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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謎面:在美學之外

黃錦樹多年來對他美學實踐的思考,匯集成這本論文集,名為《馬 華文學與中國性》,說明了書中的「個人」思辯,有鮮明的歷史座標和 集體意識,兩相交集之處又在他的小說裡辛苦經營的中國文字,讓「中 文」(「中國」和「文字」)成為一樁既個人又集體的事件。……他念茲 在茲的美學現代主義,雖然帶來他對「華文」和「中文」的切分,並沒 有妨礙他為海外「失語」的「華文」不得不然的歷史處境作辯護。可是 對古老「中文」的「大愛」,又使他的態度轉為曖昧。當他在〈詞的流 亡〉裡說:「當中國從古舊的『天朝』被迫邁入近代,子民和語言文字 也都經歷了靈魂的失落」,我們得到的印象是:為了拯救靈魂,任何放 任的文字態度只會讓我們更形「失語」。華文跟中文之間的拉鋸,反而 由此解釋了黃錦樹美學現代主義的由來。(林建國 1997:5-6)

林建國這段多年前為黃錦樹《馬華文學與中國性》所寫的序文,某種意義上 是 2000 年那篇〈方修論〉、與 2001 年黃錦樹對〈方修論〉的回應論文〈中文現 代主義──一個未了的計劃?〉的一根線頭。林文極其敏銳地觀察到黃錦樹與李 永平共同背負的書寫遺債與文字共業──然而面對李永平刻意用人工「純化」中 文的「文字修行」,黃錦樹的筆鋒卻顯得相當滯礙,不僅看不到太尖銳的批判,

反而看見前述李永平的「底牌」在和他的美學底線交疊。(林建國 1997:6)然 而,到了事隔數年後的那兩篇〈方修論〉(林建國 2000)與〈中文現代主義?─

─一個未了的計劃?〉(黃錦樹 2003a)裡,林與黃在這篇序文中的分歧與立場便 漸趨清晰顯影。林批判「現代主義」的立教精神,與歐美新批評的廟堂主義,諸 如經典、學院、文化烏托邦等概念之間的弔詭連結,並以此指出美學現代主義終 不出被資本主義與國家體制收編的危機,從而揭曝了林本人對「美學現代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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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塊現代主義的「美學」沖積扇。在這個意義上,林建國的方向至少是敏銳的─

─因為「美學」成為一個非得繞境經過的謎面;問題是繞過了「美學」的積岩,

在黃錦樹那宛如根莖塊狀般四散裂佈的《文與魂與體》、《馬華文學與中國性》、《謊 言或真理的技藝》、那些《土與火》、《由島至島》、甚至更早的《夢與豬與黎明》

等等,一個個看似各自獨立分佈、卻又隱然在地下以根莖相連的巢穴,難道豈止 是美學現代主義?是什麼將它們全數串連?當「美學」不得不因為它的遲到而成 為中文現代主義的謎面,回到黃錦樹的文論與小說本身,這個謎底恐怕正是被覆 蓋在黃所念茲在茲的「中文現代主義」下的「中國性──倫理」8

1998 年集結出版的《馬華文學與中國性》大抵是黃錦樹「中國性」思考的 端點。論集中討論的幾個重要個案:包括張貴興、李永平、陳大為等在台馬華作 家,都不出與戀物式的「中國性」徘徊周旋的痕跡9

這些來自馬來西亞的異鄉人大都身負種族政治下的文化/政治創 傷,對於政治非常敏感卻又冷感,反映了大馬華人謹慎機敏的生存哲學。

許多寫作者來台之後逐漸擱置了創作之筆,在學院裡棲身。而那些持續 創作的,無可避免的都必須重新面對他們選擇的那一套表意系統──漢 族的語言文字,也必須為自己找出足以說服自己的「非寫不可的理 由」。……各以文字為一己的存在情境添注做傳,也都無一例外地埋頭 致力於淬鍊他們的書寫語言,而經歷一個「從華文到中文」的揚棄辯證。

(黃錦樹 1998a:29)

「從華文到中文」,這段論述某種意義上整合了黃錦樹日後的文論與創作,

以及其文化身分的處境──將離散失落的文化位置投遞到書寫的存有論之中,藉

8 在這個意見上,張誦聖指稱張錦忠所提出的「文庫空虛」之概念,或許可以作為台灣現代主義 從「美學」經由「經濟」過渡到「倫理」的一個跳接。因為「文庫空虛」牽涉到借貸,而為什麼 要借?有什麼非借不可的理由?不管是向誰借,都牽涉到倫理的存有論問題。

9 就如同黃錦樹在本書的〈緒論:馬華文學與在台灣的中國經驗〉中所言,稱馬華在台作家的「中 國性做為一種戀物式的前提。」,《馬華文學與中國性》,頁 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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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作──並且是使用「中文」寫作──讓語言與文字成為那原本「不得不的」、「非 寫不可的」倫理性因素;在這反覆地、實踐性的書寫之中,將「中國性」召回與 重鑄。換言之,離散成為宿命情境,而書寫則等同於招魂儀式,以踐履那在倫理 意義上不可違逆與抗拒的、一種存有與寄託的慾望。論集中最具代表性的倫理個 案,其實正是李永平:

李永平以他對漢字的偏執狂戀而成為異數中的異數,以跨越單純的 透過中文書寫而獲得文化身份,而更進一步的,企圖重新創造大漢民族 歷史、文化、語言、種族、神話起源的史詩:《創世紀》。…..似乎也把 自己逼上了絕對孤獨的純粹藝術之路,…..李永平彷彿便是那麼樣的一 個不無「戀物」之嫌的鑄碑者,文字對他而言具有本質的意義:那裡頭 窩藏著他尋求的「道」(logos),需要的勞作相對而言不止是經由書寫

(writing),而是銘刻(script)。──讓漢字字形的物質性浮露。(黃 錦樹 1998a:29-30)

黃錦樹將李永平的書寫視為他的文字修行之道10,其實也正暗指李以文字書 寫所膜拜的對象物,恐怕不只是文化身分上的「中國性」,而是指向一種內含於 漢字書寫本身的、本質性的「中國」。這種「中國性」和作為它的表徵物「中文」

是一組緊密交纏,互為內外的螺旋體,用黃錦樹的話來說,那便是「文化血緣的 基本單位」、「字與字、詞與詞、典籍與典籍,又構成無邊意義的網路」(黃錦樹:

1998b:67),發散著自古老死亡之處來的魅影靈光。換言之,「中文」書寫這一 看似美學意義上的實踐,在黃錦樹從龔鵬程那裡商借來的「文的優位性」的詩學

/文化邏輯中,「中文」其實早已跳脫出它作為一個美學單位,而進化(或退化?)

為倫理脈絡的一種不得不然的血緣單子,發出來自死亡處的幽魅聲音。那是不可

10 見同論集中所收的另一篇李永平專論:〈流離的婆羅洲之子和他的父親、母親──論李永平的

「文字修行」〉,《馬華文學與中國性》,台北:元尊文化,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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違逆的話語(非寫不可的理由──),近似神話,彷彿只要一使用語言/中文,

便會激盪血管裡的中國血液,發出共振的聲響。於是,林建國所稱黃錦樹與李永 平的「底牌」所交疊的,其實並非「美學」,而恰恰相反地是「倫理」──正是

「書寫」「中文」的行動本身,讓看似謎面的美學,超越了它作為美學意義的層 次,而直抵那近似神祕主義的圖騰──近似佛洛伊德的圖騰禁忌,讓書寫的行為 本身成為一種祭儀。

在這個意義上重新審視黃錦樹兼具研究者與小說家的身分,他的文論與小說 陡然有了一種不可分割的整體意義,而串連其間的則正是一種中文書寫的實踐之 姿。黃在晚近的《文與魂與體》中曾如此言及包括他的現代中文小說、新中文方 案、學術思想史、馬華文學、金庸小說與胡蘭成等研究個案的關聯:

乍看之下,好像是勉強拼湊成的。但就我個人而言,其中卻是緊密 的關聯著的,關涉著一組互依的論題:現代中國(特)性與中國現代性 在不同個案──文化產品或文化代理人──裡的生成和展現。…….表 面上看起來最遠的兩端,一是馬華文學,一是國學起源,在我看來,卻 是緊密相關的。二者都肇因於中國的強迫現代。(黃錦樹 2006:5-6)

《文與魂與體》幾乎處理了黃錦樹研究生涯以來的各個研究面向,而令人驚 訝的是,那早在《馬華文學與中國性》中作為整個「詞的流亡」離散存有論述的 依傍──龔鵬程的「文的優位性」,竟亦為此書做出了起點的意義。黃批判龔鵬 程其一代知識份子的精神結構,乃是自覺地侷限於「文的優位性」──在最有朝 氣的一代人身上,「發現」了古老的文化幽靈(黃錦樹 2006:9)。然而,不可否 認的是,黃所批判的「文的優位性」其實也正是支撐其整個研究框架的重要結構

──「語言是民族的靈魂」、「語言文字既是文化之膚表,亦是其深不可測的內在。」、

「魂與體在現代的文中重生」。以文為現代主體的存有軀殼,黃錦樹建構了從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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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炎、金庸乃至胡蘭成與朱西甯的魂的復辟計畫──在文之中,重建那根本是倫 理框架下的人間秩序、政治制度、倫理價值結構──亦即是「體」。換言之,是

「文」替代了「體」所扮演的倫理角色,以還「魂」的方式,在個別的案例中為 案主找到了倫理的寄託。而其中所借道,正是本來位居於美學位置的文。

於是,文的美學意義退居於其次,文的實踐與反覆重寫的操作,才是黃錦樹 建構其關乎書寫倫理的存有論最重要的環節。而弔詭的是,這個具有「非寫不可 的理由」的中文幽靈與遺債,竟也在在表現在黃錦樹自身的小說書寫中。九七年 出版的《烏暗暝》序文其題正是「非寫不可的理由」:既然要寫作,即使老是寫 不好,也非寫不可。對我而言彷彿有著一種倫理上的強迫性。(黃錦樹 1997,頁 8)這段與《馬華文學與中國性》中論及馬華作家「非寫不可的理由」幾屬同一 時期的自白,令人不得不揣想:同時具有研究者、小說家與馬來西亞在台華人等 多重文化身分的黃錦樹,是否也有他自己的「文」與「魂」與「體」?從《烏暗 暝》、《夢與豬與黎明》、《由島至島》乃至於晚近的《土與火》,作為美學的實踐,

小說寫作自然承載了黃錦樹反覆在他的論述中提出的──「魂」與「體」在「文」

中重生──那些藉由學術生產體制所搭建的、屬於黃個人的倫理情境與中文現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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