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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嗣壓力的介入

第三章 袁小說女性書寫之呈現-婚姻的脆弱

第一節 傳嗣壓力的介入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觀念深植中國人心中,成家往往意涵傳宗接代的重要 意義,而重男輕女問題,更是所有中國婦女所面臨難解課題。《詩經.小雅.干斯》

記載:「乃生男子,載寢之床,載衣之裳,載弄之璋。…乃生女子,載寢之地,載衣 之裼,載弄之瓦11。」男女的差異,由呱呱落地時即已展開。家中對於男女的要求 標準也有不同,〈夕暉〉中,父對子採取的不是教育而是訓練,他訓練孩子成為所向 無敵、不能流淚的硬漢,在外打輸架要再被趕出家門,必得光榮得勝才能回家:

男孩是只有義務沒有權利的,他必須唸書唸得好,照顧家庭、照顧母親。女 孩子圍著父親聽他講故事時,男孩必須去除院子的草。小學三年級的弟弟得 了全市繪畫比賽的優勝,獎品是一盒三十六色粉臘筆,爸爸忍著性子讓他畫 了兩天圖,第三天他把他把蠟筆扔出門外去,因為畫畫是玩,男孩子責任重 大,不能玩。(《又涼又暖的季節.夕暉》,頁 203)

〈結局〉中,父親知道兒子與舞女交往,「他漫想著,深長的悲哀了。就這麼一 個男孩,江家就這麼一個男孩。」(《春水船.結局》,頁 148)家中彷彿只有男性可 期待,女兒無論如何體貼孝順,都是枉然。甚至犯錯時,男性可獲得更多的包容,〈江 雨的愛情〉中,母親在女兒未婚懷孕準備出閣時,對女兒的態度清楚顯現不同的標 準,「從小拉拔到大,男孩子惹麻煩也就罷了,妳看看妳,妳叫我臉往那兒擺。」(《春 水船.江雨的愛情》,頁 99)女性在這種潛藏的重男輕女意識下成長,日後結婚,

又在傳嗣的壓力之下憂心生男與生女之別,小說〈夕暉〉以兒的角度敘述在戰亂之 際母親懷孕時,對於腹中胎兒的希望與恐懼,如此寫道:

11 屈萬里:《詩經釋義》(臺北:華岡出版社,1995 年),頁 66。

媽媽心情不好,懷著我的時候,一直希望這是男孩,也很需要這是個男孩。

那年頭兵荒馬亂,政府乍乍遷臺,人人都有這種朝不保夕的心理,有個代表 香煙承繼的男孩,意義是非比尋常的。這是她頭一胎,生得很苦,都忍住了,

可是看到是個女的,她就哭了。(《又涼又暖的季節.夕暉》,頁 197)

因生下的是女兒,無法享受初為人母的喜悅,而以淚水代替,莫不意味著失望 或不值,及女性在婚姻中的不可承受之重。同樣的失望也出現在男性的心裏,《蘋果 會微笑》中,信德與光明並無婚姻的束縛,光明尚未與海祥離婚,信德也還未與女 友分開,但由信德得知光明腹中是女兒時,倘然若失的神情,可窺見一般男性傳統 的期待:

一路上信德臉色都沉沉的,光明自己也有些心虛,也就是生不出兒子的心情,

兩人一路上並無話講。…信德遂過來問:「非要生嗎?」光明覺得慌,問:「你 不喜歡女孩子?」信德道:「男孩子也就將就了,可是女孩子…」(《蘋果會微 笑》,頁 191)

兩人各覺心虛與心慌,男性坦誠不諱,更印證女性的壓力其來有自。〈小青與宋 祥〉中,宋祥得知小青拿掉孩子大表不悅:「那孩子說不定是男的,你想過沒有!」

(《自己的天空.小青與宋祥》,頁 122)都呈現男性對傳宗接代的極度重視,及對 女性的漠視。《今生緣》則因陸智蘭原配的兒子陸源出現,友人玉屏勸慧先趕緊生個 兒子,以確保自己在婚姻中的地位,「你要是第一胎不爭氣,生了個丫頭,老二一定 得是個男的,你拚命也得生個壯丁出來。」「你不生個兒子給他看看,他不會拿你當 回事的,男人啊,沒有不想要兒子的!」(《今生緣》,頁 159)生男生女非是女性可 掌控,然而,友人戲謔而誠懇的忠告,更覺無奈悲哀,弄璋弄瓦在此決定女性的地 位與價值12

12 海倫‧費雪(Helen E. Fisher)認為:傳統的中國、印度與日本社會,女性的價值由兩種標準決定,

生男生女差別已甚,若無法生育,更被視為女性的奇恥大辱,故為古時七出原 由之一。古往今來因此被逼下堂者有之,〈小青與宋祥〉中,小青的二姐直到離婚後,

她還跟前夫來往著。「她因為不能生育,被公婆逼下堂,二姐夫那裏又娶了新的,仍 然沒有生育。無嗣的責任不知是誰身上的。三個人反正都很痛苦,新婦與舊人,還 有那個男的。」(《自己的天空.小青與宋祥》,頁 121)婚姻的主角不願分開,卻須 奉子離婚,造就所有人的痛苦,也透露傳統婚姻中,將無嗣責任推向女性的不平。

若女性所託非人,男性更以此作為外遇的理由,〈自己的天空〉中,靜敏百般柔順,

結婚七年來始終沒有一子半女,良三便肆無忌憚地在外尋歡,直到舞女的腹中有了 他的孩子,更毫無慚色妄想坐享齊人之福:

他一點也不慚愧:「只是暫時這樣。現在她鬧得厲害,騙騙她。」她是指那舞 女。他說那女人的時候,嘴角悄悄的迸了朵笑,只有一剎那。靜敏看得很清 楚,不懂他怎麼這樣寡情,總算是夫妻七年。他現在或者是種控制住局面的 得意吧!(《自己的天空.自己的天空》,頁 134)

良三說:「她六月就要生了,需要大一點的房子。」靜敏灰心起來。她應聲:

「哦。」一談到孩子,她就覺得灰心乏味,她跟良三沒有孩子,可是她不知 道他是這麼想孩子的,他從來也不說甚麼。(《自己的天空.自己的天空》,頁 136)

靜敏因無子而落得無人同情,良三與兩位弟弟試圖說服靜敏將房子讓出,等同 逼迫靜敏讓出自己的家庭,她因傳統對於女性價值的定義,而喪失婚姻。末後,當 良三帶著「一家人」來到靜敏友人的餐館,與靜敏不期而遇,靜敏為了面子,謊稱

一是她能以多少嫁粧豐厚男方家產,二是她「肚子爭不爭氣」,能不能興旺人丁。因為女性的人生 職責就在於替丈夫生育子嗣。海倫‧費雪著,刁敏華譯:〈為什麼出軌〉,《愛慾-婚姻、外遇與離 婚的自然史》(臺北:時報出版,1994 年),頁 75。

自己已婚。靜敏抱著友人的孩子,「良三睜直了眼問:『那是你兒子?』他是指劉汾 的小孩。靜敏半真半假的:『是啊!』良三突然衰頹了,掙扎半天,他遺憾的說:『想 不到你也能生兒子。』」(《自己的天空.自己的天空》,頁 150)諷刺的回應,說明 女性在婚姻中卑微、無力自主的處境,由後嗣決定自己的地位價值,及婚姻存在與 否。

小說中許多女性也無法掙脫受制心理,任由客觀環境中爭取絕對地位的方式,

再度重塑下一代男性的權威,女性並扮演為傳統殘酷制度服務的機器,使自己重覆 陷入無法自拔的矛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