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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文學意象與藝術意象表義方式的異同

第三節 衍義的異同

意象以比喻、象徵的方式表現,都是在表達創作者心中所想要表達的思想、

情感。意象在本質上不是靜態的,而是一種可以激起情緒上的流動,引發我們心 中相對應的感性經驗。在文學意象裡,文學語言的潛在情緒一部分是來自於聲 音,構詞上的聲音也隱喻或象徵某些情感,靠著節奏、韻律使意象呈現更多方面 的發展。意象因節奏、韻律而伸展衍義。在氣化觀型的東方文化來說是要表達精 神生命,一種生生不息的生命哲學;而在創造觀型的西方文化來說也是表現永遠 活躍,向上噴發的生命動力。

詩歌的美學特徵透過明顯的節奏得到局部的張揚,一首詩同時也是一曲音樂 的作品。美國當代美學家 Susanne K. Lenger 在《藝術問題》指出「詩中的韻律和 節奏自然是由詩中的聲音構成,它們是構成詩這種藝術的傳統要素;意象則是詩 句所表達的意義的必然副產品。」(Susanne K. Lenger,1983:140)這也說明文學 意象因節奏而衍義,節奏可能是詩歌創作時已經產生;也可能是二度創作,就是 欣賞詩歌時,因個別情緒的波動而自然產生。大自然的晝夜寒暑,新陳代謝,本 身就富有節奏,而且生生不息。人生長在天地之間,節奏的產生是人極其自然的 反應,它可以使得許多動作得到協調,而協調後的表現自然會產生一種美感。音

樂演奏必然會有節奏感出現,聲音的長短、停頓,都帶來情感的傳達。音樂演奏 時,表演者心中對於所要表演的音樂已有明確的節奏感來詮釋,所以節奏才會呈 現在所演奏的音樂作品之中。這是演奏者內在的節奏外化的現象,正如《禮記˙

樂記》所說的:「凡音之起,由人心升也。人心之動,物使之然也。」相同的節 奏在詩歌中如何產生?詩人在意象傳達,想要尋覓詩句文字符號時,節奏的樣式 已經同時形成,詩人會同時滿足文字與節奏的樣式,然後呈現出作品。詩歌與音 樂相同,節奏感先詩句而產生,這與文字符號相同都是表達情感的材料,甚至是 使情緒美化的重要工具。情緒本身就是一個波動的狀態,所以節奏自然而然就成 為一種情緒外化的表現。文學意象是情感的傳達,除了文字的使用產生字義的效 果傳達感情之外,字音節奏的運用也促成情緒的引發,甚至有加強意象美感的作 用。前者所提到的二次創作,是欣賞者的情感作用。誦讀作品時,能加強心中的 情緒作用,更可能做出多樣的聯想,產生美感。文學意象除了比喻、象徵所產生 的美感之外,另一重要的美感特徵則隱藏在聲音之中,而且這聲音的美感傳達也 特別富有意義。如白居易〈琵琶行〉寫琵琶女高超的演奏技巧和她淒涼的身世,

其實是抒發他個人在政治上受到打壓,遭到貶斥的淒涼抑鬱之情。詩中「轉軸撥 絃兩三聲」表現正式演出前的調絃試音;「絃絃掩抑聲聲思」寫到曲調悲創;「低 眉信手續續彈」寫出樂音舒緩的行板,再從「大絃嘈嘈如急雨」到「四絃一聲如 裂帛」寫出琵琶樂音的音樂意象,由快速到緩慢、到細弱到無聲,到突然而起的 急風暴雨,到最後一刻忽然而止。詩人用了一連串生動的比喻,使比較抽象的音 樂形象一下子變成視覺形象,如落玉盤的大珠小珠,流轉花間的間關鶯語,有水 流冰下的絲絲細細,有細到無聲勝有聲,有突然而起的銀瓶乍裂、鐵騎金戈,使 聽者時而悲戚,時而舒緩、時而心曠神怡,時而驚心動魄。(韓兆琦,2012)雖 然是文字的敘述,但是將生理意象、心理意象、社會意象與聲音做出完美的結合,

在誦讀此詩時,聲音節奏的美完全表露,詩人心中波動的情緒與憂鬱凝滯的情緒 從文字意象衍義出來。這不僅是從詩歌表面的外在節奏韻律顯現,更顯現在內在 情緒抒發的韻律表現。

詩歌外在的韻律不是表現意象音樂美感的關鍵因素,固然外在顯現的節奏韻 律能有加強的效果,但是並不是必要的因素,如果詩的意象能引起他人共感,那 麼詩的節奏、韻律自然也會被一起呈現出來。現代創作的許多新詩不押韻,也不 講求段落和字數的統一,字數和韻隨著情緒的流轉而有不同安排,就像斷裂的散 文,但是不注重外在韻律的統一,可能更開放的自然成韻,也能隨著要表達的內 在情緒而能呈現出情緒韻律的美感。如席慕容的〈惑〉「我難道是真的愛著你嗎

/難道 難道不是/在愛著那不復返的青春/那一朵/還沒開過就枯萎了的花

/和那倉促的一個夏季/那一張/還沒著色就廢棄了的畫/和那不經心的一次 別離/我難道是真的愛著你嗎/不然 不然怎麼會/愛上/那麼不堪的青春」

(席慕容,1983:42-43),首尾兩段重複的「青春」,「那一朵」「那一張」再一次 出現,「花」「畫」「季」「離」的協韻,讓詩聲色俱美。(蕭蕭,2007: 74-76)另 外,席慕容〈一棵開花的樹〉:「如何讓你遇見了我/在我最美麗的時刻 為這/

我已在佛前 求了五百年/求它讓我們結一段塵緣/佛於是把我們化作一棵樹/

長在你們必經的路旁/陽光下慎重地開滿了花/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當我 走近 請你細聽/那顫抖的葉是我等待的熱情/而當你無視地走過/在你身後 落了一地的/朋友啊 那不是花瓣/是我凋零的心」,此詩從開韻尾換到陽聲 韻、在換回響度較低的元音-i-,共換了三次韻(詩中文字畫線處)。(周慶華等,

2009:91-92)「陽光下慎重地開滿了花」的花樹設計,「五百年」的誇飾,是讓人 不敢聯想的、脫俗的美,就一支出塵不染的荷,引人想望接近又不敢相親。(蕭 蕭,2007:80)生理意象的脫俗之美,心理意象的含蓄之情愛,隨著韻律整首詩 的情緒的蘊蓄及起伏自然表現出來。

又如徐志摩〈落葉小唱〉「一陣聲響轉上了階沿/(我正挨近著夢鄉邊;)

/這回準是她的腳步了,我想──/在這深夜!/一聲剝啄在我的窗上/(我正 靠緊著睡鄉旁;)/這準是她來鬧著玩──你看,/我偏不張惶!/一個聲息貼 近我的床,/我說(一半是睡夢,一半是迷惘:)──/「你總不能明白我,你 又何苦/多叫我心傷!」/一聲喟息落在我的枕邊/(我已在夢鄉裡留戀;)/

「我負了你!」你說──你的熱淚/燙著我的臉!/這音響惱著我的夢魂/(落 葉在庭前舞,一陣,又一陣;)/夢完了,/呵,回復清醒;/惱人的──/卻 只是秋聲!」充滿想像與熱情,在熱情之中一唱三嘆,情意隨著詩的音韻節奏聲 聲唱出,整篇以聲音的意象貫穿,主角在夢中似睡似醒,與落葉的聲響交融,塑 造一個似真似假、若實若虛的情境,同時也述說著作者極度渴望卻始終無望的悵 然情懷。(李翠瑛,2006:55-56)這首詩每段都以落葉的聲音為首,進行聲音的 摹寫,如「一陣聲響」「一陣剝啄」「一個聲息」「一聲喟息」,讓聲音如同一個如 影隨形的人影,慢慢由屋外進入屋內,由遠而近,近而更近,詩的節奏、韻律在 心中升起,描寫出情感的轉折與變化。

吳晟寫了一首〈雨季〉:「抽抽菸吧/喝喝燒酒吧/伊娘──這款天氣/開 講開講吧逗逗別人家的小娘兒吧/……」,這首詩分為四節,每節最末一句都以

「伊娘──」開頭,伊娘──這款天氣;伊娘──這款日子;伊娘──這款人生;

伊娘──總是要活下去。」吳晟自己說明「伊娘」沒有任何指涉,單純是一種發 語詞、感嘆詞,可以隨聲調變化表露不同的情緒。倘若是音調壓低,如「伊娘─

─這款人生」是無奈、怨嘆;等同唉;倘若是音調上揚,「伊娘,怎樣」是挑釁,

不服;如「伊娘──這款人」是憤慨、不平;倘若是音調平平,如「依娘,人生 海海」,則是些許喟嘆又有些看開的人生哲理。詩的意境貴在含蓄,語言的收放 有很大的差異。(吳晟,2012)詩雖然以文字呈現,但是在語調的朗誦不同,不 管是作者自己寫詩所暗藏的語調,或是讀者所聯想的語調,都有不同心理意象的 喻義。

文學借用外在的形式所產生的節奏、韻律感或由內在意象傳達的情感所衍義 的韻律感,都是求得情感上的和諧然後表現在作品上。繪畫意象中也有這樣的相 同點,這種有規律的輕重強弱起伏在人心的作用也可以表現在繪畫裡。在第五章 第四節中提到一切藝術都有趨向於音樂的狀態。如中國畫的氣韻生動就是生命的

節奏或是有節奏的生命,繪畫中的氣韻就是給人音樂的效果,生動就是指藝術品 中呈現出鳶飛魚躍、活潑玲瓏的內在生命的動態美。(黃越華,2004:38-39)在 繪畫作品中,畫面形狀的起伏、呼應、秩序和規律的紋理等,都帶給人豐富的節 奏美感。

藝術節奏是畫家審美情趣的動態表現。節奏在表現的形式上有各式各樣,例 如線的長短、粗細,線與線的相接或相呼應。直線和曲線所表達的線條意象不同,

例如直線較為直接有剛毅的感覺,曲線則較為圓滑。直線的排列不同,也有不同 的節奏。如果是直線的排列有嚴謹的感覺,放射的排列則有擴張、動感;水平與 垂直的排列也有不同的情緒表達,如安靜、崇高、不同的美感。線表現在物象的 形象上,物象就會呈現出不同的情感。有些線隱藏在構圖之中,形成不同的構圖 畫面,如水平構圖、垂直構圖、S 形構圖又產生不同的美感。這些美感的形成都 是來自於線所產生的節奏所帶來的。中國畫中,線的粗細、疾徐、乾濕都有不同,

所以能產生不同的節奏、韻律的美。這種線條意象所傳達出來的並不是靜止的,

而是有韻律的,這樣的韻律使整個畫面具有動態性。動態可以產生許多不同的情

而是有韻律的,這樣的韻律使整個畫面具有動態性。動態可以產生許多不同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