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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信基礎的薄弱

第三章 袁小說女性書寫之呈現-婚姻的脆弱

第三節 互信基礎的薄弱

婚姻原是雙方在端重謹慎的態度下,經過觀察了解、傾心相愛的階段後,願意 成為終身伴侶;無論來日疾病貧苦、幸福愉悅,兩人信誓不渝。甚至摯愛情深的伴 侶,願能生同衾、死同穴,或期待生生世世結褵。然而,婚姻並非單純唯物,或是 唯心,唯本能,故而慎始克終不易;當婚姻失去任何維繫的環節,便出現危機,而 信任正是婚姻中不可或缺的關鍵。

13 理查‧格爾(Richard J.Gelles)及克萊爾‧派瑞克‧寇尼爾(Claire Pedrick Cornell)著,郭靜晃主 編,劉秀娟譯:《家庭暴力》(臺北:揚智文化,1996 年),頁 96。

類似〈自己的天空〉中的靜敏,因失敗的經驗而對婚姻信任漸失的女性,尚有

〈談話〉、〈顏振〉、〈記憶〉、〈蘋果會微笑〉與〈燒〉小說中的女性。論及外遇,對 某些人而言,婚外情無疑是來滿足人格內在的需求,而外遇情況的產生則是個人問 題的徵兆。學者由心理層面探討男性與女性的外遇可能原因,認為一個女人可能無 意識地表現出尋找一個較年長、宛如父親角色般了解她、愛她的男人,而這些正是 童年所失落或被拒絕的。另一方面,一個男人可能需要像母親般對待他的女性,因 為成長過程中未獲得母愛的滿足14

〈談話〉、〈顏振〉兩篇小說中的男主角,正是在童年失去母愛與家庭溫暖,而 造成日後走上婚姻失敗的寫照,故胡秀元長大後,面對婚姻與妻子只有挫敗驚恐:

他經驗裡唯一懂得男女間長久的關係,是他父母這種。印象太強烈太深刻,

使得一切男女間的美滿,在他看來都是虛幻的假象,是在人前的裝作。人背 後,他知道那是怎麼回事;相互壓迫、吞食、殘害,直到把一方徹底消滅。

(《滄桑.談話》,頁 130)

他喜愛和女孩子交往親近,但在自己沒陷入之前離開。他的妻子為愛苦等十年,

他答應女方三十歲以前未婚就娶她,但言明絕不要子嗣。婚後妻子基於報償心理,

對丈夫十分巴結、低下,使胡更覺不需對其負責。當妻子哭著說她懷孕了,丈夫並 無絲毫喜悅,只覺「女子是一種潛藏的危險,一不小心,她們就要把另外一個你複 製出來了。」(《滄桑.談話》,頁 133)失去母愛的胡秀元,不懂如何愛人,更對婚 姻與生育子女感到無奈與懼怕。選擇婚姻卻又無法為彼此負責,而走上不斷外遇的 歧途:

一週之後,她把孩子拿掉了。這之後,胡秀元開始與妻分居,他不肯與她同 房,可是同時又在外面另外交女朋友。他找的女孩子一個比一個年輕,越年

14 王以仁策畫主編:《婚姻與家庭生活的適應》,頁 181。

輕危險性越少,她們不懂,胡秀元可以用自己的方式愛她們。他要愛與被愛,

可是不要這份愛結出子女的果實。(《滄桑.談話》,頁 133)

無獨有偶地,〈顏振〉中,顏振也娶了一個不愛的人。雖然妻子民珍是個好媳婦,

又能好好照顧他的父親,但並未停止顏振對於女人的追逐,母親的經驗促使他既對 女性帶著喜愛與奇異的心理。當民珍為中風父親洗澡時,「發現父親摔在民珍身上。

他父親全身光著,坐在媳婦身上,民珍兩腿大張,半撐著身子。…而父親臉上卻像 小孩似的,嘻嘻地發傻。」(《滄桑.顏振》,頁 35)之後,因覺妻子被父親汙染了,

他就不願與民珍同房。就連民珍最後無助地乞求,丈夫只覺厭倦而渴望結束;妻子 懷孕時,顏振如同胡秀元一般毫不在意,甚至當顏振知道她有別的男人時,反而讓 他感到輕鬆。終於民珍自殺送醫的一刻,顏振選擇逃避,投入另一位溫柔體貼的女 性蔣碧瑜的懷裏。

二人同因幼時家暴陰影及不負責任的父親,帶領他們走向另一個毀滅的婚姻生 活。他們都憎恨父親,卻因不堪粗鄙的童年,導引延續他們的人生,而傳承家庭的 心理遺產15。兩位女性在婚姻中傾力付出,卻都不為丈夫所愛,甚至厭棄嫌惡迫其 離去;因為丈夫喪失愛人的能力與安全感,否定家庭創造和諧有愛的作用,且無法 掌握兩性的平衡關係,唯有在不斷外遇中尋求療慰及逃避,終而兩位女性一則被迫 打胎,一則自殺送醫,二人在婚姻中,不僅無法達到各層次的需求滿足,對婚姻的 信任更是微薄難見。

極短篇〈記憶〉中以一對姐妹佳安、佳眉彼此誇耀較量幼時記憶為開端,佳安 始終記得三歲時由客人手中接來的一塊糖,但才咬一口,母親便將她抱走,天真的

15 日本學者村松勵在〈相傷害的家庭-家庭的延續〉中指出:「父母對小孩記上『心的表象』,將小 時源於親子關係的不滿、羨慕、怨恨等情感轉移至小孩身上。親子間的關係則為父母成為自己孩童 時代所扮演劇碼的新舞臺,繼續『延續』家庭,無意識的將腳本傳至下一代,以繼承家庭的心理遺 產。」見村松勵:《處於危機中的家庭》(臺北:國際村文庫書店,2001 年),頁 194。

佳眉以為佳安意猶未盡,然而直到佳安憶起那位跟父親在一起的客人:

「是個女的,頭髮長長的,這樣,披著。」奇怪她以前從沒往深處裏回憶過,

現在這整個情景突然很清楚。那女人的頭髮顯得異常多。佳安現在才想起,

那是因為黑髮落在白色肌膚上產上的對比。她用一種遲疑的小心的腔調說:

「那個女的好像沒有穿衣服。」(《袁瓊瓊極短篇‧記憶》,頁 31-32)

姐妹兩人終於明白母親為何離開父親,而異口同聲的道出:「男人是靠不住的。」

(《袁瓊瓊極短篇‧記憶》,頁 32)而也因此姐妹倆始終維持獨身。經由兒時回憶描 述了男性在婚姻情感中的無法忠實,逼迫女性必須棄絕昔日盟約,甚至影響子女日 後心理及人生甚鉅,一如〈談話〉及〈顏振〉二篇。

《蘋果會微笑》中,光明二任的婚姻皆因經濟須求而展開,年輕的光明因為父 親的過世而肩挑家庭重擔,選擇了無愛的婚姻,嫁給年長她廿五歲的柏榕。丈夫過 世時,光明雖然哭得傷心,「抓著棺材蓋不讓人釘上去,那也是因為所有的寡婦必須 如此,她依循一般的看法扮演她的角色。」(《蘋果會微笑》,頁 13)九年婚姻生活 一片空白,丈夫的離去結束她無意義的角色詮釋。她遵循命運給她每一步變化,經 過了萬人情婦生涯,而逆來順受,並未使後來的婚姻幸福。她又嫁給近八十歲的海 祥,兩人都是再婚,卻也心知肚明婚姻並非建築在愛的基礎上,新婚之夜光明預見 自己的未來,「她弓著腰在澡盆試水溫。…光明呆了一會兒,有點莫名的寒颼颼的。

手底下水溫彷彿另一回事,…那時候她就覺得,這屋子她大概是待不長的。」(《蘋 果會微笑》,頁 57-58)老邁的海祥則因妒嫉光明在酒席上招呼客人太過親熱,而哭 得不能自己:

光明身整挨過去,看見他哭得一臉淚,倒是奇怪他那來那麼多的眼淚水,七 十好幾啦!…讓光明覺得像口涎,也許是清鼻涕,一般的絲線般亮瑩瑩的。

她柔聲問:「什麼事不高興啦?」海祥不答,腦袋悶在絲被裏,時不時「啃」

「啃」兩聲顯示他還沒放棄他的悲傷。…光明到後來在思索,自己值不值這 麼辛苦… (《蘋果會微笑》,頁 59-60)

海祥的錙銖必較,將婚姻與妻子視如買賣,內心的計較,使他的黃昏之戀充滿 不甘與失衡。「他總嫌光明不夠,巴不得光明索性就是塊肉,可以秤出斤兩,再除以 他的財產總值,以便他可以每天每天,把光明一片片按價錢割回來。」(《蘋果會微 笑》,頁 91-92)兩段婚姻都缺乏真愛的條件,更遑論過程中彼此的誠懇信實。而當 空有軀殼而無靈魂的光明經歷了夫死、私通與離婚,最後卻動了真情決定交付信德,

她將存款全數投入作為信德的開店資本,甚至有了成為母親的隱隱渴望與實踐,也 為懷了孩子對信德變得死心蹋地,但是男性堅持不要孩子及風流的個性,迫使兩人 在相處中充滿恐懼與悲哀,「光明哭道:『你們…不要臉!什麼肉體朋友…我也去跟 人家做肉體朋友,你覺得怎麼樣?』」(《蘋果會微笑》,頁 202)二人雖因愛結合,

女性卻對其全無信心。

〈燒〉中,安桃與清肇的婚姻無法建立在互信的基礎上,丈夫稍有違逆與遲歸,

便引起安桃的不安與猜疑。婚後的安桃每日計算丈夫上下班時程,分毫不差,剛到 辦公室即可接到妻子電話,中午要一道進餐,下班逾時五分鐘,所有丈夫友人及可 能去的地方,都會接到妻子來電,而丈夫回家時由尖聲惡罵、哭泣到不斷承諾舉誓,

依偎和好,週而復始。這種如臨大敵的監控與爭戰之後,再多溫柔的甜蜜都是帶刺。

逐漸的清肇變得不受管轄,蓄意挑臖,肆無忌憚的晚歸、帶著女性的各種痕跡回家,

及編織各種更加能引發安桃猜疑的理由,以挑戰安桃的情緒為能事:

明知道他騙她。說那些藉口時,清肇的臉無情。大理石般地空白。兩眼漠漠 的,預料到一切,也準備好去面對,漠漠的,然而機警的望著妻子,使安桃 不甘。如果暴怒了或明顯的嫉妒了,就像落進了圈套。她不願意在對決的時 候做輸的一方。

(《滄桑.燒》,頁 81)

後來「安桃暴怒無用,糾纏無用,清肇開始變得冷冷的。」(《滄桑.燒》,頁 80)「安桃調整自己,逐漸採取同樣冷漠旁觀的態度。兩個人從來不踏實的講話,永 遠拐彎抹角。」(《滄桑.燒》,頁 81)婚姻中的兩人沒有人肯為輸方,也再無人想 起昔日的盟約承諾。

透過顏振與胡秀元的妻子、佳安的父親、光明與安桃,不論人物情感表現理性 與否,都寫出了男性在婚姻中的自我耽溺、自私與無情殘酷,女性對婚姻與男性的 無可信任、擔憂及不確定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