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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姻生活的無味

第三章 袁小說女性書寫之呈現-婚姻的脆弱

第四節 婚姻生活的無味

愛情之所以吸引人,是因為它看似平凡而神秘,超乎尋常的力量可以使人求生 欲死,使人的德性綻放光輝,或私慾恣肆狂放,故受盡謳歌禮讚與咒詛斥罵。然而 愛戀如酒而婚姻若水,一旦走入婚姻,經歷家庭生活的考驗磨難,原本的詩情畫意 頓時成為不切實際。故有論者認為夫妻之間的愛是不可能的,因為愛追求自發性及 選擇的自由,但丈夫與妻子間因婚姻合約,而對彼此感受到有愛的義務。愛情使人 尊貴,它是件好事,但又因不能從婚姻限制中獲得,必須從其他地方獲得16。然而 數千年來,婚姻制度仍是多數兩性抉擇的道路,但不可諱言的許多夫妻生活總是呆 板,兩人對對未來不抱什麼希望。夫妻將不滿以及失望隱藏於心,不敢批評、攻擊 對方,怕對方承受不了打擊。張春興引一句方古老的諺語:「住在玻璃屋的人不能擲

16 伯納德‧穆爾斯丁(Bernard I. Murstein)著,張惠芬譯:《步入婚姻之道》(臺北:揚智文化事業,

1998 年),頁 145。

石頭。」為婚姻中的男女做出犀利註解,並認為夫妻常在沒有前途的婚姻生活中,

過度包容、互相欺騙17。袁瓊瓊在〈無言〉、〈沈澱〉、〈幻想〉、〈海濱之夜〉與〈春 水船〉正將婚姻中疲弱無力一面描寫得透徹淋漓,也寫出女性在婚姻中的孤寂幻想、

期待與失望。

〈無言〉中的男女主角結婚六年,生活日趨平淡無奇與衝突抱怨,當夫妻帶孩 子上街,妻子留下丈夫與兒子在路旁等待,自己前往另處購物。時間一久,丈夫終 於流露出對妻子無法掌控時間,及對多年的疲乏婚姻的厭煩無奈:

他們家時常很亂。她也在做事,回到家弄頓飯吃,精力就耗得差不多了。吃 過了飯,他多半歪著躺著看電視,聽她哄兒子吃飯,總要弄個半天。假日也 很難安排,要想出去玩一玩,就得任著屋子亂在那兒。要是收屋子,那又出 不去了。他突然想到,髒衣服恐怕放了一個禮拜了,家裏有洗衣機,可是天 氣冷,兩人都懶得沾涼水。他覺得對自己妻子充滿了怨懟,結婚六年,這是 個甚麼家啊!(《自己的天空.無言》,頁 182)

這種鎖碎是許多家庭的真實寫照,而戀愛時的甜蜜享受已不復。妻子年輕時對 熱帶魚非常喜愛,有一次宜林帶她到水族店,她為了還價在店裏挑了一個鐘頭。但 那時的丈夫心情卻與如今大異,「很耐心的聽著她跟店員嘀嘀咕咕的,只覺得她說話 腔調那樣的柔軟,想到可以聽這聲音聽一生也不厭煩。」(《自己的天空.無言》,頁 183)

婚姻消磨了兩人對彼此的愛與渴望,更奪去了雙方的夢與理想。丈夫的耐性在 婚姻中逐漸消失,他負氣帶著孩子離去,想讓妻子著急,卻在水族店外遇見妻子。

妻子的夢還在,藏於隱微不可見處;然而丈夫的重視與感情已逐漸消失,「有一剎那,

她好像還跟婚前一樣。…她的這種怪嗜好變成少女時代不著邊際的幻想,也應該在

17 張春興主編:《姻緣路上情理多》(臺北:桂冠圖書,1984 年),頁 195。

生活裏拋開的。」(《自己的天空.無言》,頁 184)隨著離開水族店,舊日的影子也 消褪不見。就連妻子不上粧,在宜林眼中開始有著殘缺不全的感覺,更問不出口她 是否還愛熱帶魚,剩下的只是衝撞取代了柔和,失落取代了夢想:

他粗聲發話:「噯,走啦走啦!蹲在路邊吃多難看。」她橫他一眼:「吵甚麼,

你不高興你自己走吧!」「走就走,我告訴你!」…他們倆都失落了一些東西,

失落在對方身上。除了對方,沒有人記得:他年輕時的銳氣,她愛熱帶魚。

她拉著小孩手慢慢走過來。(《自己的天空.無言》,頁 186)

期盼婚姻一如戀愛時期的男女,到頭來終會徹底失望。浪漫愛情常因阻礙、挫 折、分離、蹉跎而滋長。去除這些障礙後,婚姻生活中的親密及每日面對面的接觸,

昔日的激情頓然消逝無蹤!愛情中忽冷忽熱的悸動,就在日以繼夜近距離看清對方 後,不存在了18!這正是愛情與婚姻的迷思,故劉紹銘評論道:「沒結過婚的男女,

不會想到〈無言〉所寫的洩了氣的婚姻,只要雙方偶然負疚的想起欠了對方什麼的,

是無可奈何的人生最正常的現象19。」婚姻就像消了氣的汽球,當愛情飄然而去、

生活一成不變、雙方不再協調,加上子女的教養職責,婚姻生活成了最無可奈何的 人生。

〈幻想〉除了寫出女性的婚後孤寂,更因此發展出病態的幻覺。〈燒〉及〈幻想〉

中的女性皆白天獨守空閨,但安桃支配慾強,與幻想期待愛戀的「她」並不相同。

因為丈夫一週回家一次,太孤寂而擁有充裕的時空,進入自己的異想世界,也透露 出已婚女性對情與欲的渴求:

肯定的感觸到有一雙手輕輕的在撫自己的背頸,癢癢的溫暖,像情慾。(《春

18 阿諾‧拉查若斯(Arnold A. Lazaraus ph.D)著,游琬娟譯:《婚姻神話》(臺北:張老師出版社,

1993 年),頁 7-8。

19 劉紹銘:〈無可奈何的人生-讀袁瓊瓊的小說〉,頁 42。

水船.幻想》,頁 58)

她成天帶著這種感覺生活著,從客廳進臥房,從臥房出來。她做任何事,大 楊都在她身後…。漸漸的,那跟在後頭的人不是大楊了,有時是各種人。看 過了『警網雙雄』,她把那個黑頭髮男人擺在身後頭,…有時是無助的伍迪阿 倫,…在她身後趑趑趄趄的走。…有時候,什麼都不是,就只是個人罷了。(《春 水船.幻想》,頁 59)

極端的百無聊賴,當她告訴丈夫「他」的存在,丈夫不以為意,未知這是女性 對婚姻感情需求及危機的示現。於是逐漸的連大楊與妻交談時,妻子卻在腦海意識 到另一個男人的存在,若有此真實形象的男性出現,勢必極易填補女性心靈空缺。

小說中的女性,婚後生活圈只有丈夫,並以丈夫為重,但她卻又清楚感受到自 己日漸消失的悲哀,「她好笑,同時莫名的有點傷感,覺得自己漸漸的消失了,在大 楊的言詞裏稀薄,然後消失。當然她自己的生活完全沒有說頭,她是死死的栽在這 屋子裏的。」(《春水船.幻想》,頁 63)從幻想到幻覺,甚至見到不存在的「他」,

近乎精神異常,而一切都只為貪戀那種有人陪伴的幻覺。內容極盡對女性婚後,寂 寥及思緒游移的描述,當女子投入婚姻生活,又無法擁有正常的人際關係,期待不 可能的愛情,又在無形之中替自己打造牢籠,自囚的結果產生出諸多病症,一如本 篇〈幻想〉。

〈海濱之夜〉的李恬在平靜的婚姻之外,因為遇見異國男子維廉,激起心中的 漣漪。李恬是個乖順的女孩,廿六歲嫁給了年近四十的兆國。一生毫無波浪起伏,

因為適婚年齡選擇婚姻,未曾經歷戀愛的過程,種下她內心對愛的強烈期待。「為甚 麼沒有一點特殊的刺激的事呢?只要有一點點,甚至一剎那,她這一輩子就不是白 活了。」(《自己的天空.海濱之夜》,頁 170)

歸究結婚的動機原因,瑪琳‧格林(Maureen Green)認為許多人結婚只是為了

逃避生活與發展,為了突破困境,或者僅僅是打發時間20;另外有些人則為了經濟、

孤獨、反叛、避難、社會壓力,或符合某些人的期待而去完成婚姻。雖然每個人結 婚的動機不同,但不可避免的是婚後生活,勢必更加壓抑愛情的渴望。當李恬一行 人到海濱渡假時,遇見與兆國形象全然迥異的男子出現,此時李恬忽然找到了心靈 的歸屬:

李恬有了點被驚豔的奇特感覺,不明白為甚麼那人要一直看自己。那樣突然 的,心頭整個熱起來,有了點承受不起的刺激,彷彿自己被千挑萬選而選中 了。(《自己的天空.海濱之夜》,頁 155)

這是李恬感到人生無憾的瞬際,但維廉並無他想,使李恬感到分外失望。雖是 傾心,李恬想到維廉若知她內心的起伏,是多麼羞慚的事,又將李恬的心思帶回到 原點。文末藉由聽聞友人放縱所犯過錯,使她突然膽怯並思考起,人是多麼容易犯 錯。女性原在婚姻外渴望愛情的驚豔,但因無法逃避世俗眼光、內心恐懼及責任,

最後仍選擇回到如〈無言〉般,一成不變的人生結局。

〈春水船〉中的理芬與〈無言〉、〈海濱之夜〉的女主角,在婚姻中有著極為近 似的心境。婚後的理芬因育兒理家,對於一切只感繁鎖疲憊,即使是一家人共同出 遊,她也斷無興味,「噯,出什麼門嘛!煩死了,你看看,等會夢兒非吵不可,你看 看,等下他非累壞了。我真不懂,好好的不在家待著,辦什麼郊遊。」(《春水船.

春水船》,頁 113)而夫妻帶著孩子來到鯉魚潭邊,她不耐至極的心情,更顯出婚姻 中因熟膩而生的淡漠與無奈,「理芬懶得聽他們父子說話…,突然覺得不堪忍受。她 恨那些小船的那份恬淡勁兒-悠閒的、世外的只管浮著;而她這裏只有無聊的、混 濁的、膩糊的人、空氣、聲音。」(《春水船.春水船》,頁 119)

但是當理芬在湖邊偶遇昔日戀人思遠,他語帶曖昧的試圖挑動理芬,甚至邀理

20 瑪琳‧格林著,張乙宸譯:《婚姻關係》(臺北:遠流出版公司,1986 年),頁 34。

芬私下敘舊,理芬雖外表矜持卻滿心刺激,內心充滿罪惡又羞恥的快意。她想起自 己平淡的家庭生活與丈夫,突然在婚姻生活中品味出空虛二字,「洋澤待她很好,可 是更多的,就沒有了。她生了兒子,兒子不像是她的,她親不了也管不了。…她是 個空白著臉的人…她自己同自己講話,話語在屋子裏擊來擊去迴響,可是只有她聽 到。」(《春水船.春水船》,頁 126)因隱隱流動的欲望與空虛的微微不甘,她險些 意氣的接下思遠地址,直至湖邊遊客嚷起「翻船了」,理芬方才回神而罪疚、哭喪的 找尋洋澤父子。得知他們平安,理芬萬分慶幸自己沒有鑄成錯誤,彷彿與李恬一般

芬私下敘舊,理芬雖外表矜持卻滿心刺激,內心充滿罪惡又羞恥的快意。她想起自 己平淡的家庭生活與丈夫,突然在婚姻生活中品味出空虛二字,「洋澤待她很好,可 是更多的,就沒有了。她生了兒子,兒子不像是她的,她親不了也管不了。…她是 個空白著臉的人…她自己同自己講話,話語在屋子裏擊來擊去迴響,可是只有她聽 到。」(《春水船.春水船》,頁 126)因隱隱流動的欲望與空虛的微微不甘,她險些 意氣的接下思遠地址,直至湖邊遊客嚷起「翻船了」,理芬方才回神而罪疚、哭喪的 找尋洋澤父子。得知他們平安,理芬萬分慶幸自己沒有鑄成錯誤,彷彿與李恬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