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揶揄諷刺與冷酷悲涼

在文檔中 袁瓊瓊小說女性書寫之研究 (頁 144-150)

第七章 袁小說女性書寫之風格內涵

第一節 揶揄諷刺與冷酷悲涼

由前述章節探討袁在小說中,對於年輕女性對情感所抱持的態度,由需求期待、

執迷深陷到幻滅落空,常是抱著幽默嘲諷的風格,以「限知視角6」作毫不留情的白 描敘寫,態度超然冷淡而不直接發表看法,留予讀者思考想像。作品中有局部諷刺 與全篇諷刺兩種,所謂局部諷刺是對人物的外貌,或人物的行為作出溢於言表的深 刻諷刺,另外則有全篇帶有諷刺筆法。兩種諷刺在作品中常可見,此處擇要說明。

〈鄰家女兒〉中是這麼刻畫洋人杜大雅的外貌:

身高在一百七十分分左右,然而體格很壯碩。他留著希臘人似的蓬鬆鬈髮,

那個頭顱是標準的:深目、高鼻梁、薄薄的帶笑意的嘴唇,符合任何女孩子 的浪漫想像。然而身材卻是另一回事了,他有點羅圈腿,走路時上身略向前 傾,那在全身比例上顯得特別大的臀部墜著,腿子在底下一划一划,背影看 來,有些像南部的鄉下人,種田的,那是把犁田的姿勢加快了用來走路的步 伐(《滄桑.鄰家女兒》,頁 5)

這種譬喻方式予人一種滑稽可笑的感受,壯碩體格、引人注目的外貌,本是最 符合女孩們浪漫想像的對象,卻又以羅圈腿、墜著特大的臀部、南部種田鄉下人,

來摧毀這個白馬王子,既具丑角的喜感,也無情地諷刺了異國男子給人完美外形的 形象。小說中矜持年輕的美恩,原表示對異國男子毫無興趣,但遲歸被二姐譏諷刺

6 「限知視角」亦稱為「次知視角」,意指作者在有限的範圍內敘事,只展現事件和人物的一部份,

而不展現全部,所以又稱為局部化敘事。當作者通過作品中的人物敘事時,大多是限知視角,於是 又有角色敘事的說法。充當敘事者的人物對自己來說是全知的,對別的人物來說就是次知的。他知 道自己的一切,可以剖解自己的內心世界。作品只有這一個人物可以從內部來寫,作者彷彿坐在這 個人物的大腦裏,觀察其他的人物和事件,所以其餘的人物都是從外部來觀察的。參見陸志平、吳 功正著:《小說美學》(北京:東方出版社,1991 年),頁 86。

後,杜大雅輕聲細問,讓美恩毫不猶豫投入他的懷抱。翌日醒來,杜大雅女友出現,

讓美恩心中滿溢愛的感受旋即消失,這種女性的脆弱無助與遇見愛的慰藉,形成了 一種平行對比、反諷的的感受。事後再與杜相遇,他和氣有禮的態度,輕鬆而甜蜜 的問候,彷彿兩人間從未發生過任何事,則調侃並譏刺了男女的情慾之愛,更展現 了人性中的無知、無情與虛偽。

〈沈澱〉對於完全沈淪於婚姻生活的婦女,袁瓊瓊也透過外貌來諷刺她們的過 於操勞、無知缺陷或對命運的屈從:

剛結婚時,她只是個兒大,一年一年的添斤兩。她的生活裏所有的痛苦憂愁,

都層層疊疊化成了肉體的重量。她的臉簡直是空白的,除了肉,看不出別的。

先生是三年前就在外邊有了小的。她拖著她龐大沈重的身子在家裏走來走 去,到處佔著位置,都是她該當佔的位置,也許她佔得太多了。(《春水船.

沈澱》,頁 71)

女人穿著洗脫了色的一件套頭衣服,人是正三角形,從腰部以下,整塊整塊 的墜了下去。她那小孩和她一樣,上身窄下身寬。她母親是發育過了頭的大 梨,她則是風乾後的。乾扁縮小,可是維持著那種形狀,也穿著一樣掉了色 的衣裳。…女人同金太太聊天…重心極穩,半天都沒動一下。兩人談著物價,

女人的臉黯淡了,露著煩惱的神情,像她身上那衣服的顏色。(《春水船.沈 澱》,頁 74)

對於歷盡人世滄桑的人,不論是成人或孩童,衣著身相、心理變化,袁瓊瓊都 不放棄諷刺效果。相較於已經放棄理想的女性,小說中年輕、不愛讀書又不能吃苦 的麗紅,國中畢業後只能到姐姐的美髮店幫忙,她對於這些淹沒在婚姻中的女性,

卻帶著無比高傲神情:

麗紅遙遠的做她自己的工作,又變成了冷豔的埃及豔后,活在不可企及的湮

遠的年代。她莊嚴高傲的捧起客人頭髮上的泡沫,走到店面前的旱溝去扔掉。

站在旱溝前,手左一甩,右一甩,臉上端莊肅穆,左眼角裏瞅到隔壁商店裏 的年輕男孩在看她。她昂起臉,略皺起眉,施施然又回到她的位置。(《春水 船.沈澱》,頁 73)

袁瓊瓊藉著意象上的對比、諷刺語氣而賦予她們性格上的特徵,達到「以形傳 神」的效果。這莫不是對小說中所有無能、無力女性的反諷,而這個莊嚴高傲的年 輕女孩,必須因生活而去做自己不喜歡的工作,更是種荒謬的譏刺。

〈風〉這篇小說中,由對女主角惠湘個性的描述,「寂寞的規矩的惠湘,規矩了 許多年。…她的端正像書桌上的擺設,完整的放在時間裏,積著灰塵。」(《自己的 天空.風》,頁 15)以個性外貌的運用,刻畫惠湘是保守自重的女性,讓人感覺印 象鮮明;卻又將之形塑為一位失去判斷力,無法抗拒愛的渴求,隨便接受登徒子的 無知女性。男性信誓旦旦的保證自己一定負責,卻縱身一去不返,都是對女性與男 性的心態作一諷刺。又在惠湘陷入無窮等待,安排其聽見女聲歌唱:「我要我要,我 要我要,天會荒,地會老。」(《自己的天空.風》,頁 22)這種歌詞讓女性覺得無 恥至極,透露男性也無誠意,使這朵在都市灰塵中竭力開著清潔的花,瞬間變得什 麼都不是,更達到強烈的反諷效果。

〈荼蘼花的下午〉中三十歲的碧淑,因為毫無選擇成為第三者。甚至被選中後,

在孱弱單薄的身體裏產生相當的熱情回報,全部一無遮攔的傾瀉到周景康身上。因 缺陷而任人選擇,又錯誤的付出全部,隱含對女性在感情中缺乏自信的嘲諷。識透 景康的自私任性與寡情,卻又因懼怕一人生活,不肯離去。妹妹好言相勸或嗤之以 鼻,換來碧淑實言可悲的誠實,「我不年輕了,這幾年只有他對我好,我甚麼本錢都 沒有,…我知道他不會離婚,你為什麼儘要我哭…你也讓我心裏頭好過一點吧!」

(《自己的天空.荼蘼花的下午》,頁 44)加以文末妹妹不甘的預言「你將來會後悔

的。」又愈見反諷的效果,袁瓊瓊由此對不知如何自處、無力的人作一番揶揄、譏 刺,也試圖沖淡殘缺的不幸色彩。

〈白髮〉中鳴渠與秀麗兩人各為所需,發展了婚外情,而兩人又心知肚明對方 只是尋求慰藉,不期待感情恆久。鳴渠家庭美滿,對一切感到滿意,包括妻子與情 婦,也希望維持現狀;而秀麗只打算跟鳴渠維持一年關係,然後好聚好散。這種異 於常人的關係與感情,與現實生活脫節失序,莫不是袁瓊瓊對飲食男女,只求一時 慾望滿足的寫實譏刺,這段婚外情更使真愛失去意義,故最終必以譏刺作結,激情 過後兩人各自紛飛。

袁瓊瓊除了對這些期待、不敵愛的誘惑,卻又在感情中受傷累累的女性,也對 人生的苦難作一諷刺。〈眾生〉中描繪一群三流歌星為求生計,常著暴露衣物登臺,

雖行徑相似卻彼此輕視相鄙,讓小說通篇充滿嘲諷意味,文末更藉由丹丹內心自白,

發展出對人生百態刻骨的諷刺:

丹丹覺得自己很美。她才唱了半年,她認為自己可以竄得很快,她有把握,

因為她身材豐滿、肯露,而且跟鳳大牌用的是同一個服裝師。…她忽然悲哀 起來,因為感到了腹間輕微的絞痛。…她很小心的吃極少量食物,一直帶著 胃潰瘍,然而現在這絞痛讓她聯想的是另一件事,是月信已經停兩個月了,

如果有了,她不知道是誰的,每個月她平均有十個客人。…她想:這樣不成,

她得找固定的客人,一個或兩個,錢多一點的,像鳳玉翔那樣。(《滄桑.眾 生》,頁 184-185)

這些女性或許遭受劫難,但為了物質生活或外在光鮮亮麗,不惜犧牲人生與尊 嚴,甚至迷失方向,在袁瓊瓊筆下以命運將她們人生的苦難,做了無情的透視與嘲 弄。

史衛夫特(Swift)認為諷刺文是一面鏡子,在那裏頭,看的人看不見自己的臉,

卻只看見別人的嘴臉7。袁瓊瓊將這種諷刺的特色發揮到極致,她揭示了人性的無知 迷惘,與人生的荒謬矛盾,又予人深刻的啟示。除了這種揶揄諷刺的風格之外,袁 瓊瓊亦曾表示,自己的小說專愛寫那些沒人理的人物、無能的人、失敗的人,所以 小說顯得有點冷酷與悲涼8。如袁在對於婚姻中困頓、無能、無助與無奈的女性,她 總不帶情感地透露她們的悲慘遭遇。

〈自己的天空〉中的靜敏,婚後生活、打扮全以以丈夫為中心,渾然失去自我 的七年婚姻,良三卻肆無忌憚外遇,聯合兄弟哄騙靜敏搬出夫家,完全無視妻子存 在感受,孤立無援、年屆三十的靜敏,始料未及的頓時成為被遺棄的女人,不得不 縱身離去。〈談話〉和〈顏振〉中的女主角,與靜敏同樣在婚姻中竭盡心力,胡秀元 的妻子為愛等待十年,在婚姻中謙卑低下;顏振的妻子盡心照顧父親,哀求丈夫回 頭,但兩位男性則始終不曾停止外遇的歧途,兩人終不為丈夫所愛,甚至厭棄嫌惡,

而胡妻被迫打胎,顏妻自殺送醫。《蘋果會微笑》中的光明在脫離了萬人情婦的生活 之後,動了真情決定將自己託付給信德,但是信德堅持不要子嗣及風流成性,也一 度讓他們的婚姻陷入嚴重困境。

在飽嘗丈夫不忠的女性之外,袁瓊瓊小說所述上一輩的女性婚姻生活,泰半處 於受制於男性權威掌控與壓迫。〈小青與宋祥〉、〈媽媽〉、〈瘋〉、〈異事〉、〈江雨的愛 情〉、〈談話〉與〈顏振〉這些篇章中,女性皆受到男性的暴力或不平等相待,卻又

在飽嘗丈夫不忠的女性之外,袁瓊瓊小說所述上一輩的女性婚姻生活,泰半處 於受制於男性權威掌控與壓迫。〈小青與宋祥〉、〈媽媽〉、〈瘋〉、〈異事〉、〈江雨的愛 情〉、〈談話〉與〈顏振〉這些篇章中,女性皆受到男性的暴力或不平等相待,卻又

在文檔中 袁瓊瓊小說女性書寫之研究 (頁 144-1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