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理意象與美

文學在傳達經驗過的情感，會透過使用意象的方式。這樣可以喚起對物象的 具體知覺，然後激發起相對應的感性經驗。如此可以表達出一種美，或是表達出 一種情思，或是表達出人的生活態度。意象透過語言文字作出表達，需將文字鎔 鑄、簡鍊才能傳達出深邈幽微的情感。在許多作品中，就算是使用相同的象，也 有許多不同效果蘊含其中。一般我們對於景物的感受會透過視覺作觀察，進而在 心中產生聯想。在文學作品中產生的「象」，是已經由觀察後揉合想表達的美或 情感再現的「象」。劉勰《文心雕龍‧物色》：「是以詩人感物，聯類不窮。流連 萬象之際，沈吟視聽之區。寫氣圖貌，既隨物以婉轉；屬采附聲，亦與心而徘徊。

故灼狀桃花之鮮，依依盡楊柳之貌，杲杲為出日之容，瀌瀌擬雨雪之狀，喈喈逐 黃鳥之聲，喓喓學草蟲之韻。皎日嘒星，一言窮理；參差沃若，兩字窮形。並以 少總多，情貌無遺矣。」。詩人寫景狀物，都是因景色而生出情感，因情感作用 而寫出文學，劉勰舉《詩經》為例說明，如〈周南‧桃夭〉之「灼灼」形容桃花 的鮮豔；〈小雅‧采薇〉之「依依」形容楊柳的柔態；〈衛風‧伯兮〉用「杲杲」

形容日出的光明。所以以詩來說，每首詩都是自成境界，在心神領會一首詩之時，

都會有一幅畫或一幕戲景，很生動的突現眼前，這不僅是見到自然，更是移情的 作用。（吳啟禎，2008：68-69）朱光潛詮釋意象在心中的作用：比如欣賞自然風 景，就一方面說心情隨風景千變萬化。睹魚躍鳶飛而欣然自得，聞胡笳暮角則黯 然神傷。（同上，70）

使用同一種「象」卻有許多種不同的意境表達，以「花」為例，葉嘉瑩《迦 陵談詩》中說：「人自花所得意象最鮮明，所以由花所觸發的聯想也最豐富。此 外……所予人的生命感最深切也最完整的緣故……它一方面近到足以喚起人親 切的共感，一方面又遠到足以使人保留一種美化和幻想的餘裕。」（葉嘉瑩，1970：

291-292）王維〈辛夷塢〉：「木末芙蓉花，山中發紅萼。澗戶寂無人，紛紛開且 落。」詩中描寫辛夷花自開自落的情景，讀了之後有一種空曠、幽靜的氛圍，有 一種優美的感覺。（吳啟禎，2008：390）

曹雪芹《紅樓夢》賦予「落花意象」的內涵非常豐富。曹雪芹借用對落花的 描寫創設出了優美的紅樓境界，「湘雲醉酒」提示許多美感：

正說著，只見一個小丫頭笑嘻嘻的走來，說：「姑娘們快瞧雲姑娘去，吃 醉了圖涼快，在山子後頭一塊青板石凳上睡著了。」眾人聽說，都笑道：

「快別吵嚷。」說著，都走來看時，果見湘雲臥於山石僻處一個石凳子上，

業已香夢沉酣。四面芍藥花飛了一身，滿頭臉衣襟皆是紅香散亂。手中的 扇子在地下，也半被落花埋了，一群蜂蝶鬧穰穰的圍著他。又用鮫帕包了 一包芍藥花瓣枕著。眾人看了，又是愛，又是笑，忙上來推喚挽扶。湘雲 口內猶作睡語說酒令，唧唧嘟嘟說：「泉香而酒洌，玉盞盛來琥珀光，直 飲到梅梢月上，醉扶歸，卻為宜會親友。」（曹雪芹原著、馮其庸等校注，

2003：964）

這段描寫，芍藥花飛落若雪，湘雲醉臥憨態，無不躍然紙上，其外在的愉悅 與內在的悲憫相合無間，又得情感之真。（王懷義，2010）

本研究基於此，在探討意象時，不以自然物作探討，而是以整篇或整段或整 句取意的方式來分別；而在作取意時，也需從文學作品整個表達的意境來分析。

有關意境，王國維在〈元劇之文章〉中說：「何以謂之有意境？曰：寫情則沁人 心脾，寫景則在人耳目，述事則如其口出也。古詩詞之佳者，無不如是。元曲亦 然。」（百度百科，2010b）本節生理意象是具體對象觀察所表現的。不管是人的 生理或者是動物或者是自然界的萬物都是觀察的對象，人類從認識自然中升高審 美意識，把自然人化，自然萬物都有情意，自然意象自然成了人類感情的代表。

在運用上有動物方面，如鳥、獸、蟲、魚等，植物方面有花、草等。礦物方面，

有玉、石、金等。風景方面如山岳、河、海等。天象方面有日、月、星辰、風、

霜、雨、雪等。（見第三章第二節）既為意象，則有作家主觀情意與客觀物象相 互交融的作用，此作用有美的意識生成。在詩詞中有關生理意象的例子很多，例 如王維〈使至塞上〉「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杜甫〈後出塞〉之二「落日照 大旗，馬鳴風蕭蕭」，無名氏〈憶秦娥〉「西風殘照，漢家陵闕」，秦觀〈滿庭芳〉

「斜陽外，寒鴉點點，流水繞孤村」，李白的〈望廬山瀑布〉之一「西登香爐峰，

南見瀑布水。／掛流三百丈，噴壑數十里。／欻如飛電來，隱若白虹起。／初驚 河漢落，半灑雲天裡。／仰觀勢轉雄，壯哉造化功。／海風吹不斷，江月照還空。

／空中亂潈射，左右洗青壁。／飛珠散輕霞，流沫沸穹石。／而我樂名山，對之 心益閒。／無論漱瓊液，還得洗塵顏。／且諧宿所好，永願辭人間」，李白〈望 廬山瀑布〉之二「日照香爐生紫煙，遙看瀑布掛前川。／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 銀河落九天」。這些詩經過反覆體驗，都能生起美的感受。除此之外，抒情寫景 的散文也很有意境，文中描寫觀察所得的景物也很有意境之美，如蘇軾的前〈赤 壁賦〉「月出於東山之上，徘徊於斗牛之間。白露橫江，水光接天。縱一葦之所 如，凌萬頃之茫然。浩浩乎如馮虛御風，而不知其所止；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 化而登仙。」

前述王維〈使至塞上〉「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表現出荒野的開闊，「大 漠」是橫的廣袤，「孤煙」是垂直其上，漠之大、煙之孤，不僅是大小、縱橫之 比，還有字義上的力量予以加強。現代詩也有這樣的美感，季野的〈羈泊篇〉前 半段：「好白／好白的／ 天／ 空／／好白／好白的／ 大／地。就顏色論，

天空和大地都是同一色調──白色，甚至接下來說的詩句也是說「好白／好白的

／風／吹著」，天地同色的設計，而且都是白色，使得空間感加大，呈現視覺的 美感。意象不只是物象，它是一種藝術表現，它有圖像的意向，也有形象的意識。

「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這些密集的意象，都是名物，

是來自視覺直接感知到的外部對象。但內心想像的並不是外部世界中客觀存在的 名物而已，如天使，仙女，在意念中是可視的，與視覺經驗相關，都可以構成意 象。但意象也不一定是可見之象，也可以是可察之態。如：「昔我往矣，楊柳依 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又如：「江南三月，暮春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 飛。」「楊柳依依」、「雨雪霏霏」，「雜花生樹，群鶯亂飛」，都不是名物，而是名 物的狀態，也都能夠構成意象。（同上，2010b）

意象表現經過人的思維，再聯想，就有美的感受。美是什麼？美學一詞來源 於希臘語 aesthesis。最初的意義是「對感觀的感受」。由德國哲學家 A.G.Baumgarten 首次使用的。他的

Aesthetica

人們總是先有了某種生活、某種現象，爾後才開始思考、探討，並在思考、探討 的基礎上建立相應的學科。A.G.Baumgarten 關於美學的主要觀點集中在兩個方 面：一是他把美學規定為研究人感性認識的學科。A.G.Baumgarten 認為人的心理 活動分知、情、意三方面。研究知或人的理性認識有邏輯學，研究人的意志有倫 理學，而研究人的情感就相當於人感性認識則應有 Aesthetic。Aesthetic 一詞來自 希臘文，意思是「感性學」，後來翻譯成漢語就成了「美學」。二是 A.G.Baumgarten 認為：「美學物件就是感性認識的完善」。美學的基本問題就是一個哲學思辨性質 的問題。任何理論的形成及其性質取決於它的提問以及提問方式。美學產生於 Plato 之問：「美是什麼？」，這裡裏所問的美，不是具體的美的事物，而是使一 切美的事物之所以美的根本原因。（百度百科，2010c）

姚一葦認為按「美」一詞，在用法上有狹義和廣義二義。狹義的美有為一般 常識的用法，而廣義的美是指藝術上或美學上的用法，他借用 Bernard Bosamquet 的用語來說明。狹義的美為「一見之下美的愉悅或對普通感性的愉悅」；而廣義 的美來自「受過訓練，尤其是天賦更多美之洞察力者」，相當於美的卓越，所以 前者範圍狹窄，凡含有嚴肅、恐懼、怪誕與滑稽者，均不在其內；後者意義寬廣，

不包含狹義的美，復包含一切藝術上各不同性質的美。（姚一葦，1985：6）

姚一葦設定兩種基準，美的基準和非美的基準。所謂美的基準是一般人，一 見之下就能產生直接的、純淨的快感者。此種快感為立即的、不加經過思索，所 以人人可以獲得；同時它是純淨的，不含快意以外的成分，就是不含嚴肅、痛苦、

荒謬、醜等不屬於快感之情緒者，也是上述狹義的美的範圍。所謂非美的基準，

具有一般人所謂的美以外的意義。它所帶給我們的不是純淨的快感，在快感中包 容了非快感的情緒；同時它不是可以立即把握的，需要透過我們的思考與理解。

許多人可能因為它的複雜與艱澀而望之卻步，所以並不是人人可以接受，約略相 當於「美之卓越」。就美的基準而言，並非只有一種性質的美，會有大小、強弱 之分。如有一花的美、也有一望無際田疇的美。音響的大小、色彩的變化不同強

度的刺激。（姚一葦，1985：6-7）另外，悲壯和滑稽的美表現在藝術品中，悲壯 更顯示自身人格的精神自災難中發揚出來，證實自身的偉大，表現出人的尊嚴與 不可侮。除了美感之外也混雜許多痛苦、哀憐、恐懼等情緒。滑稽使人暴笑，出 現一種尷尬的情境，化作笑料的來源。前四種秀美、崇高、悲壯、滑稽在藝術品 中有常見的一般自然物的形式，怪誕和抽象作為美感的類型，便是一種形式的扭

度的刺激。（姚一葦，1985：6-7）另外，悲壯和滑稽的美表現在藝術品中，悲壯 更顯示自身人格的精神自災難中發揚出來，證實自身的偉大，表現出人的尊嚴與 不可侮。除了美感之外也混雜許多痛苦、哀憐、恐懼等情緒。滑稽使人暴笑，出 現一種尷尬的情境，化作笑料的來源。前四種秀美、崇高、悲壯、滑稽在藝術品 中有常見的一般自然物的形式，怪誕和抽象作為美感的類型，便是一種形式的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