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資料分析：家傳菜餚之共食與敘事
第三節 家傳菜餚敘事之關係與記憶
二、 家傳菜餚的歷時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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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女兒指出外婆常以兒女愛吃的菜餚來表達情意，即使告知「會事先吃飽」，
外婆仍細心準備。這股疼愛子女的強烈心意令已為人母的六女兒相當感同身受，
一句「我覺得 媽媽就是這樣」便道盡家庭菜餚所蘊含的母親形象與綿密情感。
而即使六女兒未言明感謝之意，仍同樣試圖以「等一下一定要把鹹菜湯吃一點」
的具體行動來回應外婆的關懷與思念。
總結而言，透過家傳菜餚之共製與共食內容可探知家庭性格與互動關係，在 外婆與兒女們的傳授關係上尤有「親子角色翻轉」之特殊展現。此外，對話過程 中的巧妙用詞與應答更隱含許多家庭過往經驗，這也是家庭成員得以在共享食物 時交流情感的重要基礎。而餐敘過程中雖未見任何感性言語，最為熟悉而深刻的 情感卻已寄託於菜餚之中並透過一家人的體貼互動展露無遺。
二、家傳菜餚的歷時記憶
除了探討家傳菜餚敘事如何反映家庭成員關係外，本文亦關切其如何涉及家 庭記憶。根據前章梳理歸納之家傳菜餚故事內涵，可知敘事內容多以食物意象、
個人經歷與家庭背景等主題帶出過往生活風貌與先輩性格，實是透過講述故事將 昔日家庭經驗不斷編織於現今飲食體驗中。然而，敘事過程如何涉及回憶以及其 所展現的時間特性為何則是本小節之分析重點。
以下將根據第三章提出之敘事時間元素22進行分析，第一部分以「時序」與
22 根據胡亞敏（2004），敘事時間特性可透過「時序」、「頻率」與「時限」等元素來理解。「時 序」分為「倒敘」、「預敘」與「交錯」等面向而可推論敘事中的時間關係；「頻率」則以事件 發生次數與敘事次數之關聯彰顯事件之重要性；「時限」則可從敘事幅度看出故事歷經之時間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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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頻率」探看敘事文本中的家庭記憶軌跡，第二部分則以「時限」之時間跨度來 說明歷時性記憶之重要性。
（一）時序與頻率分析
時序是以敘事時間與故事時間之起點為基準並按線性過程或空間維度來推 論敘事中的時間關係（胡亞敏，2004）。由於外婆與兒女們是透過此次餐敘活動 來講述與家傳菜餚相關之昔日經驗，故事內容皆涉及「小時候」、「以前」與「曾 經」等過往時間點，故其敘事多以「倒敘」方式展開回憶。
六女兒講述「雞酒」相關故事時首先提及聚餐當天品嚐了外婆煮的雞酒，而 後隨即憶起兒時飲食經驗：「以前天氣冷的時候 外婆就會 煮雞酒 那那個 下課 回來如果吃一／喝一點雞酒身體就會很溫暖起來」，此時便將時序往前推至「童 年」與「學生時代」，接續則按照成長過程講述雞酒料理與結婚、生子與養育小 孩等人生階段所交織出的故事。
過往家庭記憶透過「倒敘」手法一一浮現，然而回憶展現之時機與意涵為仍 須進一步探看其回溯的「時間點」與「故事事件」。以四女兒的「鹹菜湯」故事 為例，她從「喝鹹菜湯」的感受追溯至「醃鹹菜」的童年經驗並加以著墨，而核 心情節之轉移也將整體敘事帶往最為鮮明強烈的記憶深處。
喝一碗那個～ 酸酸的鹹菜湯 去油解膩 真的很舒服 可是讓我（咳）
讓我想起我小時候啊 在那個～那個冬天收割完畢的時候 他們很勤勞 不會說讓田荒著 那就會～田裡就撒滿了那個芥菜的那個種子（四女兒 劉昭佩，2013 年 5 月 21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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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女兒從鹹菜湯的口味與食用享受憶起兒時家中長輩種植芥菜之畫面，以
「我想起我小時候」與「冬天收割完畢的時候」等敘述開啟這段「印象最為深刻」
的時空記憶，並由此擴展出後續的「踩芥菜」故事。透過四女兒的敘事內容可知，
「醃鹹菜」之記憶份量更勝於「喝鹹菜湯」，故「童年的寒冬時節」成為倒敘時 的關鍵時間點，而其敘事之時序展現也透露出記憶的重要程度。
由此觀之，倒敘過程亦常涉及對個人影響深遠之「故事節點」。如前節分析
「家傳菜餚敘事特徵」時即曾提及，由於某些故事情節是促成家庭成員對家傳菜 餚產生理解與情感的起點，故敘事者往往會針對其人物、行為或場景進行細描。
若置於「回憶」脈絡論之，此些故事也成為時序回溯時的重要時間節點，不僅在 敘事者的長遠記憶中成為不可或缺的畫面，更為龐雜的生活經驗逐一標記而勾連 成記憶軌跡。
相較於「倒敘」是對往事的回溯與追憶，「預敘」則是預先描述未來事件並 以此形成期待感（胡亞敏，2004）。此類時序較少見於外婆與兒女們的敘事中，
但四女兒憶起小時候外婆做的「年糕夾酸菜」點心時表示已多年不曾品嚐，卻仍 心心念念那酸甜滋味，故從味覺渴望延伸出對未來料理的期待：「也許哪一天我 會做吧（笑） 想要去回 回味一下這樣」。儘管不知何時會重現這道點心，四女 兒卻已將從小累積的情感投射至未來而展現延續意涵。
承上所述，家傳菜餚敘事中的回憶展現不僅只是回溯過往事件，敘事者對事 件的意義詮釋也往往與現今連結或指涉未來，此即「倒敘」與「預敘」融合展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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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交錯」時序。由於外婆與兒女們是從敘事情境當下之時間點開始講述，多先 憶起餐敘共食過程而後進入故事節點並開展相關回憶，然而「倒敘」過程中亦常 反覆提及現今家庭脈絡，使得過去、現在與未來之時序錯綜複雜地交織在一起，
而此類「交錯」時序可從兒子講述之「慶生麵線蛋」故事來理解。
兒子回憶從小吃麵線蛋的經驗，表示自己大約從國中開始便年年以此替外婆 慶生，甚至在外地求學時都會特地趕回家準備這道料理，其敘事內容不僅描繪昔 日貼心之舉更大方表達對外婆的情感。麵線蛋所蘊含的母子情深一路延續至今，
故兒子在回溯過往故事時也不禁思量未來情景，使得麵線蛋的新生意象另添一股 感恩珍惜之情。
如果說阿嬤給煮給小孩子吃是希望他能夠～呃就是一方面慶生 那 二方面就是讓他有～ 呃全新的開始去面／去 迎接一些挑戰 那我個人 是抱持的是說 一方面 吃麵線也希望阿嬤長 就是長壽 對然後二方面 呢 我們也希望說ㄟ 阿嬤的體力能夠像新的蛋一樣可以一直一直源源 不絕這樣子 呴在 在我個人認為 在那樣的日子 煮一碗麵線蛋 給阿嬤 吃是我覺得 我認為是一個 很奢侈的幸福 嗯～ 奢侈的幸福我不知道 妳能 了解它 我所指的 背後的意義嗎 就是～ 很 這是很奢侈的（笑）
（2 秒）因為～ 不是 不是～ 以後的每一年 不是／雖然都有一樣的日 子但是你不是每一年你都可以煮蛋 煮麵線蛋然後有人吃 這樣妳了解 嗎 對啊（兒子劉文卿，2013 年 5 月 21 日）
此段故事之敘事時序首先回推至兒子的國中階段並集中描述大學時期的特 殊經驗，主要以「倒敘」手法來提取過往重要回憶，然而兒子在詮釋慶生料理的 意義時便從昔日故事回到現今時序並遙想未來景況，呈現「交錯」敘事時序。由 於外婆越漸年邁，兒子以「預敘」方式揣測「以後的每一年不一定有人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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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徵新生的料理因而略添感傷意味而成了「奢侈的幸福」。此番時序交錯將兒子 的童年與外婆的晚年交織於同一道料理中，不僅為菜餚堆疊出深厚情感也透露家 庭生命歷程之變遷。
據此，由家傳菜餚所召喚的家庭記憶除了以「倒敘」形式展現外，今昔連結 之「交錯」更凸顯了回憶之於個人的意義與對未來的影響。換言之，家庭成員可 憑藉昔日記憶維繫與強化現今互動，而記憶中的事件經驗也在反覆回溯中不斷昇 華為得以傳承延續的家庭意義。
除可從時序安排探究敘事內容中的時間展現以推論記憶的浮現時機，敘事頻 率則展現了該故事的重要性。根據胡亞敏（2004），敘事頻率是指故事事件發生 次數與敘述次數間的關聯，包含「多次敘述發生一次的事件」與「敘述一次發生 多次的事件」等類型，而重複描述某事可彰顯事件之重要性。
敘事者的講述過程中本就含有時間序列之標記如「每天」、「經常」與「總 是」等用詞，例如兒子講述芥菜故事時便說：「每年呢～ 呃在冬天的時節 呴 或 是說或是在年夜飯當天一定會有一道長年菜」，而二女兒在分享年節素菜意義時 也強調：「每年初一都嘛是啊 每一個人都嘛吃素」，此些敘事皆以「每年」之時 間標記說明飲食活動的規律性，即是透過敘事內容中的時間元素來展現故事發生 之頻率。
另一方面，敘事本身講述的次數與頻率也可賦予事件意義。透過前述分析可 知「雞酒」在外婆家象徵「坐月子儀式」之重要料理，故兒女們多描述外婆或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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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生育後享用雞酒之情境，然而在此核心事件外尚有許多有趣的旁枝情節，也成 為兒子於餐敘活動與訪談過程中重複提及之故事亮點。
外婆：噯唷 那雞酒不捧場一下 兒子：有啊好吃
八女兒：二姐剛剛還拌飯吃 兒子：吃了一半多了耶
小女兒：媽說雞酒大家不捧場一下
外婆：看誰要吃 捧場一下 我四點就起來煮耶 那是山雞耶
兒子：妳（指本文作者）看這鍋雞酒 雞肉鮮嫩多汁 因為我們生小孩的 時候阿嬤已經煮到很專業 只要電話一打呢 明天我要兩隻雞 然 後第二天早上天一亮雞就出現在我們門口 那個老闆就會親自送 過來（家庭聚餐活動，2013 年 5 月 5 日）
哦我特別提到就是說 阿嬤那時候其實煮雞酒也煮到很專業哦 呴
哦我特別提到就是說 阿嬤那時候其實煮雞酒也煮到很專業哦 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