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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方式，擴而言之，是一種筆力、是一種不透過意境的營造，直接為不平而鳴的 一種創作型態。
一、韓詵中之氣勢呈現
韓詩奔流豪放的氣勢，由於描繪的對象不同，抒發的目的不同，所以也以不 同的形態在呈現著；韓愈的學生兼好友皇甫湜說韓愈的詩文創作是：「茹古涵今，
無有端涯，渾渾灝灝，不可窺校。及其酣放，豪曲快字，凌紙怪發，鯨鏗春麗，
驚耀天下。」416更說「韓吏部之文，如長江大注，千里一道，沖飆激浪，污流不 滯。」417北宋蘇洵也曾說：「韓子之文如長江大河，渾浩流轉，魚黿蛟龍，萬怪 惶惑，而抑遏蔽掩，不使自露，而人望見其淵然之光，蒼然之色，亦自畏避，不 敢迫視。」418明代茅坤亦說：「吞吐騁頓，若千里之駒，而走赤電，鞭疾風，常 者山立，怪者霆擊，韓愈之文也。」419以上三則評論，不論是唐代的「長江大注，
千里一道」，或是宋代的「長江大河，渾浩流轉」，或是明代的「千里之駒，而 走赤電，鞭疾風」，這些評論皆比喻了韓愈文學中雄肆豪放的氣勢，有如長江、
千里馬，是若奔若馳、不可遏抑的。以下依描繪對象以及抒發的目的之不同，分 三個面向、以明清詩學觀點來檢視韓詩中氣勢的呈現。
(一)直抒弖中不帄
韓愈經歷唐代代宗、德宗、順宗、憲宗、穆宗五朝，經歷最動盪不安的時 期，所以他以復興儒學為己任，以孟軻之後的大儒自居。「只有義正理直，理直 則氣壯，理直氣壯便可以救衰整弊，所以韓愈便以孟軻的『養吾浩然之氣』為其 創作的根本理論。」韓愈〈答李翱書〉說：「氣盛則言之短長與聲之高下者皆宜。」
他以「氣盛」為創作之來源，不論是在詩文之規模格局短長，或是在聲調技巧的 高低安排上，儒家的「養氣」說深深的影響著韓愈的詩文創作。420而當現實環境
416 （唐）皇甫湜《皇甫持正文集》卷第六〈韓文公墓銘〉(中國基本古籍庫 四部叢刊 景宋本）(合肥：黃山書社，2008 年)頁 27
417 （唐）皇甫湜《皇甫持正文集》卷第六〈韓文公墓銘〉(中國基本古籍庫 四部叢刊 景宋本）(合肥：黃山書社，2008 年)頁 27
418 （宋）蘇洵《嘉祐集》卷 11〈上歐陽內翰第一書〉 (中國基本古籍庫 四部叢刊景 宋鈔本）(合肥：黃山書社，2008 年)頁 65
419 （明）茅坤《唐宋八大家文鈔‧論例》，收於，收於《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台 北：台灣商務印書館 1986 年）頁 1383-16
420 郭晉稀〈韓愈詩論〉，收於《蘭州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第 22 卷第一期（甘 肅：蘭州大學 1994 年）頁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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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心中志向互相衝撞牴觸時，韓愈心中那股捍衛義理的理直之氣便在詩歌中盡情 宣洩，形成充滿韓愈人格特質的一種詩歌語言表達風格。
他早年有一首抒發心中不得志的作品〈馬厭穀〉：
馬厭穀仑，士不厭糠籺。土被文繡仑，士無短褐。徃其得志仑不我虞，一朝 失志仑其何如？已焉哉，嗟嗟乎鄙夫！421
此詩利用劉向《新序》中所記，燕相與門下大夫的對話，以燕相得罪將出，
召門下士問有無能從他出者；門下士回答說，君馬之有餘穀粟，但門下士卻是因 凶年饑歲而糟粕不厭；君之臺觀幃簾錦繡，而門下士卻是短褐不全這樣的典故，
並直言「彼其得志兮不我虞，一朝失志兮其何如？」來直抒自己心中不得志的憤 懣，清代蔣之翹評此詩：「意似古而語亦太激。」清代陳沆評此詩說：「情激則 調變者」422兩位清代學者皆指出在此詩中，韓愈因為情感激切而選擇直抒胸臆的 表達方式。近代程學恂評本詩為「直氣徑答，無半點掩飾。」423則點出了氣勢的 直率。
此外，作於被貶潮州之際的名詩〈左遷至藍關示姪孫湘〉：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潮陽路八千。本為聖明除弊事，敢將衰朽惜殘年？雲 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知汝遠來應有意，好收吾骨瘴江邊。424
詩中雖微量地藉雲、雪、馬等物象來營造氣氛，但一言一語所流瀉的怨憤 之氣才是不容忽視的基調。清代何焯評論此詩之氣勢為：「沉鬱頓挫。」425
楊國安稱韓詩中這種氣勢為「由強烈的激情迸發而形成的氣勢」426。這樣 的氣勢在韓詩作品中數量不少，尤其是抒發己身不得志、遭貶謫的委屈心聲、以 及對社會弊態的申訴等等題材，皆呈現這樣的氣勢。
421錢仲聯集釋《韓昌黎詩繫年集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 年）頁 38
422錢仲聯集釋《韓昌黎詩繫年集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 年）頁 40
423錢仲聯集釋《韓昌黎詩繫年集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 年）頁 40
424錢仲聯集釋《韓昌黎詩繫年集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 年）頁 1097
425425
錢仲聯集釋《韓昌黎詩繫年集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 年）頁 1100
426楊國安〈從意境到氣勢的轉移——韓愈詩派研究之一〉（河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 版）第 35 卷第 3 期，1995 年 5 月，頁 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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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借鋪敘山水景物呈現氣勢
韓詩用鋪敘來表達描繪主體的作品數量最多，尤其是描寫山水景物的詩，以 及聯句詩，最常使用鋪敘層疊的語句，形成一氣呵成與雄奇跌宕的氣勢。
受到廣泛研究與討論的〈南山詩〉就是最明顯的例子。
清人趙翼說：
又如〈南山詵〉連用數十個「或」字，〈雙項詵〉連用「不停兩項魃」四句，
〈雜詵〉四首仏一首連用五「魃」字，〈贈別仍十八〉詵連用四個「何」字，皆 有意出奇。427
在這首詩中，韓愈先寫南山在四季變化中的不同姿態，接著寫他大致的輪廓 走勢，然後運用鋪張的形容描繪寫自己的兩次遊歷，其中寫第二次遊歷的一段 中，連用了五十一個「或」字：「或連若相從,或蹙若相鬥。或妥若弭伏,或竦若 驚雊. 或散若瓦解,或赴若輻湊。……」形容南山眾多山嶺各自不同的形狀神態，
尤為奇絕壯觀。此外，全詩在長達一百零二韻的韻腳中又從不換韻，一韻到底更 形成一氣呵成的氣勢，以致使人讀來有氣喘吁吁，如親登山壑之感。
在韓詩作品中，〈雙鳥詩〉也是受到廣泛討論的一首詩，詩云：「不停兩鳥 鳴,百物皆生愁。不停兩鳥鳴,自此無春秋。不停兩鳥鳴,日月難旋輈。不停兩鳥鳴, 大法失九疇。……」連續「不停兩鳥鳴」詩句的重複出現，比字詞的疊用氣勢更 加旺盛。
韓詩的寫景作品除了〈南山詩〉，〈詠雪贈張籍〉、〈苦寒〉、〈陸渾山火〉
等等作品也都運用了大量排比鋪排的寫法。此外，韓愈的一些寫個人身世的詩也 會對某個過程進行大規模的敘述，例如〈答張徹〉一開頭就寫道：「辱贈不知報，
我歌爾其聆。首敘始識面，次言後分形。道途綿萬里，日月垂十齡。」428以樸拙 無華的開頭帶出後面的鋪敘，寫出兩人從相識到分開、再相聚，寫十年間自己的 經歷和兩人的交往，一氣直下，沒有任何結構上的變化，卻顯出自然雄厚的氣勢。
〈是日足可惜一首贈張籍〉、〈病中贈張籍〉、〈縣齋有懷〉、〈赴江陵途中贈 翰林三學士〉、〈寄崔二十六立之〉等詩也是這種平鋪直敘的寫法。
韓愈的聯句詩亦表現著鋪敘層疊的雄壯氣勢，在大量的排比鋪敘中，自然呈 現出壯闊的氣勢。大陸學者王自周說：「區別於韓文，韓詩語勢的強悍雄放則是
427 （清）趙翼《甌北詩話》卷三，收於郭紹虞編選《清詩話續編》（上海：上海古籍 出版社 1999 年）頁 1168
428錢仲聯集釋《韓昌黎詩繫年集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 年）頁 3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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藉助於同一結構詞句與聲韻的反覆連綴疊用。同一語句聲韻的反覆重疊也易造成 語勢的強健。」429如〈征蜀〉長達一千餘字，趙翼認為「太冗」；〈城南〉則一 千五六百字，趙翼也認為「自古聯句，未有如此之冗者。」430雖說鋪敘層疊的長 篇聯句詩 有著冗長的缺點，但是這樣的詩體，正適合於表現韓愈那百怪入腸、
捕逐八荒、騰身汗漫、排山倒海的氣勢。
(三)轉折藉物抒情
韓詩有些作品運用結構上的起伏轉折安排，創造出跌宕的氣勢，此類作品大 多為古詩，例如七言古詩〈八月十五夜贈張公曹〉431一詩中有兩個大轉折。清代 汪琬說：「虛者實之，實者虛之，得反客為主之法。」翁方綱評此詩為：「韓詩 七古之最有停蓄頓折者。」方東樹則察覺韓愈此詩「收應起，筆力轉換。」432三 人皆針對詩中之轉折技法表示嘆服，結構收前呼後應之效，中則虛實並陳，有「一 唱三嘆」433之迂迴氣勢自然而出。
本詩一開始先寫中秋之夜飲酒聽歌的情景：月白風清，沙平水靜，詩人舉酒 奉客，並懇誠請歌。接著以「君歌聲酸辭亦苦，不能聽終淚如雨。」結束第一層 的主題，並帶出第二層主題：張署的歌詞，從遭貶謫、遇赦、寫到目前沈淪下僚 的困頓，然後又以「君歌且休聽我歌，我歌今與君殊科。」兩句收束張署歌詞，
轉寫自己的胸懷，聲調一氣直下，感慨深沈。
所謂暗礁可以激起浪花，而韓詩的轉折處則能激盪出雄奇強大的氣勢。其餘 如：〈酬司門盧四兄雲夫院長望秋作〉、〈盧郎中雲夫寄示送盤古子詩兩章歌以 和之〉、〈石鼓歌〉、〈桃源圖〉、〈謁衡岳廟遂宿嶽寺題門樓〉等詩都是如此。
七言短古如〈雉帶箭〉434寫射獵場面，短短十句確有三層轉折頓挫。頭四句寫野 雉出沒，將軍欲顯其巧，乃盤馬彎弓，卻引而不發。這是第一層頓挫。接著詩人 另起一層，寫觀者越來越多，野雉受驚，沖天而飛，將軍滿開強弓，一箭射中，
野雉帶著紅的箭翎、白的箭鏃，傾斜而下。最後兩句又是一層，寫將軍仰天大笑，
軍吏也向他道賀，一隻五彩繽紛的野雉散亂墜於馬前。到此為止，情景生動，在
429 王自周〈韓愈文學語言語勢特質淺探〉收於《東方論壇》 1995 年第三期（山東：
青島大學）頁 67
430 （清）趙翼《甌北詩話》卷三，收於郭紹虞編選《清詩話續編》（上海：上海古籍 出版社 1999 年）頁 1167
431錢仲聯集釋《韓昌黎詩繫年集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 年）頁 257
432以上三名皆引自錢仲聯集釋《韓昌黎詩繫年集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 年）頁 263
433程學恂評論。引自錢仲聯集釋《韓昌黎詩繫年集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
433程學恂評論。引自錢仲聯集釋《韓昌黎詩繫年集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