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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恨的顛狂反制

在文檔中 袁瓊瓊小說女性書寫之研究 (頁 134-142)

第五章 袁小說女性書寫之呈現-時代的無常與困頓

第三節 愛恨的顛狂反制

愛情的起落常是狂悲狂喜,如同極不安定的化學元素,而文學作品所述或為深 入剖析、引人入勝,更是常以激烈的情勢姿態顯現。眾多學者描述愛恨情仇間的關

9 「自我觀」是指人們對自己本身及特長、能力、價值最基本的感覺,有正面、積極自我概念的人 能享受一種內在價值感;誠如小說中的瑞湘不以與生俱來的外貌為意,肯定自我價值與能力,並勇 於突破現狀,具有完整的自我形象。自我觀定義見瑪麗拉曼納(Mary Ann Lamanna)、艾格尼雷德門

(Agnes Riedmann) 著,李紹嶸等譯:《婚姻與家庭》(臺北:巨流圖書公司,1984 年),頁 16。

10 李仕芬:《女性觀照下的男性》,(臺北:聯合文學出版社,2000 年),頁 161-162。

聯時,都將愛情與復仇、死亡作出極密切的關係討論或劃上了等號11,表示情欲、

愛欲常將情侶推向仇恨與死亡,以證驗其永恆不朽。袁瓊瓊敘述女性在愛情婚姻中 所生的極端反應時,藉由婚後的女性所進行的摧毀行動,證驗了愛情、復仇與死亡 三者緊密關聯之說。袁瓊瓊的小說中,將變態人性與兩性對峙,描繪最為淋漓的莫 過於《滄桑》中的〈燒〉、〈慕德之夜〉、〈迴〉,與《恐怖時代》中的〈忘了〉四篇。

由社會心理學角度分析婚姻由破裂到離婚間,可能經過的三個歷程為「孤獨感」、「敵 對感」及「背叛感」,當夫妻兩人不再彼此關心,忽略對方感受甚至形同陌路,心中 的孤獨感已生,若沈默與孤獨持續下去,則夫妻雙方就極可能採取敵對的手段,忽 視對方存在、諷刺或敵視對方皆為可能12。而〈燒〉與〈慕德之夜〉正為婚姻生活 中將孤寂與敵視,發至迫使對方逼上絕路的展示;〈忘了〉與〈迴〉則將情感的背叛 感以毀滅覆亡作結,顯示出女性對男性與傳統的反制行動。

〈燒〉藉由丈夫清肇的發燒,將安桃的角色燃燒成一個瘋狂的女性。相戀時安 桃已帶強烈的佔有慾,因清肇解讀為強烈的愛情而安於管束,然而「只要依她,她 能非常甜蜜到任何期望之外的程度;但是相反的,如果違逆她,她也能無理到難以 想像。他們的婚姻生活裏逐漸帶了刺。」(《滄桑.燒》,頁 79)在女性對婚姻信任

11 例如學者今道友信認為真的戀愛,經常導致情死或復仇的死這種悲劇結局。見今道友信著,徐培 等譯:《關於愛》(北京:三聯書局,1987 年),頁 131。叔本華也將邱比特所持的愛神之箭比喻為殺 人弓箭,可見他將愛與毀滅作了密切聯繫。見叔本華著,陳曉南譯:《愛與生的苦惱》(臺北:志文 出版社,1986 年),頁 19。伊.丹巴特爾則認為情欲將一直把情侶推向死亡,而死亡則是情侶們的 的情欲賴以建立的隱秘願望。見伊.丹巴特爾著,陳伏保等譯:《男女論》(長沙:湖南文藝出版社,

1988 年),頁 120。烏納穆諾也將愛視為悲傷的慰解、對抗死亡的唯一藥劑,並當它就是死亡的兄弟。

見烏納穆諾著,蔡英俊譯:《生命的悲劇意識》(臺北:遠流出版社,1982 年),頁 84。另,馬庫色

(Herbert Marcuse)認為愛之成為永恆強烈的喜悅正是由於死的必然性,在死的黑暗,愛的火焰更加 光輝奪目。見馬庫色著,陳昭謹譯:《美學的面向-藝術與革命》(臺北:南方叢書,1987 年),頁 55。

12 蔡文輝:《家庭社會學》(臺北:五南圖書出版公司,1987 年),頁 244。

薄弱時,曾敘述安桃婚後因愛與不安全感,對丈夫進行週而復始的嚴密監控與爭戰,

兩人陷入情感角力,藉由清肇的發燒展開一場正式殺戮,但清肇已無力反攻。

清肇高燒四十度近半昏迷狀態,安桃雖知他已無行動力,卻仍將他反鎖在家,

對丈夫的同事謊稱已帶他看過醫生。丈夫始終在半醒半睡中,清醒的時候要求妻子 帶他去就醫,但妻子一再哄騙他:「我們要去,要去,等天亮的時候。」(《滄桑.燒》,

頁 85)然而她卻只是到三條街外的西藥房,去買退燒藥和感冒藥。而這樣的安桃竟 然感到異常的快樂,因為終於得以掌控丈夫。直到清肇持續胸痛、腹痛、高熱、嘴 唇乾裂、眼眶凹陷而無法起身,甚至是咳出鐵銹色的濃痰,他數度掙扎著到門口、

哀求安桃:

清肇就像放歪了的東西一樣,直直倒下來。…安桃第一個感覺是暴怒…她坐 在沙發裏,看著癱在門邊的清肇。…病人說:「我得…去看…醫生。」他心虛 而慚愧的,彷彿自己在做非份的要求:「不…然…我會…死。」(《滄桑.燒》,

頁 88-89)

然而,安桃仍無動於衷,堅持以自己的方式照顧他,並認為一切是愛:

安桃自己也瘦了,心安理得的瘦了。同清肇一起受苦,彷彿是一種聯結,可 靠的把他跟清肇束縛在一起。…她甘心著一切,累、睡眠不足、受苦,為的 是讓清肇留在身邊,可是清肇仍然逃離了,藉著死亡逃離了。(《滄桑.燒》,

頁 86)

失去自我與理智的安桃,以掌握這一場「燒」來重新獲得定位。清肇的死才讓 她了解得到了什麼,清肇死後,「這兩個月裏她非常平靜,一切的攪擾、不安、猜忌、

妒忌,都去了。就這兩個月裏,她甚至胖了點。清肇的死亡使她覺得安詳。她終於 完全地有了他。」(《滄桑.燒》,頁 90)在此篇小說中,將幽閉家中的女性其變異 人格,導引向毀滅的人生,因為愛的強烈佔有慾,讓女性的猜忌、窺視、復仇身影

以變態方式呈現出來。

談到變態心理的幽暗表現,〈慕德之夜〉中的女主角慕德則更甚於安桃。慕德外 表予人的感覺,一如家中維持的一塵不染,加上個性的柔順,可謂是個極具傳統婦 德的女性:

她留著長髮,總是服服貼貼、紊絲不亂的紮在腦後。衣服穿在她身上總像是 新衣,那種整齊新鮮,與乾淨。…(《滄桑.慕德之夜》,頁 230)

好像她抹地…一直抹到牆根底上五公分處。家裏的茶具每次拿出來都像第一 次使用。有一次他香煙點完…塑料煙灰缸被燒出一塊小黑點。但是第二次用 時,慕德甚至把這塊黑點清除了…。(《滄桑.慕德之夜》,頁 229)

如此光潔整齊、有條不紊,甚至她遭強暴後,丈夫回家看到的她仍然如此。她 一直等到丈夫愉快的吃著第二碗飯時,才細而柔緩的說:「我出了事」。「說完了這句,

她居然還埋下臉去扒了一口飯。」(《滄桑.慕德之夜》,頁 231)細聲哭泣則是慕德 解釋完一切之後,才上演的最後一幕。

經歷不幸後,他們夫婦的生活一如往昔,慕德也不見絲毫改變,「他的慕德沒有 像電視演的那樣,變得歇斯底里,在男人碰到她的時候尖叫,晚間不能入睡,做惡 夢,在浴室裏啜泣,沒有。慕德都沒有。她正常而美麗…」(《滄桑.慕德之夜》,頁 237)兩個月後,丈夫帶慕德報警,對那男子的形容,卻非先前形容的「穿牛仔褲」

而已:

那個男人穿著卡其色的短袖襯衫,藍色牛仔褲,褲前不是用拉鍊,是用鐵鈕 釦扣著的(她記得這件事使他很不愉快)。年紀約二十七到三十歲左右,很瘦,

高個子,總在一七八上下(為什麼是一七八),留平頭,極短。長臉,鼓起的 牛眼,大鼻子(他皺了下眉頭)。闊嘴唇。膚色黑。(《滄桑.慕德之夜》,頁 240)

慕德清楚的記憶是導致丈夫精神崩潰的開始,而在等待驗孕結果的一週之間,

慕德日日睡得篤定沈穩,更與丈夫失眠形成懸殊對比。

慕德的有孕迫使丈夫陷入了懷疑、恐懼與兩難。由鼓起勇氣說:「那孩子是誰的」

到 「不可能是我的,吧!」,再到「當然也可能是我的。」慕德不發一語。丈夫終 於說了:「把孩子拿掉吧!」他開始覺得安心與高興,但是慕德沒有反叛、掙扎、不 豫、痛苦或欣喜,只是說:「不要」,讓丈夫感覺自己被出賣,對妻子兩個月來的安 穩,已逐步將他逼上絕境,既無法離婚,亦不能公開,正常上班生活更反襯回家後 他內心的黑暗與空洞,「只要想到她會生下來。而那孩子要報他的戶籍,冠他的姓。

他就有一種緊張,像有把鐵鉤從腹部緊緊抓上來。」(《滄桑.慕德之夜》,頁 252)

甚至丈夫開始策畫完美的謀殺案,不斷思考修正,這種敵對的思考使他生出毒辣的 快樂,然而他也因無法入睡,陷入了恐懼瘋狂之中。

賴德勒(William J. Leader)與賈克生(Don D. Jackon)認為在某些婚姻中,鬥 爭狀態之夫妻並不為某件事而爭執,而是為誰對此事有權而爭;一方感覺到對方正 在表達其優越感,其反應乃是為此而戰,而非爭什麼是非曲直13。然而有些人不自 知,藏身於愛的偽裝之下,他們正在謀殺自己的婚姻,傷害自己的伴侶14,例如慕 德及安桃夫妻的敵對狀態。兩篇小說都描述夫妻的關係,由病態爭鬥到毀滅的過程,

也由女性來扮演瘋狂末途的引路使者,引導另一半驚駭同行。

極短篇〈忘了〉為文雖短,卻將《恐怖時代》中的女性描繪得更加驚悚駭異,

文中的她與世文結婚五年,卻因與慕德一樣過於潔癖,而引來丈夫的嫌惡,「『還擦 還擦』他一口氣把茶几下的垃圾筒提起來往桌上一反扣:『你懂不懂?妳就是這樣教

13 賴德勒、賈克生著,林克明譯:《婚姻生活的藝術-婚姻的幻象》(臺北:志文出版社,1979 年),

頁 122。

14 同前註,頁 21-22。

我受不了!』」(《恐怖時代.忘了》,頁 100)而與她反差極大的多年好友沈鸝,驚 人邋遢的形象又向來與世文明暗鬥互損,全無預警地卻背叛好友,成為世文外遇對 象。而她一想起兩人在自己整齊的家中出軌,她曾不知情的為此清理,兩人不知如 何嘲笑她,便覺怨恨心痛。她告訴沈鸝自己發現世文外遇,邀了沈鸝至家中,表示 三人該面對面談談。她煮了道沈鸝最喜愛的紅燒肉,擺上三份碗筷。她冷靜地邀沈 鸝坐定,進行著復仇行動:

她照往常一樣,替沈鸝盛上飯,沈鸝摁熄她的煙,問:「世文呢?」她沒回答,

專心的替她挑了塊冒著油光的紅燒肉。…她記起了世文去了那裡。醬汁染過 色的肉塊看不出差別,沈鸝也絕對分不出那是人肉還是猪肉…她很有把握。

專心的替她挑了塊冒著油光的紅燒肉。…她記起了世文去了那裡。醬汁染過 色的肉塊看不出差別,沈鸝也絕對分不出那是人肉還是猪肉…她很有把握。

在文檔中 袁瓊瓊小說女性書寫之研究 (頁 134-1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