塑象的異同

文學透過文字表現意義、思想和情感。第四章第一節提到「湘雲醉酒」，曹 雪芹借用落花來表現出優美的紅樓境界，「四面芍藥飛了一身，滿頭臉衣襟皆是 紅花散亂。手中的扇子在地下，也半被落花埋了，一群蜂蝶鬧穰穰的為著他。又 用鮫帕包了一包芍藥花瓣枕著。眾人看了又是愛又是笑」，「花」的生理意象非常 優美。文字有許多的意義，藉著不同的意義表達，能激起我們對於事物的客觀印 象，及對事物的相映的情感。從語言學的角度對意象的看法就是包括語言媒介、

客觀指向和主觀意旨等三個部分。文字作為語言媒介，它的客觀指向與主觀意旨 造成了意象結果。所以在文學呈現意象的方式，就是使用文字的功能。李白的〈送 孟浩然之廣陵〉「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孤帆遠影碧山盡，唯見長 江天際流。」透過文字表達心理意象，黃鶴樓、煙花、孤帆、長江等看似寫景，

其實寓情於景，將對朋友依依不捨的眷戀深切的表達出來。王冕的〈墨梅〉「我 家洗硯池邊樹，朵朵花開淡墨痕。不要人誇顏色好，只留清氣滿乾坤。」詩中以 文字「只留清氣滿乾坤」表達生理意象，「墨梅」不是指自然界的梅，而是作者 心中想表達一支有個性的梅花。語言文字就是意象表達的媒介，所指的事物有客 觀的寫實，作者主觀的情意主旨包含其中。

本研究探討的意象主要不是自然物，而是以整篇、整段或整句取意來分析，

所以文字作為媒介的呈現方式也是以整個意義表達為主。第四章文學中的意象，

探討的生理意象、心理意象、社會意象和文化意象在文字的呈現上也有些許不同 的地方。生理意象文字所表達的是具體觀察所表現的，文字表達可見的象，也表 達可見的象的美感。如前面所談的「湘雲醉酒」、李白的〈送孟浩然之廣陵〉，都 是可見的景物。心理意象表達情意，文字所表達的就不只是直接或間接描繪外在 客觀的物象，文字的意義指向更深層的意義，向明的〈痰〉所敘述的「有人用眼 睛說」，文字所呈現表達的深層意義就是敢怒不敢言。社會意象呈現出權力之間 的影響和支配，賴和的〈日傘〉所提及「火熱的日輪／紅赭赭高懸頭上」、「炎天 下的行人／把日傘高高的擎取」，日傘是一個抗日的象徵。文化意象藉由文字表 現不同的文化終極觀念，劉克襄的〈樹〉運用文字寫實的手法，表達樹根、葉子、

花和種子有自己獨立的生活方式，體現出氣化觀型文化所有的氣度。

文學作品以文字為表達的方法，文字的表達有許多的方式可以塑造意象傳達 情感，可以是直接的，也可以是間接的。在繪畫藝術上當然就不可能是以文字作 為媒介來呈現意義或情感，而是以繪畫畫面的組成元素作為呈現意象的媒介。二

者呈現方式有不同的地方：

圖 6-1-1 文字意象與藝術意象呈現方式相異處

構圖是畫面「形」的處理和安排，畫家直接從觀察中或想像去捕捉物象的形，

使用均衡統一的幾何構圖畫面，和使用黃金比例的切割達到視覺上和諧的境界，

如前章所舉例的〈聖母與捐贈者烏爾比諾公爵〉、〈歡樂的花園〉在透視上。西方 繪畫的透視點表現物體的真實，但是中國的繪畫則重視虛處、布白，運用移動視 點，表現高遠和深度，如范寬的〈谿山行旅圖〉。

繪畫者要呈現物體的形象，需要描繪物體的輪廓，甚至描繪出物體的運動呈 現韻律感。線條也呈現自身的美感，表達繪畫者思想與情感。在中國畫中更為重 視線的藝術表現，藉由運筆表現多種的審美意象。在繪畫中，線條暗示物體的存 在，如果加以使用色彩和明暗度，便能表現出物體的空間感和真實感。色彩在意 象的呈現上表達描繪性的作用，也表達主觀性的感情，甚至是抽象藝術的美感。

中國畫雖然有許多表現都是水墨的形式，但是畫作濃淡之間卻能表達出意象的美 呈現方式

文字

圖畫

生理意象

心理意象

社會意象

文化意象

構圖意象

線條意象

色彩意象

節奏意象

感作用。

音樂的藝術藉由聲音的高低、強弱、音色和節奏的不同，呈現樂曲的優美，

其中節奏的呈現更跨域到繪畫與文學方面，繪畫也有節奏的呈現方式。音樂的節 奏表現人的情感變化，輕快的節奏帶來歡樂的情緒，緩慢的節奏有舒緩情緒的感 覺。在繪畫中也可以見到線條的流動，如中國畫中常可以見到線條的舞動，呈現 氣的流動感覺。雖然繪畫是一種時間靜止的藝術，不同於音樂是在時間流動中展 現，但是繪畫在欣賞者的心中也會引起情緒上的波動，例如線條的粗細接續變 化，色彩的變換，物體形狀的連續變化都會引起節奏般的感覺。以繪畫來說，它 所要呈現意象的方式，就是構圖方面的設計、線條的描繪、色彩的安排及及節奏 的表現。這就是和文學所要呈現意象的方式最大的不同。

文學和藝術呈現的方式雖然有許多不同的地方，但是文學與藝術都是要把自 己體驗過的感情，想要傳達出來給別人，雖然必須使用一些所謂的外在標誌將它 表現出來。這種呈現外在的標誌的根本媒材在文學上是文字，在繪畫上是線條、

顏色、構圖等。而它們的作用都是要塑象，都是表達情感和思想。因此文學與藝 術意象的呈現方式就有相通處。如圖所示：

圖 6-1-2 文字意象與藝術意象呈現方式相同處

就文學作品來說，文字具有表象、表情和表意的功能，有些直接從字面的意 義就能描繪出作者的情感和思想，有些則是透過比喻的方式，表現出特別的思想 和情感。生理意象的生成表現出九種美感的類型，包括優美、崇高、悲壯、滑稽、

怪誕、諧擬、拼貼、多向、互動等。這些在第四章第一節生理意象與美有許多介 紹。就繪畫中構圖的意象呈現也有這些美感類型可以述說，例如范寬的〈谿山行 旅圖〉、李唐的〈萬壑松風〉，Georges-Pierre Seurat 的〈正面姿勢的裸婦〉、Paul C

文字

生理意象

心理意象

社會意象

文化意象

構圖意象

線條意象

色彩意象

節奏意象

圖畫

ézanne 的〈沐浴者〉都為中軸垂直線構圖。此種構圖形式主題非常明顯，給人莫 大的震撼，而有雄渾崇高的感覺。

文學心理意象的喜、怒、哀、懼、愛、惡、欲等情緒表達和繪畫中的線條意 象相通，直線有嚴肅的情感，曲線有溫和、柔順的情感，線的輕、重與粗、細有 表現出情緒的輕快與沈重的分別。色彩意象中暖色系表現出積極性的情緒，有溫 暖、喜悅、歡樂的情感，相對的冷色系表現出消極性的情緒感受，有淒涼、哀傷、

憂鬱的情感。線條意象的呈現在東方非常重視，許多畫僅使用線條去描繪，但是 也不是細細的描繪，而是勾勒幾筆表現出意境，這與文化意象所表現的世界觀相 通。在西方線條描繪就是寫實的描摹，甚至線條被色彩所取代，以大面塊狀的色 彩表現觀察所得的實際物體形象，或是以色彩表示生理意象與心理意象的情感。

社會意象表達權力關係，在構圖上、色彩上也有所相通。Jean Francois Millet 的〈拾 穗〉，該畫除了描繪三名農婦在金黃色麥田撿拾麥穗情景外，金黃色陽光、彎腰 等細節呈現英雄史詩般的崇高意境。拾穗一詞源於《舊約‧聖經》，指農民需讓 貧苦人撿拾收割後遺留穗粒以求溫飽。（維基百科，2012b）就構圖而言，Jean Francois Millet 讓遠方景物模糊，凸顯前景的人物，在色彩的明亮上畫的背景透過 來的天光，讓位給在前景的主題人物並處在陰影中。這種風格強調人的謙卑，及 崇高的上帝之光。Jean Francois Millet 本身就是一個農民，他的畫以暗褐色和灰色 為主調，再加入一些金黃、青色，寫實中帶有感傷的的氣氛，在他看來沒有比靠 自己的汗水去爭得生活這件事更有意義。這不僅在構圖意象、色彩意象上相通於 社會意象，也相通於創造觀型的文化意象。

構圖在中西方的畫作上也有許多不同，西方畫重視秩序、比例與和諧；中國 畫重視虛實、布白和款印。這與文學形式所表現東方重視寫意、西方重寫實的文 化意象相通。文字和繪畫的線條、色彩都是一種符號，符號本身就具有一定的意 義，文字和線條、色彩是不同的表現方式。文字所表現的詩歌是時間的藝術，透 過文字去捕捉形象和創造形象；而繪畫藝術則是使用線條和色彩作為造型語言。

文學和藝術雖然屬於不同的領域，呈現意象的方式有所不同，但是文學與藝術在 表現意象的目的是相同的。北宋郭熙〈林泉高致〉提出「詩是無形畫，畫是有形 詩」；蘇東坡也有「詩畫本一律，天工與清新」、「味摩詰之詩，詩中有畫；觀摩 詰之畫，畫中有詩」的見解。王維被稱為「詩佛」，他的詩浸透了禪趣與畫意；

他又被尊為南宗文人畫鼻祖，他的畫充滿禪思和詩境。王維的詩中沒有「禪」字，

但是字字入禪，若有若無的禪趣與詩情、畫意相互交融，構成山水詩如畫的意境。

例如〈山中〉：「荊溪白石出，天寒紅葉稀。山路元無雨，空翠濕人衣。」〈鹿柴〉：

「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返景入深林，復照青苔上。」（王鏞，2005）王維 的畫以〈雪溪圖〉為例，他並不仔細勾勒線條，顏色以潑墨方式的墨色變化來描 繪景色，來傳達平淡質樸的心境。構圖上都借助空寂的景物和平遠的山水表現清

「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返景入深林，復照青苔上。」（王鏞，2005）王維 的畫以〈雪溪圖〉為例，他並不仔細勾勒線條，顏色以潑墨方式的墨色變化來描 繪景色，來傳達平淡質樸的心境。構圖上都借助空寂的景物和平遠的山水表現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