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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酆都法的系統、組織與儀式內涵
一、泰山與酆都、酆都北帝
（一）泰山與酆都
酆都與泰山都涉及中國的地下世界，泰山治鬼之說在先秦兩漢時就已出 現，認為人死後魂歸泰山，先接受泰山府君審判，再依生前善惡決定去處，為 善者判入仙界任事或是魂歸來處，為惡者則須在地府服勞役，完成後才能離 開。1但到六朝，道教上清經派提出了北陰酆都的說法，2最著名的是陶弘景
（456-537）在《真誥．闡幽微》（HY1010）載東晉楊羲手書的酆都情況：
羅酆山在北方癸地，（陶弘景注云）此癸地未必以六合為言，當是於中國指向也，
則當正對幽州、遼東之北，北海之中，不知去岸幾萬里耳。山高二千六百里，周 迴三萬里。其山下有洞天，在山之周迴一萬五千里。其上其下並有鬼神 宮室，山上有六宮，洞中有六宮，輒周迴千里，是為六天鬼神之宮也。
山上為外宮，洞中為內宮，制度等耳。第一宮名為紂絕陰天宮，以次東 行。第二宮名為泰煞諒事宗天宮，第三宮名為明晨耐犯武城天宮，第四 宮名為恬昭罪氣天宮，第五宮名為宗靈七非天宮，第六宮名為敢司連宛 屢天宮。凡六天宮，是為鬼神六天之治也。洞中六天宮亦同名，3相像如
1 有關先秦到唐代的泰山信仰，酒井忠夫有很清楚的研究，可參見酒井忠夫著、金華譯，〈泰山 信仰研究〉，收入游琪、劉錫誠主編：《山岳與象徵》（北京：商務印書館，2004），頁 193-224；另可參莊宏誼，〈道教東嶽大帝信仰〉，收入《2008 保生文化祭：道教神祇學術研討會論 文集》（台北：財團法人台北保安宮，2008），頁 90-110。此外，有關六朝道教死後世界的觀 念可參柏夷(Stephen Bokenkamp)精彩的討論，見 Ancestors and Anxiety: Daoism and the Birth of Rebirth in China (Berkeley: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2007)。
2 有關上清經派與陶弘景的相關研究，較具代表性的有謝聰輝：《修真與降真──六朝上清經 派仙傳研究》（台北：臺灣師範大學國文系博士論文，1999）；張超然：《系譜、教法及其整 合：東晉南朝道教上清經派的基究》（台北：政治大學中文系博士論文，2008）；蕭登福：
《六朝道教上清派研究》（台北：文津出版社，2005）；程樂松：《即神即心：真人之誥與陶 弘景的信仰世界》（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0）。
3 洞中六天名諱為：「第一休明緫靈洞天宮、第二玄司重正宗靈天宮、第三統仙昇靈希微 天宮、第四正真紹靈宛司天宮、第五雲婁玉紀明晨天宮、第六崇虛赤映天宮。」在酆 都法中稱為下六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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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也。世人有知酆都六天宮門名，則百鬼不敢為害。（15:1a-2b）
人初死，皆先詣紂絕陰天宮中受事，或有先詣名山及泰山江河者，不必 便徑先詣第一天。（陶弘景注云）此宮是北帝所治，故後悉應關由。猶如今州縣之 獄，初雖各有執隸，終應送臺定其刑書。要受事之日，罪考吉凶之日，當來詣 此第一天宮耳。泰煞諒事宗天宮諸煞鬼是第二天也，卒死暴亡又經於 此。賢人、聖人去世，先經明晨第三天宮受事，禍福吉凶，續命罪害由 恬昭第四天宮。鬼官地（北）斗君治此中。（15:2b-3b）
他認為在北方癸地有北帝（北陰酆都太帝、北玄太帝）掌理的羅酆山六天宮，
內外各有六宮、共十二宮，此即酆都地獄所在，凡人死後都必須來此接受審 判，泰山就類似六天宮的第一天宮。而依陶弘景的注文，他並未確定北陰酆都 的實際所在，由此來看，此說應是以傳統北方為玄天、為死方的說法加以敷衍 而成。而在《太真玉帝四極明科經》（HY184）還提到酆都有二十四獄：
酆都山在北方癸地，山上有八獄：第一監天獄，第二平天獄，第三虛無 獄，第四自然獄，第五九平獄，第六清詔獄，第七玄天獄，第八元正 獄，八獄主上天三官。山中央又有八獄：第一玄沙北獄，第二皇天獄，
第三禁罰獄，第四玄妙獄，第五刑正獄，第六律令獄，第七九天獄，第 八清冷獄，八獄主中天三官。山下又有八獄：第一無量獄，第二太真 獄，第三玄都獄，第四三十六天大獄，第五天一北獄，第六河伯獄，第 七累劫獄，第八女青獄，八獄主下三官。凡二十四獄，並置酆都山之 北。獄有十二椽吏、金頭鐵面、巨天力士各二千四百人，手把金槌、鐵 杖。凡犯玄科，死魂各付所屬獄，身為力士鐵杖所考，萬劫為一掠，三 掠乃得還補三塗之責。（1:6a-b）
這二十四獄還有不同說法，或是還有卅六獄之說，學者已有討論，便不贅述。4 不過受到佛教地獄觀影響，在唐宋時期的《太上九真妙戒金籙度命拔罪妙經》
（HY181）、《太上元始天尊說北帝伏魔神呪妙經》（HY1401）、《靈寶無量度人 上經大法》（HY219）等經典也提到酆都中有配合五方概念的九幽地獄，為：
東方風雷之獄、南方火翳之獄（南方烽輪之獄）、西方金剛之獄、北方溟
4 參見澤田瑞穗：《（修訂）地獄變：中國の冥界說》（東京：平河出版社，1991），頁 1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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泠之獄、中央普掠之獄、東南方銅柱之獄、西南方屠割之獄、西北方火 車之獄、東北方鑊湯之獄
與此同時，也出現救度九幽地獄中亡魂的九幽懺、九幽醮等經典與儀式，5呈現 一個多層紛雜的地獄景象。
由上所述，可知泰山治鬼為中國傳統的說法，而六朝出現的北陰酆都之說 也具有治鬼的職能，二者分屬了儒家與道教兩個傳統。而在六朝道教已有嘗試 將兩者整併，酒井忠夫指出：在南朝陶弘景所著的《洞玄靈寶真靈位業圖》
（HY167）所列與泰山有關的神真包括：6
司命東嶽上真卿太元真人茅君（二，左）
右輔侍帝晨領五嶽司命右弼銅柏真人金庭宮王君（二，右）
五嶽司命西門叔度（四，右）
五嶽君（四，右）
岱宗神侯領羅酆右禁司鮑元節（六，左）
賈玄道，李叔勝，言成生，傳道流（六，左）四人並隸司命，主察試學道 者，在太山
泰山君荀顗（七，右）
在《真靈位業圖》的記載中，五嶽各有多數神仙，這些神仙大多是由歷史人物 所擔任，而且有任期，如五嶽君，陶弘景註明其任期五百年一替。而人死後成 仙也必須經過泰山神的管制，先在鬼簿除名，然後登錄仙籍。而據陶弘景弟子 周子良《周氏冥通記》（HY302）云：「須臾，復夢見二人，乃趙丞前所使黃元 平者。云：『昨雨恨不多，來月中當更作。昨往太山，見尊府君送人，夕來乃始 得險君死錄，更紀生名。如此輩六人，尊府君言，今還北宮。君儻至子良處，
道我今來此，今故來為宣之。』」（2:17b-18a）可見當時酆都與泰山信仰已經合 而為一。且由「岱宗神侯領羅酆右禁司」來看，大致可見當時應認為泰山神在 酆都之上。不過，筆者以為這裡岱宗神侯只是領羅酆右禁司，未必是領導整個 酆都地獄，所以泰山神未必就是在酆都之上，在前引《真誥．闡幽微》「凡六天 宮，是為鬼神六天之治也。洞中六天宮亦同名，相像如一也」陶弘景注云：
5 相關討論可參松本浩一：《宋代の道教と民間信仰》（東京：汲古書院，2006）。
6 酒井忠夫著、金華譯，〈泰山信仰研究〉，《山岳與象徵》，頁 193-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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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天宮）此即應是北酆鬼王決斷罪人住處。其神即應是經呼為閻羅王 所住處也，其王即今北大帝也，但不知五道大神當是何者爾。凡生生之 類，其死莫不隸之。至於地獄，所在盡有，不盡一處，泰山河海亦各有 焉。此山外宮當是曹局，職司主領文簿，洞中內宮是住止及考謫之處 也。今書家說有人凡而復生者，並云：「初北向行，詣宮府考署，或如城 關檢課文書。」恐此皆是至山上外宮中爾。如胡母班往泰山府君處，亦 不覺入洞中，恐鬼神恍惚，不使知見實事耳。（15:2a-b）
他認為北帝的神格如佛教閻羅王（Yamarāja），而六天宮外宮為檢課、考署之 所，就類似泰山審判；內宮則為住止、考謫之處，應即地獄刑罰所在。而酆都 與泰山究竟孰高孰低，大致可從泰山與閻羅王的關係得到解答。
受佛教地獄觀念的影響，六朝時期的泰山信仰也有與佛教的閻羅王合流的 趨勢，在《淨度三昧經》中就提到：
佛告王曰：「凡人無戒，復無七事行者，死屬地獄，為五官所司，錄命屬 地獄天子。天子名閻羅，典主佛界，諸天人民、鬼神龍、飛鳥走狩，皆 盡屬天子。……第五聖都王，典治太山獄。人適入山，山自然合，破碎 人身骨肉。（X01，no.15，0370b07）
這裡泰山被佛教系統所吸納，成為三十地獄中的第五獄，而閻羅王則為統管諸 獄的天子，是為泰山的上級長官。又如竺道爽的〈檄太山文〉：7
敢告太山東嶽神府及都錄使者：「……故《黃羅子經玄中記》曰：『夫自 稱山嶽神者必是蟒蛇，自稱江海神者必是黿鼉魚鱉，自稱天地父母神者 必是猫狸野獸，自稱將軍神者必是熊羆虎豹，自稱仕人神者必是猨猴 玃，自稱宅舍神者必是犬羊猪犢。門戶、井竈、破器之屬，鬼魅假形，
皆稱為神。驚恐萬姓，淫鬼之氣。』此皆經之所載，傳之明驗也。……
又太山者則閻羅王之統，其土幽昧，與世異靈。都錄使者降同神行，定 本命於皇記，察都籍於天曹，群惡無細不捨，纖善小而無遺，總集魂 靈，非生人應府矣。而何弊鬼，詐稱斯旨，橫恣人間欺殆萬端。……」
7 這類資料相當有趣，反應佛教僧人的另一面向，劉淑芬將其稱為「伐魔文書」，相關研究可參
〈中古僧人的「伐魔文書」〉，收入蒲慕州編：《鬼魅神魔──中國通俗文化側寫》（台北：麥 田出版社，2005），頁 135-1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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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52，no.2102，0091b16、c22，0092a19）
其中也認為泰山為閻羅王下屬。可見在佛道相互抗衡影響之下，中國傳統的泰 山府君反而被納入佛教的閻羅王管轄之下。這樣的觀念也反應在六朝筆記小說 中，在《冥報錄》「睦仁倩」條云：
仁蒨問曰：「道家章醮，為有益否？」（成）景曰：「道者彼天帝，總統六 道，是為天曹；閻羅王者，如人間天子；泰山府君，如尚書令錄；五道 神，如諸尚書；若我輩國，如大州郡。每人間事，道士上章請福，如求 神之恩。天曹受之，下閻羅王云：『以某月日，得某申訴云。宜盡理，勿 令枉濫。』閻羅敬受而奉行之，如人奉詔也。無理不可求免，有枉必當
仁蒨問曰：「道家章醮，為有益否？」（成）景曰：「道者彼天帝，總統六 道，是為天曹；閻羅王者，如人間天子；泰山府君，如尚書令錄；五道 神，如諸尚書；若我輩國，如大州郡。每人間事，道士上章請福，如求 神之恩。天曹受之，下閻羅王云：『以某月日，得某申訴云。宜盡理，勿 令枉濫。』閻羅敬受而奉行之，如人奉詔也。無理不可求免，有枉必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