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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也。……舉韓愈之一篇一句，無處不可見其骨相稜嶒，俯視一切，進則不能容 於朝，退之不肯獨善於野，疾惡甚嚴，愛才若渴，此韓愈之陎目也。388
綜合以上觀點，人生多舛，仕途坎坷似乎造成了韓愈悲憤抑鬱的內在性情，
也因此造就了韓愈的奇險詩風，而下一節關於「艱窮怪變得，往往造平淡」之背 景探討，將針對韓愈的生平作一概要之整理，可以與本小節之評論做一番印證。
第二節： 「往往造帄淡」之探討檢視
韓愈〈送無本師歸范陽〉詩：
狂詞肆滂葩，低昂見舒慘，艱窮怪變得，往往造帄淡。389
韓詩風格可分為早、中、晚三個不同時期，並有著三種不同風格。早期是風 格逐漸形成的時期，風格大抵以清新雄豪為主；在此時期有兩個值得注意的特 點：一、以議論入詩（因為以復古明道，宣揚道統為旨歸）二、韓愈學於孟郊。
第二是中期，最突出的特點是體現「字向紙上皆軒昂」390氣概的奇絕瑰怪。最後 晚期多以「平淡妥帖，清雅玄遠」的風貌呈現，正如他自己所說：「艱窮怪變得，
往往造平淡。」391由此可知，「平淡」也是韓詩的一個風格，並且是屬於晚期的 詩作，是由奇絕險怪一路走出來的平淡。
一、「往往造帄淡」之風格檢視
韓愈主張詩歌風格應多樣貌、多改變，其實這也與其創作性格上的求變相吻 合，在詩中他就曾提到：「險語破鬼膽，高詞媲皇墳。至寶不雕琢，神功謝鋤耘」
392、以及「橫空盤硬語，妥帖力排奡。敷柔肆紆餘，奮猛卷海潦。榮華肖天秀，
388 （清）葉燮《原詩》卷三〈外篇上〉，收於《清詩話》（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9 年）頁 596
389 （唐）韓愈著，錢仲聯集釋《韓昌黎詩繫年集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 年）頁 820
390 （清）洪亮吉《北江詩話》卷二云：「李青蓮之詩,佳處在不著紙;杜浣花之詩,佳處在 力透紙背;韓昌黎之詩,佳處在字向紙上皆軒昂。」語出韓詩〈盧郎中雲夫寄示送盤古子詩兩章歌 以和之〉
391 張清華《韓學研究》（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1998 年）頁 508～511
392 語見韓詩〈醉贈張秘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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捷疾逾響報」393。在這兩首詩裡，「險語破鬼膽」、「橫空盤硬語」、「奮猛卷 海潦」、「捷疾逾響報」是一類，就是奇崛險怪；而「至寶不雕琢，神功謝鋤耘」、
「妥帖力排奡」、「敷柔肆紆餘」、「榮華肖天秀」又是一類，就是沖淡、自然、
清麗和順暢。這兩者的關係就是本節所要討論的「艱窮怪變得，往往造平淡」。
然而關於這一點觀察，在明清未有明確的討論，在近人的研究中有深入的探討，
發現在詩歌藝術風格的探索上，韓愈總善於顛覆、不安於現狀：首先以奇險變前 人常格，又以沖淡再變自己的奇險。394正因為如此，所以韓詩的平淡風格，乃 是韓愈極其創變之能事的最高體現。
觀察韓愈的平淡詩作，在錢仲聯《韓昌黎詩繫年集釋》一書中所收第三期一 百三十二首詩中，不同於前一期的多古詩，這一時期多律絕：在律詩方面，共有 十一首七言律詩（含排律），三十一首五言律詩（含排律）；在絕句方面，共有 五十三首七言絕句，三首五絕；其他共有四十三首古詩與排律。由此數據可以發 現，韓愈此時期在近體詩的創作明顯多過古體。
首先，在這個時期韓愈所創作的律詩出現了許多佳作，出現了幾首不錯的律 詩作品，例如作於元和十一年的五言排律〈和席八十二韻〉：
絳闕銀河曙，東風右掖春。官隨名共美，花與思俱新。
綺陌朝遊間，綾衾夜直頻。橫門開日月，高閣切星辰。
庭變寒前草，天銷霽徍塵。溝聲通苑急，柳色壓城勻。
綸綍謀猷盛，丹青步武親。芳菲含斧藻，光景暢形神。
傍砌看紅藥，巡池詠白蘋。多情懷酒伴，餘事作詵人。
倚玉難藏拙，吹竽久混真。坐慚空自老，江海未還身。395
清代朱彝尊評此詩曰：「起二韻拈大意，四韻敘景，又四韻贊席，末二韻 到和意，格最平穩。」而汪琬則評之曰：「通體秀色可餐。」396觀其字句，皆清 麗可喜，無絲毫險怪痕跡。
另一首作於元和十年的五言律詩《送李六協律歸荊南》：
早日羈游所，春風送客歸。柳花還漠漠，江燕札飛飛。
歌舞知誰再？賓僚逐使非。宋亭池水綠，莫忘蹋芳菲。397
393語見韓詩〈薦士〉
394以上說法參考閻琦《韓詩論稿》（陝西：人民出版社，1984 年）頁 112~113
395錢仲聯集釋《韓昌黎詩繫年集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 年）頁 962
396錢仲聯集釋《韓昌黎詩繫年集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 年）頁 966
397 錢仲聯集釋《韓昌黎詩繫年集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 年）頁 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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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何焯《義門讀書記》評之為「淡而有味。」398觀其景之澹然，情懷之悠然，
一洗奇險之風格，格調清遠，完全的歸於平淡，但又見韻味，此乃多年鍛鍊所致，
並非一時可以勉強達成。
其次，此時期韓愈七言絕句佳作很多，例如作於長慶三年的〈早春呈水部張 十八員外二首〉：
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399 莫道官忙身老大，即無年少逐春弖。憑君先到江頭看，柳色如今深未深。400 朱彝尊對這兩首七絕的評論，第一首是「景絕妙，寫得亦絕妙。」第二首是：
「粗鹵中卻有逸致。」程學恂對第二首的評論是「真唐人性格。」由此可見，歸 於平淡實則與唐代近體詩之規律相近，然而雖捨棄奇崛，韓愈仍能有絕妙絕佳之 詩韻與情致。而如本詩同樣情景俱佳、呈現平淡閒遠風格的七絕還有以下例子：
作於元和十年的〈盆池五首〉之二和之401以及〈游城南十六首〉之一〈晚春〉
402還有作於長慶二年的〈同水部張員外籍曲江春遊寄白二十二舍人〉403。 前兩首屬於以極小的題材，來做極大的想像與發揮，手法十分高妙。後兩首 景中寓情，情致蘊藉，令人沉吟不已。
最後，在這個時期，韓愈平淡風格的古詩創作也不少，例如：作於元和十一 年的〈庭楸〉404，閻琦評論此詩說：「這首詩全然不憑奇險，而在於沖淡，再加 上笨拙，所謂大直若曲，大巧若愚。」405此外，如前所述的〈南溪始泛三首〉是 韓愈晚年的作品，作於長慶四年，不過在同一年的年底，韓愈就過世了。
由以上清代朱彝尊與何焯以及近代學者對於韓愈平淡風格之檢視可以看 出，就猶如暗礁激起美麗的浪花，韓詩的平淡之作亦不遜於奇崛之作，亦不遜於 其他傳統詩家，但若未經前兩期的奇崛與顛覆，怎能更深知練達、淡泊之況味？
398見錢仲聯集釋《韓昌黎詩繫年集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 年）頁 942
399錢仲聯集釋《韓昌黎詩繫年集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 年）頁 1257
400錢仲聯集釋《韓昌黎詩繫年集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 年）頁 1258
401錢仲聯集釋《韓昌黎詩繫年集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 年）頁 947
402錢仲聯集釋《韓昌黎詩繫年集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 年）頁 969
403錢仲聯集釋《韓昌黎詩繫年集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 年）頁 1238
404錢仲聯集釋《韓昌黎詩繫年集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 年）頁 1000
405閻琦《韓詩論稿》（陝西：人民出版社，1984 年）頁 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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