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意象與情意

文學作品將人們的心靈思想、抱負志向、情感表達出來。從理性來說是表達 想法，從感性來說是表達情緒。文學中的意象表達情感，都是心理活動作用，創

生理 意象

文化意象

心理 意象

社會 意象

造性轉換成凸出的語言和意義，此作用超過一般語言所表示的含意，表達出深層 的心理趨向，有正面的如喜、樂，也有負面的如怒、哀等，還有些愛、慾望、厭 惡等情緒。

文學作品中，將情感有意識、有機地融入，要數詩歌最豐富。傳統詩學中運 用賦、比、興的寫作技巧所指渉的意旨，不只是直接或間接描繪外在客觀物象，

更重要的是再現心理感情與意志。（周慶華等，2009：103）新詩創作更在技巧上 創新，有奇特的節奏韻律和意象比喻，突破理性的思維，以主觀的情感去經驗萬 事萬物，並擴大現實的感知世界；讀者也經語言文字所指向的深層意義去探求，

召喚個人的經驗和情感。一首好詩的情感藉由詩性語言去傳達。

鄭愁予的〈錯誤〉：「跫音不響，三月的春帷不揭／你底心是小小的窗扉緊 掩」，又如〈雨絲〉：「我們底戀啊，像雨絲／在星斗與星斗間的路上／我們的車 輿是無聲的」，這些詩性的語言藉由象徵或比喻的手法引發情感，感性的文字容 易引起情緒上愛憎的反應，這是詩語言的情緒反應；羅智成的〈一九七八〉：「枯 廬之外，化雪時我曾走過村莊的泥濘街道／整個沈鬱的天空頹坐在村人的屋頂上

／因我曾看見一隻寂靜的鳥／負載不住整個天空而跌撞於炊煙裡／跌撞在炊煙 裡」，這首詩語言感性且具象，泥濘的街道、沈鬱的天空、炊煙都是一片灰色的 景象，很容易讓我們有抑鬱的感覺。（孟樊，1995：8）

一、什麼是心理意象

心理意象是一種意象的生成，主要是表現內心的情感，此種意象藉由語言或 文字表現在文學作品上，前者所舉的例子，讀後都帶給人情緒上的變化，這都是 作品中心理意象所起的作用。這樣的作用觸動了讀者本來掩藏在心中各種情緒，

讀後產生一種共鳴的作用，而使情緒得以宣洩。唐代佚名的〈雜詩〉：「近寒食雨 草萋萋，著麥苗風柳映隄，等是有家歸不得，杜鵑休向耳邊啼！」一個有家歸不 得的遊子，聽到整天在耳邊頻頻催促的聲音，十分傷情。（黃永武，1984：15）

詩中心理意象有寒食、雨、麥苗、柳絲、杜鵑啼叫等。河隄上千萬條柳絲，田中 有無垠的麥浪，淒迷離亂。春歸而人未歸，備覺傷情。更何況寒食清明節節近，

春雨綿綿，抑悶煩人，想到歲月易增，而故鄉的墓園日益荒蕪，當然尤其傷情。

（同上，15）所表達的情緒是一種鬱悶之情。

秦韜玉的〈貧女詩〉：「苦恨年年壓金線，為他人作嫁衣裳！」一位年年壓著 金針來做刺繡工作的貧家女，忙著替別人做漂亮的新娘禮服，而自己卻沒有良媒 來促成婚事，「為人作嫁」，贏得普遍的同情。貧女的巧手藝，就可以象徵著懷才 不遇者的才學，替人捉刀，空耗自己的巧心，增添別人的光采。（黃永武，1984：

15-16）透露出的心理情緒是恨和怨。

二、心理意象表達的情緒

人的心理情緒有許多種，正面的情緒或負面的情緒都有，如喜、怒、哀、懼、

愛、惡、欲。這些是人與生俱來，文學作品也表達這些情緒使讀者與之共鳴。以 下以詩詞中意象傳達的喜、怒、哀、懼、愛、惡、欲等情緒說明心理意象與情意 之間的關係。

（一）喜的意象

喜是高興、快樂的意思，包含喜歡、愛好、快樂、沈溺、喜悅、愉快、高興、

歡暢。杜甫：「黃四娘家花滿蹊， 千朵萬朵壓枝低。留連戲蝶時時舞，自在嬌鶯 恰恰啼。」繁花遍布小路，一層疊上一層的花，又多又密，把枝條都壓彎曲了，

「留連戲蝶時時舞」反映的是詩人愉悅的心情，說是蝴蝶不肯離去，其實是自己 太高興，連黃鶯的鳴叫都認為是在自己歡唱，花滿蹊的意象及蝴蝶飛舞、黃鶯啼 叫都傳達心情愉快的心理意象。

杜甫〈聞官軍收河南河北〉：「劍外忽傳收薊北，初聞涕淚滿衣裳。卻看妻子 愁何在， 漫卷詩書喜欲狂。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即從巴峽穿巫 峽， 便下襄陽向洛陽。」安史之亂帶給人民許多不安的生活，所以平定安史之 亂的消息一傳到杜甫耳中，他激動的落淚，可以說是喜極而泣。「忽傳」到「初 聞」，再到「卻看」「漫卷」，幾個連續動作傳達了驚喜的心理意象；「即從巴峽穿 巫峽， 便下襄陽向洛陽」，四處地名排成一線，順流快速而下，這心理意象顯示 高興心情衝到最高點。

孟郊的〈登科後〉：「昔日齷齪不足誇， 今朝放蕩思無涯， 春風得意馬蹄疾，

一日看盡長安花。」考試幾次落第，生活困窘，今天金榜題名，幾年的鬱悶之氣 終於消散。「春風得意馬蹄疾」傳達出喜悅暢快心中之情的心理意象。「一日看盡 長安花」表示登科後的得意放蕩心情，實在是難以按捺，滿城的花卉一日看盡。

林亨泰〈房屋〉：「笑了／齒齒齒齒」。第一首圖像詩是兩層樓的房屋，露齒 為笑，第一節的笑了選齒為造型的基磚，看見齒好像看見一個人露齒微笑的樣 子；但就圖像詩而言，笑是心情開朗，就像房屋門窗敞開，可以看見屋內人與人 的互動，齒裡的人有這樣的圖像效果。（蕭蕭，2007：329-330）也是喜悅之情。

（二）怒的意象

怒是生氣。岳飛的〈滿江紅〉：「怒髮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 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莫等閒、白了少年頭，

空悲切。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志飢餐 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從「怒髮衝冠」就 可以領略出生氣的模樣，「駕長車，踏破賀蘭山闕」，踏破的心理意象是怒氣轉化 行動的表現。

詩人白萩的〈樹〉表達誓死保護土地的決心：「我們站著站著站著如一支入 土的樁釘，固執而不動搖／噢，老天這是我們的土地，我們的墓穴／即使把我們 踢成一個旋錘／無止境的驅迫／這是我們的土地，我們的墓穴，把我處刑成為一 柄火把／燒爛每一個呼喊的毛細孔／仍以頑抗的爪，緊緊的攫住／這立身之點／

這是我們的土地，我們的墓穴。」這是一種強烈的意志，他以樹緊緊的攫住土地 作為意象，比喻臺灣人如入土的樁釘，固執而不動搖，並不斷的重複說這立身之 點是我們的土地，我們的墓穴。這是共生死的決志。（蕭蕭，2004：11-12）有人 要搶走我們的土地，挖走我們的根，這是多麼令人痛恨的事，整首詩表現出為了 固守家園發出最堅強的怒吼。

憤怒的情緒如何抒發？向明奮力啐出一口痰，還「噹」的一聲。〈痰〉：「奮 力啐出的／一口痰／噹的一聲／落在天安門的／某層石階上／有人用眼睛說／

好險／這枚憤怒的子彈／走了四十年／還不會／轉彎」。奮力的啐出一口痰，還

「噹」的一聲，非得如此，不足以表現心中的憤怒。不吐他一口痰，何以化消四 十年的不快！詩中「有人用眼睛說」是「道路以目之意」，敢怒不敢言的地區，

啐他一口痰吧！（蕭蕭，2004：75-76）心理意象「啐他一口痰吧！」傳達怒的情 緒。

（三）哀的意象

哀是心理悲傷的情緒反應。陳子昂〈登幽州臺歌〉：「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 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悵然而淚下」。有舉世皆濁唯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的 沈痛，歷史長流萬古綿延，而人生卻短暫如電光火石。（畢寶魁等，2003：619）

悲哀除了自己的感傷之外，政治的分裂，更使得許多人因此而漂流分離。余光中

〈公無渡河〉：「公無渡河，一道鐵絲網在伸手／公竟渡河，一架望遠鏡在凝眸／

墮河而死，一排子彈嘯過去／當奈公何，一叢蘆葦在搖頭／／一道探照燈警告 說，公無渡海／一艘巡邏艇咆哮說，公竟渡海／一群鯊魚撲過去，墮海而死 一 片血水湧上來，歌亦無奈。」鐵絲網伸手攔阻，望遠鏡凝眸遠望，蘆葦風吹而搖 頭，不僅是風吹草動的擬寫，也有搖頭嘆息的意思。最後一句「歌亦無奈」的心 理意象說出了中國人的悲哀。（蕭蕭，2004：35-36）

白萩〈金魚〉：「火的理想，被軟困於現實的冰冷的水／不能躍出這世俗殘酷 的泥沼／可憐被玩賞的金魚啊／吸不自由的空氣／缸的圓寂窒息了直往的路向

／為何不長對翅膀？可憐的金魚啊！」金魚被軟困、禁錮、被玩賞、窒息所呈現 的心理意象是臺灣島的焦急悲哀。（蕭蕭，2007：180）

白萩〈琴〉：「前面的道路不哼聲／後面的道路不理睬／這樣一直逢春逢夏逢 秋逢冬／又逢到一個○」。直接以心理意象圓形去表達時間與空間不斷循環的悲 哀，這就好像薛西弗的神話，推石上山，永無歇止的悲劇。（蕭蕭，2007；182-183）

紀弦〈火葬〉：「如一張寫滿了的信箋，／躺在一隻牛皮紙的信封裡，／人們 把他釘入一具薄皮棺材；／／復如一封信的投入郵筒，人們把他塞進火葬場的爐 門。／／……總之像一封信，貼了郵票，／蓋了郵戳，／寄到很遠很遠的國度去 了。」把「棺材」比成「信封」，「死者」如「信箋」，火葬為的是把他們寄到很 遠很遠的國度去。這首詩最動人的「詩想」在：死亡猶能將此生的訊息帶到一個 新的時空，他不直接寫哀傷也不直接寫表面的形象，他冷靜面對生死作出深刻的 沈思。另一首〈我愛樹〉，將自己比擬成樹而終究體認到自己不是樹，想要紮根 而不能紮根，從而發出「多麼悲哀呦」的感嘆。「於是彎曲伸展用我的／兩臂和

十指還有頭髮／極力模仿那些枝條那些／姿勢那些葉子那些形狀／而且用腳使 勁地往泥土裡踩」。（陳義芝，2006：59-60）

林亨泰〈房屋〉：「哭了／窗窗窗窗」。哭了選窗字為造型的基磚，彷彿人際 溝通不良，所以門窗緊閉，從外望去，只見緊閉的門戶，如果再細看窗字造型，

窗「帘」內彷彿有煙囪在冒煙，有「夕」字、「歹」字在其中，都可以是哭的情

窗「帘」內彷彿有煙囪在冒煙，有「夕」字、「歹」字在其中，都可以是哭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