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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吟 2007,55)

那樣的一種抒情調子,一旦觸碰到話語的意義,或意義的擴寫──比如歷史、

認同或性別,都將自我反噬、消解其內部的政治性。試圖追尋的,是那排除了具 體的事件和痛苦之後的永恆──離開了具體的事件和痛苦之後,如果我們和那些 經驗之間還有不可割斷的回憶,那麼,這其間必定存有一個永恆的東西。(2007:

68)賴香吟寫於九0年代中期左右的作品,都在試圖追求這種經驗的永恆性。而

「永恆」是什麼?「永恆」其實是一種拔除掉時間性的時間。一種對經驗本身的 封存。更重要的是,那其實也是抒情詩學裡的一種對經驗本身的製作技藝──嘗 試將現實經驗象徵化為一種美學的超越形式。對書寫者主體而言,那樣的一種寫 作策略,有時其實更接近一種澡雪17──藉由藝術形式的轉化,將現實的苦難與 流變過渡到畫中的「他方」。「霧中風景」,其實也就是那樣一幅晾掛風乾的心靈 圖景。無有名字,甚至不能指稱的「他方」。

四、書寫經驗匱乏者的書寫

外邊書寫一旦啟動了對「他方」的懸置,抒情成為美學化的路徑──所有現 實經驗的描摹,都將被轉為心靈地平線的投射。所有的「經驗」──包括發生在 敘事內的政治、身分、認同、歷史……等等,都將是「詩」。而所導致的另一種極 端化的特徵,則是經驗本身的刨空──「經驗」被「詩」所侵佔;所有的「經驗」,

都是「寫作」,都是語言。

這個部分,同世代的寫作者駱以軍以他極為長期的寫作史,大抵做了一個極 佳的示範。駱的此條道路,顯然較賴香吟那悠晃散漫的散步路線來得更有龐雜的 企圖。我以為駱的寫作是內向世代一個長期演化史上的極典型個案──示範了一 個從後設時代(他的「史前時代」?)一路演化進抒情主體的發動(黃錦樹 2003:

17 張淑香曾經有專文討論,關於抒情詩學對現實本身的一種轉化功能。見〈論「詩可以怨」〉,《抒 情傳統的省思與探索》,台北:大安,1992,頁 22。

間(黃錦樹 2009:23-25)。而這條路徑的極限大抵是 2001 年的《遣悲懷》;藉 由女作家邱妙津的自死所劈立出來的終極的隔間:生界與死界的時差、生者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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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一種寫作型態,當然必吞噬一切,反撲敘事自身的邊界與可能性。《遣 悲懷》其後,通往冥界的大門洞開,駱以軍勢必要面對的問題是──越過了寫作 的極限後,該如何寫?尤其當外邊所佈下的其實是對現實的一種陰翳,它勢必將 所有的現實物捲入其中。而為了成就這段死亡的旅程,必須要投注的,是大量的 現實資產與象徵資源──譬如不斷被淫猥的妻子、假性懷孕的母親、邱的屍體、

各種個人私史的死亡。

這個問題顯然在《遣悲懷》多年以後的那部長篇製作《西夏旅館》中被推演 至極限化,產生了現實經驗在小說中的自我反噬。不同於前此各部作品慣性的越 界姿勢,駱在《西夏旅館》中,表達了一種高度的居住意願──彷彿作者也成為 了那外邊旅店的一位房客。它的小說本體本身就是一幢外邊的建築。其內部仿照 前期各部小說的房間設計圖,而空間的軸線則被建構成共時性的一格格的房間

(圖尼克的故事、「我」的故事、南迴鐵軌案的李雙全的故事……),時間的軸線

(包含個人史,如父親的故事;或更久遠的歷史,如西夏的李元昊滅族故事)宛 如樓上樓下的房間格子,基本上也延續著前此寫作的建築工法──因此它其實可 以說是《月球姓氏》與《第三個舞者》的一幢外邊的倒影(旅館與西夏,其實都 是沙上築城,海市蜃樓。20);不同的是它設下了更為嚴密的結界(沒有人可以出 去、但卻不斷有人加入,不斷有新的故事產生21)。每個房間都是小說話語的自我 繁衍、增生,宛如故事與故事結成的球狀體。小說成為一株反噬經驗與現實的食 蟲草──當經驗被填補進文本的肌理,它便立刻經歷了其自身的一種無意識地消 化──被那無名之物給莫名地吞噬、嚙食;因此它所書寫的,是那些「歷史以外」

的剩餘的「歷史」──所謂的「西夏」,其實也就是「他方」;是那無以命名的地 點與時間,話語以外的「他方的歷史」。

《西夏旅館》表徵了駱以軍長期以來寫作上的一種自噬的傾向,而那其實也

學空間》,北京:商務印書館,2003,顧嘉琛譯,頁 162。

20 駱以軍的自述,見李維菁採訪〈駱以軍耗時四年,築成《西夏旅館》〉,《中國時報》,2008.01.18。

21 楊凱麟對這個故事衍生著故事的路徑做了非常詳盡的分析。見楊凱麟〈《西夏旅館》的運動─

─語言與時間──語言:駱以軍游牧書寫論〉,《中外文學》,第 38 卷第 4 期,200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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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內向世代作家的一種共同傾向──內耗式的寫作終將致使書寫不斷消耗現實 與經驗,以餵養那無有邊際的外邊;所導致的,將是寫作上無可迴避的經驗匱乏

──不是王安憶式的那種「城市無故事」式的經驗,而是:任何經驗在這樣的書 寫認識論底下,都將被抽去其經驗本身的魂魄,以作為外邊還魂附體的軀殼;因 此,這樣的經驗,是在書寫中自動褪去了其作為身份、歷史或認同等敘事性意義 的一種殼穴──在《西夏旅館》中,這些殼穴其實就是那一間間的房間。每個故 事,都只是殼穴/房間,只能是「他方的話語」,而非作為一種敘事存在於小說 的內部。

在這樣的前提之下,小說中那宛如大寫咒語般不斷重複的「脫漢入胡」,便 顯得別具意味。它其實是駱以軍個人身世的一種投影。有意思的是,那樣的投影,

卻並非一種身世/身份上的模擬或指涉,而是有效地將個人的外省第二代身份轉 換成為話語本身的一種隱喻──轉換為對「外邊」的「語言」的一種思索的位置。

換句話說,現實的身份或個人的私史,其本身就是語言──身份就是話語本身,

甚至決定了它自身的形式、姿態與實踐方式。

表徵在實際文本中的,是《西夏旅館》中的其中一條軸線──主角「圖尼克」

的父親正是當年的這支外省遷徙隊伍之一。文本延續著這條故事的軸線不斷分岔 歧出。「胡」/「外邊」/外省第二代的身分,在《西》的寫作裡,可被視為一 種同位語。《西》書寫西夏種族的毀滅,寫外省第二代的遷徙顛沛、終至消失在 歷史河流的末梢,皆帶著一種「外邊」的發言位置──而那其實也是被遺棄、被 傷害的創傷書寫主體的位置。小說裡一再地藉圖尼克及敘事者「我」的外省身分 自陳那些「胡」與「漢」的區分(我們胡人……)(我們這一族……)。而胡漢最 強大的位階界線顯然是「語言」。駱在《西夏旅館》中曾不只一次地提及那作為

「外邊」的族群、對那擁有「歷史」的漢族的語言,表露出一種失語的自憐之感

──因為沒有歷史,等同沒有語言;西夏的滅族與外省族群的終端,都終將被隱 沒、掩蔽在語言(作為代的傳遞)的末梢,隨著種族的滅絕而遁入了死亡的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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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中。那是「外邊」;是被遺棄的場所,既沒有敘事,也缺乏歷史;僅有的只是 那被說過即丟的「故事們」:

我們沒有這種東西,所以我們只能一代一代斷簡殘章傳遞著單一一代所 發生的故事,我們一代一代的說故事父親們,全是一片一片的魚鱗,永 遠無法鑲嵌拼組成一條魚,他們在族的滅絕──而非個體死亡的恐怖中 展開流浪之途,卻意外地發現他們一路瞠目結舌經歷的、看見的古怪故 事,得以在這種極短暫的油竭之燈黯滅前,口齒不清地講述給下一代。

但通常他們沒有下一代。(駱以軍 2008a:245)

……最大的悲慟即無法把經驗、懺情、把造成我族陷入萬劫不復、非人 之境的緣由,囊封於一個故事裡,交給下一代。……只能眼睜睜看著我 們的後代,茹毛飲血、半人半獸地在沒有故事的曠野,把所有的毀滅火 種從頭點燃。(駱以軍 2008a:245)

「沒有故事的曠野」,直接宣告了經驗的匱乏,以及「敘事」的死路──這裡的

「敘事」,乃是意指所有的經驗、記憶、身世等被寫物,都可以被化作一種總結 性的隱喻或歷史。顯然駱的「外邊」──「胡」(在現實的對位上,那是他的外 省第二代身分)的位置封死了這段寫作內部的敘事迴路,宣告了進入「敘事之內」

的不可能,只能盤踞於「外邊」。

因此,身世即是遺棄,而存活的本身即是外邊。駱以軍曾分別在幾個不同的 對象間談及他那被外省第二代身分所挾帶而來的「經驗匱乏」。包括他所參照的 兩個端點──本省朋友潘弘輝與馬華老友黃錦樹的兩種身分/身世,指稱兩者都 是「有故事的人」22;而反觀對自身的「外省身分」則總是導向「經驗匱乏」的

22 見言叔夏〈我的哭牆與我的罪〉,《幼獅文藝》第 605 期,2004.05,頁 45-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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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軍所有小說(若它能算得上是的話)中最瀕近「現實」的書寫,那是一趟《遣 悲懷》後的「真正的遊記」。它所面對的,是父親真實肉身的消亡,而使得它不 得不以那被真實所凌駕的姿態,來作為書寫的唯一一種技術。而《西夏旅館》則 不同。它不是《遠方》那仍能在九江「遍灑精液」、繁殖後代的一種生殖性的敘 事──既不是一種經驗的傳承,也不是記憶的再現(以子複製父、將敘事代代傳 遞下去);《西夏旅館》的寫作工作,是重回那趟屬於「父的旅程」──你父親為 什麼會,怎麼會,從一個活生生的漢人,進到一個痛苦萬分,恍如夢中脫去人皮,

背叛自己的族裔,以一種悲劇化的自我想像,將自己放逐進一個黑暗蠻荒、換血、

換臉、換名字、換睪丸、毀棄父祖的牌位,慢慢將自己描述成「另一種人」的恐 怖過程。(駱以軍 2008:119)它更像一個來自失語之處的凝視;是佇立於「外 邊」的「兒子」,對「父親」所給予的身世與經驗的失語化──以失語去寫那沒

換臉、換名字、換睪丸、毀棄父祖的牌位,慢慢將自己描述成「另一種人」的恐 怖過程。(駱以軍 2008:119)它更像一個來自失語之處的凝視;是佇立於「外 邊」的「兒子」,對「父親」所給予的身世與經驗的失語化──以失語去寫那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