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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反對心體呈現說

第六章 錢穆先生對朱子「心學」之推崇

第四節 朱子反對心體呈現說

如上所述,錢穆先生對於朱子之心學,可謂理解甚深,亦能看出朱子心學之 長處,在能面面俱到,許多面向都能兼顧。而錢穆先生又點出朱子心學之另一貢 獻,可說是朱子心學之特色,亦可看出朱子論心與陸王心學之相異。錢穆先生認 為:「朱子只把收放心看做學問底開頭工夫,不認為收放心是學問底收梢工夫。」

55朱子與陸王論心有其大同處,然其相異處即是朱子對於心體之看法。象山、陽明 論心時,較喜言心體,把握其心體便能掌握學問之大本,而一切道理皆從此心體 流出,因此把握心體便是其學問之最終目標。對朱子來說,居敬涵養即是收放心

54 錢穆:《中國學術思想史論叢(五)‧朱子心學略》,臺北:東大圖書,1991 年 8 月,頁 142。

55 錢穆:《中國學術思想史論叢(五)‧朱子心學略》,臺北:東大圖書,1991 年 8 月,頁 143。

的工夫,待有一端緒出,則本心已立,收住此心使其不走作,進而格物窮理,方 能有實處,有此頭緒又有工夫收攝,如泉始達、如火始燃,直入聖境。

朱子不喜言心體,因此朱子自然也不認為有一心體須要去摸索,而以為把持 心體便能無事,朱子更是不喜,因此自然也與陸王講求掌握心體便能應萬事萬變 的想法不同。朱子不認為有一心體可以使學者不煩再有工夫,因此比起對於心體 之窮索與玄想,其論心更是站在篤行踏實的立場。能於下學上達的修為之中,自 然能見天理無所不在。

錢穆先生以為朱子論心不喜言心體,乃是因為其不認為有一心之本體可以使 人把捉不放,其以為朱子言心,只如流水般,永永向前,刻刻翻新,並不先有一 心體,放出去了又得收回來。56朱子曾有言:「如渾水自流過去了,如何會收得轉,

後自是新底水。」57心如流水滾滾向前,時時刻刻皆是已過去,然時時刻刻亦有新 從中流出,總是不認為有一心體能夠讓人把捉。然此處便會有一問題,朱子不認 為有一心體呈現之說,是否對於人之道德本心亦認為其如流水一般流逝,而非超 越恆常之存在。朱子自然認為道德本心為超越恆常、普遍之理,道德本心為一切 進學修業之本,若此本不立學問便不實。朱子反對心體呈現之說,乃是恐學者忽 略其他工夫,而只成了向內玄想尋求一個心之本體。故錢穆先生認為,朱子不喜 言心體,乃是希望在此道德本心醒覺之後,繼之以博學窮理,而不認同把握一心 體便能知天下之理。故其言心如流水,後來自然有新水出,亦是希望人能以此為 本精進不息,而非只停留在心的某一段處。因此朱子有言:

求其放心,亦只是說日用之間,收飲整齊,不使心念向外走作,庶幾其中 許多合敬底道理,漸次分明,可以體察。亦非捉取此物藏在胸中,然後分 別一心出外以應事接物也。58

朱子以為求其放心,亦只是收斂此心而使其不走作,再以此收斂之心去體察、去 格物窮理,自然可從工夫中見得理。朱子此段話其實只是在說,學問須從許多細 微處積累而成,並非只把握一個心體之後,遇事再由此生出其他之心去應對,總 之還是勸人博學,以篤實工夫去修身進學,而反對玄想一心體,亦反對有一事物 能夠一通天下之理。

朱子既然反對當時心體之說,其立論重心在於行篤實切己之工夫,時時刻刻 皆有其用力處,道理散見於日常所下之工夫中,非有一本體待人悟得之後便能產 生大用,此為朱子對心之看法,朱子曰:

心固不可不識,然靜而有以存之,動而有以察之,則其體用亦昭然矣。近

56 錢穆:《中國學術思想史論叢(五)‧朱子心學略》,臺北:東大圖書,1991 年 8 月,頁 144。

57 宋.朱熹:《朱子全書‧朱子語類》,上海:上海古籍,2002 年 12 月,頁 1917。

58 宋.朱熹:《朱子全書‧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上海:上海古籍,2002 年 12 月,頁 2111。

世之言識心者則異於是。蓋其靜也,初無持養之功;其動也,又無體驗之 實。但於流行發見處認得頃刻間正當意思,便以爲本心之妙不過如是,擎 夯作弄,做天來大事看,不知此只是心之用耳。此事一過,此用便息。豈 有只據此頃刻間意思,便能使天下事事物物無不各得其當之理。所以爲其 學者,於其工夫到處,亦或小有效驗,然亦不離此處。而其輕肆狂妄,不 顧義理之弊,已有不可勝言者。此眞不可以不戒。59

此處朱子論心可謂細微深刻,動靜皆能兼顧,靜而存、動而察,此與朱子中和新 說之後思想相同,先於靜中涵養,待涵養出一端緒後,發用出來再察識之,心有 動靜又不偏於一邊,動靜皆有其適當工夫而各得其所。此段話乃是批評心體呈現 說的流弊,其重點亦是在於不能只見得本心一時之發用便以為是全部,更不能夠 以為誤認此為心之本體而通天下之理。因此捉取發用其中一段,便以為是本體,

然而又欲從此本體之中,生出一切大用,此是朱子所非難處。

朱子反對心體呈現之說,乃是在於為學應當有一循序漸進之過程,而非空去 玄想一個理想之本體,忽略踏實的工夫。若只注重把握一本體,而以為持此可以 應萬事萬變,則容易與禪宗頓悟之說相引而去。錢穆先生言:「朱子既不喜心體呈 現之說,自該連帶斥及頓悟。」60朱子批評頓悟之說,其認為成聖修德之道為一漫 長的過程,工夫不能間斷。朱子曰:

今有一種學者,愛說某自某月某日有一箇悟處後,便覺不同。及問他如何 地悟,又卻不說。便是曾子傳夫子一貫之道,也須可說,也須有箇來歷,

因做甚麼工夫,聞甚麼說話,方能如此。今若云都不可說,只是截自甚月 甚日為始,已前都不是,已後都是,則無此理。已前也有是時,已後也有 不是時。蓋人心存亡之決,只在一息之間,此心常存則皆是,此心才亡便 不是。聖賢教人,亦只據眼前便著實做將去。孟子猶自說箇存心、養性。

若孔子則亦不說此樣話,但云「學而時習之」;「入則孝,出則弟,謹而信,

汎愛眾而親仁」;「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敏於事,慎於言,就有道而 正焉」。顏淵問仁,則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

仲弓問仁,則曰:「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司馬牛問仁,則曰:「仁者其言也訒。」據此一語,是司馬牛己分上欠闕底。

若使他從此著實做將去,做得徹時,亦自到他顏冉地位。但學者初做時,

固不能無間斷。做來做去,做到徹處,自然純熟,自然光明。如人喫飯相 似,今日也恁地喫,明日也恁地喫。一刻便有一刻工夫,一時便有一時工 夫,一日便有一日工夫。豈有截自某日為始,前段都不是,後段都是底道

59 宋.朱熹:《朱子全書‧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上海:上海古籍,2002 年 12 月,頁 2660。

60 錢穆:《中國學術思想史論叢(五)‧朱子心學略》,臺北:東大圖書,1991 年 8 月,頁 145。

理!61

朱子反對、批評當時頓悟之說,又不認同有一心體能夠使人把捉而通天下之眾理,

不希望儒者論心與禪宗頓悟相引而去。朱子此處之評論乃是以傳統儒家精神做為 其立論核心,孔子教人亦是於生活世界中博文而約禮,一刻皆有一刻之工夫,每 時每刻每天皆有其工夫,因此時時刻刻皆不能放鬆,為學須長存此戒慎恐懼之心,

待工夫純熟自然得以上達而豁然貫通焉,即是此心之全體大用無不明。

朱子認為心如一股活水,時時向前,不停有新水流出,因此不能抓取其中一 段認作為心體,正因心如活水,其工夫亦是不能停歇,須不停涵養精進。若只停 留在某一段玄想一本體,則不能盡心之全體,而以心體作為把柄以應萬事萬物,

朱子更是反對。朱子曾言「道不是有箇物事閃閃爍爍在那裏。」道非一個閃耀之 物在前方,可以讓人一眼看見或一把捉住。道理乃是從人自身所下之工夫,經過 博文約禮下學上達後自然可見。

朱子不認為求得此心體之後,便都能無事,便能掌握一切理之大本。按朱子 之意,事事物物皆有其理,皆須審問博學,齊、治、修、平都有其理,今日格一 件、明日格一件,待工夫純熟方能會通為一。朱子雖不喜言心體呈現之說,但並 非朱子反對操存此心。錢穆先生言:「朱子並不是不主張將此心操存收歛,只是操 存收歛了好將來理會事,博學。並不是操存收歛了便可不理會事,不須博學,而 自能泛應曲當。」62收斂此心,只是為使此心不向外走作、不起過多之人欲,然亦 不止收斂此心而已,而是收心繼之以博學,方能有成。朱子亦曾有言:

不是塊然守定這物事,在一室關門獨坐,便可以爲聖賢。自古無不曉事底 聖賢,亦無不通變底聖賢,亦無關門獨坐底聖賢。聖賢無所不通,無所不 能,那箇事理會不得?63

按朱子之意,要將此操存收斂之心,再去格物窮理、去理會事,並非只操存此心,

便能有一捷徑能通萬事萬物之理。由此段話便能知曉,朱子對於聖賢之看法。他 理想中的聖賢,並非只關起門來理會自家事,而是必須經由博學眾理而無所不通,

不僅有內聖之德業,更要有外王淑世之理想,欲行道於天下,則眾人眾事皆須一 一窮格,使事自然能有所應對。因此朱子並不只想做於自身內心無過之聖賢,而 是要做能行道於世之聖賢。因此朱子早年雖拜師於李延平,延平講究默坐澄心工 夫,似乎不能滿足朱子。故朱子亦有言:「只為李先生不出仕,做得此工夫。若是 仕宦,須出來理會事。」64延平雖能默坐澄心、體證心體,然若行道仕宦,則亦當

不僅有內聖之德業,更要有外王淑世之理想,欲行道於天下,則眾人眾事皆須一 一窮格,使事自然能有所應對。因此朱子並不只想做於自身內心無過之聖賢,而 是要做能行道於世之聖賢。因此朱子早年雖拜師於李延平,延平講究默坐澄心工 夫,似乎不能滿足朱子。故朱子亦有言:「只為李先生不出仕,做得此工夫。若是 仕宦,須出來理會事。」64延平雖能默坐澄心、體證心體,然若行道仕宦,則亦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