良知之教不可只獨守一己之良知,更要推擴於萬事萬物、人 情事理之上,才能見良知教之真義。而陽明所提倡的「知行合一」、「致良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