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傳菜餚敘事特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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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吃了就沒有再吃外面的那個雞酒了」。透過比對外面攤販料理的「味淡乾柴」，

六女兒猛然察覺外婆煮的雞酒是如此「香醇軟嫩」並體認到「原來雞酒並非都一 個味道」，也透過這次「失望」的經驗而更加深對家中菜餚口味的喜愛。

總而言之，家傳菜餚蘊含了整體家庭的共食記憶與儀式意涵，但在頻繁的慣 常飲食活動中偶發特殊經驗則可能為料理平添不少滋味，也成為家庭成員銘刻於 心的獨有回憶。

二、家傳菜餚敘事特徵

（一）故事節點細描

外婆家的家傳菜餚敘事內涵可歸納出食物語言、家境背景、儀式意涵與特殊 經驗等主題，此些敘事內涵皆由許多故事支撐形塑而成，但外婆與兒女在敘述特 殊經驗所引發的食物風味時，往往會從特定事件切入並詳述故事細節以強調經驗 的影響性。本研究發現，如此「詳細描述故事情節」的敘事特徵不僅是為了講述 特定經驗，某些故事情節更是促成家庭成員對家傳菜餚產生理解與情感的起點，

也是連結過去與現在的記憶核心，故敘事者會特別描繪該核心故事的人物、行為、

場景或情節，使得與菜餚相關的回憶得以由此回溯發展背景並開展其後意義。

舉例而言，「麵線蛋」是外婆家一直以來的慶生料理並有「敲破蛋殼」之重 要儀式，兒女自幼便知這項傳統並年年吃著水煮蛋一路安心成長。當兒子年紀漸 長可掌握烹飪之責後便開始主動替母親準備慶生麵線蛋，此刻的身份轉換對他來 說實屬親身體會「麵線蛋」之祝福心意的關鍵時刻，故此段敘事過程多集中於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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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時期在外地求學而特地趕回家替外婆慶生的經驗，也仔細述及當時的備料過程 與情緒反應。

麵線蛋其實煮法是非常簡單的 呴 但是 我印象中我從國中開始 呃從高中開始 大概只要阿嬤（指外婆）生日我都會提前準備這一道 那

～ 當兵 呃 大學的時候呢因為 我印象中 就是～舅舅（指劉文卿本人）

有課 當天有上課 可是我在前一天晚上呢 還是～趕回來 然後特別檢 查一下蛋有沒有 呴 那～甚至呢還會ㄟ 切一點蔥花或紅蘿蔔絲這樣 然後只為了天一亮幫阿嬤煮一碗麵線蛋 之後呢 然後看阿嬤吃完我很 高興然後我就趕去台北上課這樣子（兒子劉文卿，2013 年 5 月 21 日）

這段「連夜趕回家」的故事包含了兒子為外婆細心付出的一舉一動，例如切 蔥花與紅蘿蔔絲的備料過程以及天亮時刻看見外婆吃完麵線蛋時的滿足情緒，麵 線蛋的祝禱之意與家庭關懷意象皆在此些細節中表露無遺。兒子也指出，從「自 己吃」到「煮給別人吃」的經驗轉換中，麵線蛋即從原有期許平安成長的祝福意 象進一步延伸為對外婆的感恩與回饋心意。

兒子對慶生料理的講述過程不斷凸顯核心故事，而女兒們講述雞酒相關回憶 時也展現了細描故事節點的敘事特徵。由於雞酒在劉家的飲食意義中可謂專屬坐 月子儀式的進補湯品，女兒們最初是透過外婆的坐月子情境來獲悉這道料理的意 義與滋味，因此外婆吃雞酒的點滴畫面即成為女兒們講述雞酒回憶的主要場景。

那個～ 濃郁的那個雞酒 然後讓我想到 就是那個 那個什麼 讓我 想到說哦ˋ那個 以前啊～ 外婆坐月子的時候呢她都會用大碗公吃 然 後坐在那個～ 那個什麼 門 門的那個走道因為比較涼 然後頭上綁一 個毛巾 然後一邊吃一邊 流汗這樣子（四女兒劉昭佩，2013 年 5 月 21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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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外婆 這個如果生小孩的時候 那個那個那個什麼 一條毛巾這 樣綁著 放一碗公 麻油雞碗公 我們這樣看到 （台語）看到這樣 流口 水（笑）（2 秒） ……然後我最記得 然後她就 整身汗啊 也沒有／以 前嘛 沒有冷氣也沒有什麼嘛 也不能吹電扇啊 啊外婆就（台語）整身 汗 啊我們這些做小孩的就這樣看到這樣 然後啊 那個以前那個 妳是 要叫那個什麼 妳要叫阿祖 我們是要叫阿嬤 說那個是要給月子的人吃 呴坐月子的人吃 我們這些小孩子 有時候外婆會偷挾給我們吃哦 我哦 和妳和妳媽媽 （笑）她就偷 偷挾給我們吃很好玩哦 就很好笑（二女 兒劉菜妹，2013 年 5 月 20 日）

二女兒與四女兒因排行較前而曾歷經外婆懷孕生育的過程，二人皆提起外婆 坐月子時蹲坐在老家長廊、頭包毛巾且額前堆滿豆大汗珠的進食身影，使外婆謹 守長輩教誨而努力忍耐坐月子辛勞的堅毅形象躍然浮現。此外，「女兒們蹲在外 婆身旁的嘴饞模樣」、「外婆偷挾肉給孩子吃」等描述也鮮明勾勒出昔日互動情境 而使家人之間的親密情感不言而喻。

綜上所述，家庭成員在講述菜餚回憶時會鎖定具有象徵意義的故事做為敘事 核心。由於該事件可謂個人理解菜餚意涵或加以詮釋的起點或關鍵點，因此詳加 描述故事情節或場景的敘事手法也有助於連結個人、菜餚與家庭。

（二）時空場景擴述

除「故事節點細描」之外，外婆與兒女們的敘事內容也常擴及其他生活經驗，

即使並非飲食經驗或共食情境描述而不與家傳菜餚直接相關，此些故事仍是從某 道料理的回憶聯想而得，因而形成「時空場景擴述」之敘事特徵。其中又可略分 為對「生活經驗」之擴述以及對「故事場景」之擴述。

首先，外婆家中許多菜餚不只是「出現在餐桌上的料理」，也涉及複雜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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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業如醃漬或烹煮過程相當耗時費工，因而在「料理」與「食用」之外更包裹著 各式家庭活動，使敘事過程從飲食記憶擴張為對當時其他生活經驗之描述。

如「鹹菜湯」蘊含著非常鮮明的「隆冬時節」印象。由於芥菜種植時間、鹹 菜製作過程與鹹菜湯（或長年菜湯）料理時機皆屬冬日活動，兒女們講述熱湯暖 胃的共食經驗時更憶起腳底冰冷刺痛的「醃鹹菜過程」。如六女兒即說：「那個鹹 菜湯 鹹菜湯～其實我比較有印象是說～ 鹹菜的那個製作啦」，而同樣的轉折也 見於四女兒的敘事：「吃飽之後喝一碗那個～ 酸酸的鹹菜湯 去油解膩 真的很舒 服 可是讓我（咳）讓我想起我小時候啊 在那個～那個冬天收割完畢的時候……」。

「其實比較有印象的是」與「可是讓我想起小時候」皆產生語意轉折而帶出另一 段生活經驗，四女兒就接續講述令她抗拒的「踩芥菜」過程：

通常呢那個 我的阿嬤呢 就會叫 就會把那個稻草 舖在那個 舖在 地 地上 然後呢 再放芥菜 然後放上／撒上鹽巴 叫我們小孩子上去踩 呴就踩踩踩 這樣子 嗯而且是上面撒的就是粗鹽咧 然後等我們這樣踩 踩到那個 那個芥菜快要出水的時候呢 就把這個芥菜放到 甕裡面 呴 然後再找嬌小的小孩進去踩 那當然那時候是我啊 可是 可是就是～讓 我去踩／其實我不是很願意做 唉～因為每一／每踩一段時間的時候 那個阿嬤就會再放一層鹽 再踩再放一層鹽 然後把整個都弄滿 然後上 面再放稻草然後把它 再壓一塊石頭 這樣子（四女兒劉昭佩，2013 年 5 月 21 日）

外婆家的孩子都曾經歷這段踩芥菜的惡夢，只要適逢「身材最矮小」的階段 便逃不過「被抱進大甕裡踩踏」的責任。對四女兒來說，每當在大甕裡來回踩踏 時常擔心過度用力把甕踩破，另一方面則因腳底乾燥龜裂而刺痛無比，導致她醃 鹹菜時總是戒慎恐懼。一層鹽巴一層芥菜堆疊出的不只是年菜的美好滋味，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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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期的壓力與負擔更形成比「喝鹹菜湯」更鮮明強烈的記憶，即使經驗不復在仍 令四女兒回味無窮。

除對「生活經驗」之擴述外，詳細描繪「故事場景」也常成為豐厚故事內容 的敘事特徵。兒子談起過年時節親友們圍聚在家中廚房製作年糕的情境，對於「大 灶」的「維繫家庭功能」特有感觸，而「大灶上的滾水」與「適時在底下添柴火」

等一連串綿密的回憶更開啟了他對老家廚房的懷念，便欣然談起這個空間的點點 滴滴。

我記得我在念大學的時候甚至退伍的幾年其實 我很喜歡的工作就 是 禮拜～六的下午 呴然後呢～一個人 買了一瓶白博士然後把廚房抽 油煙機 噴一噴 然後 過／那個過了二十分鐘之後然後開始慢慢地擦慢 慢地洗 然後讓它 從那個～ 油 油膩朦朦 朦朦的那個～那個檯面呢 然後後來 洗完之後又看到可以 亮亮的這樣的那種／我覺得很有成就 感這樣子 呴 然後這是～廚房的部分 那飯廳的部分 飯廳的正上方是 一個～天井 然後是透過那個～ 那就是塑膠浪板 呴可以採光下來的 那給我的印象是這樣就是說 呃～一個就是～ 是不是吃飯的時候要給 上天看我覺得（笑） 所以我我很喜歡那個設計 呴所以妳看以前採光／

而且 天井又 它的採光又不會說採到房間或是採到客廳去 而是採在 正對著飯桌上去 我覺得嗯～（嘖舌）這種古 古代人敬天的這種 這種 意義是真的很 很鮮明的（兒子劉文卿，2013 年 5 月 21 日）

本文於前章即曾描述外婆舊家屬格局狹長的老式建築，屋內的寬敞廚房雖缺 乏對外窗卻因天井採光而明亮如室內庭園。透過兒子的敘述可知，明亮的廚房與 飯廳也是他生命經驗中的重要場景，無論是耗費整個假日午後清洗廚房或是對天 井的材質描述與詮釋，皆反映其對於該處空間的觀察細微與深刻，由此撐起整個 童年時期的飲食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